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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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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元年的除夕夜, 整個周氏王朝甫脫離動亂,無論是民間還是宮裏都洋溢著歡樂祥和的氣氛。

邊城。

這一天下著大雪,寒風裹著雪花呼嘯而來席卷天地。在這座邊關小城的一間院子裏,白七早已燒暖了炕,燉上了熱乎乎的雞湯,又將一籃子瓜子塞進龍三的懷裏。龍三嗑著瓜子愜意地嘆息出聲, 卻被左一名猛地拍了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就不能也動動手!”

一旁的笑道人哈哈一笑:“左老頭, 雖然我徒兒不及小七, 但是你這三徒弟可要輸給我了,喏。”他努了努嘴,只見蕭尋在屋外勤勤懇懇地劈著柴, 這樣滴水成冰的天氣裏他卻仍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幾乎瞬間便要凝結著滾下來。

左一名在笑道人面前被比了下去, 更加是恨鐵不成鋼, 冷著臉踹了龍三一腳:“還不快去幫忙?看看小七兒和人家小葉, 你也好意思坐著!”

此時葉凜正在外間炒菜, 白七在一邊給葉凜打下手,龍三望著二人並肩的身影撇了撇嘴:“師父,他們兩個在那裏不是好得很, 徒弟去了也沒事情可做啊。”

笑道人樂呵呵地插嘴道:“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那你就給我們這兩個老人家嗑瓜子吃吧,年紀大了,牙口不好。”

龍三的臉頓時耷拉下來, 心裏卻知道這是笑道人故意為之,可憐兮兮地嘆口氣:“笑前輩……得了,我嗑。”

白七遙遙望著那邊的動靜,切著菜“噗嗤”一笑。葉凜原本正對著鍋裏燉著的魚湯發呆,聽見她的笑聲便側過頭看她。一雙黑如曜石的眸子靜靜地對上白七的笑眼,白七不知道為什麽被他望著竟然覺得臉上隱隱有些發熱。

白七垂下頭繼續切菜:“看什麽呢。”

“看你。”葉凜道。

白七便笑起來:“我有什麽好看的?”

葉凜的目光柔和:“只有你才好看。”世間萬事萬物,唯獨你的笑容最是好看。

白七雖然與葉凜彼此相契,二人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信任。但她平日裏忙於各種事務,鮮少有機會能聽到葉凜說出這樣的話來,因此仍如情竇初開一般楞了楞神,心中一甜,恍惚之中竟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嘶!”吸了口氣,白七扔下菜刀捂住了指尖。

葉凜伸出手,溫熱的掌心包裹住白七的手指,凝視著汩汩而出的鮮血,他微微蹙了蹙眉:“藥箱呢?”

白七被劃了道口子,反倒恢覆了鎮定,指著裏間的炕上道:“在那裏。”

葉凜便匆匆去拿藥箱。

白七望著他的背影,微微翹起了嘴角。

“師父,柴都劈好了。”蕭尋擦了擦汗走進屋,帶進來一陣寒氣。笑道人遞給他一碗酒暖身,蕭尋一飲而盡,頗有些留戀地咂咂嘴:“果然好。”

左一名笑道:“好也不許多喝,這高粱燒可是你師父從一位好友那裏誆來的,只此一壇,留著晚間吃年飯的時候再喝。”

此時肖已踮著腳吃力地抱著一籃洗幹凈的稠李子跟在蕭尋身後,龍三被左一名一瞪,立刻跳起來接過那一籃水果:“不是讓你歇著的嘛,這麽點子大的人瞎忙活什麽。”

雖然大家都知道肖已其實已經二十歲了,但由於他的模樣實在太小,加之他一直生活在閉塞的七星臺,鎮日醉心於書籍,無論是心態還是外貌都與平常孩童無異,因此白七等人都將他當作幼弟一般疼愛照顧。肖已自離開七星臺後,對外面的世界十分懵懂好奇,眾人也不好就這樣扔下他,因此竟一路帶著他來到了邊城。

“我也想幫忙。”肖已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望著人的時候又分外誠懇,極討兩位長輩的喜愛。

龍三撇撇嘴:“你一幫忙,師父又該罵我懶了,還是歇著的好。”

邊城的天黑得很早,申時二刻太陽便落了山,小小的院落裏燈火搖曳,熱氣騰騰的菜一個接一個端到炕上,咕嘟咕嘟冒著白色氣泡的魚羊湯鍋,香氣四溢的紅燒獅子頭,軟糯焦香的烤地瓜,甜掉牙的糖年糕……龍三叼著筷子要給左一名盛飯,被一巴掌打開:“洗手了嗎!”

白七將一碗飯放到左一名面前:“好了好了,龍三你坐下罷。”

左一名抿著嘴瞪著龍三,龍三委委屈屈地縮著腦袋:“師父……您就當我是個屁,放了我吧。”

這話一出,眾人都被逗笑了,笑道人道:“放了你可不能,我知道你肚子裏有不少奇聞軼事,就罰你講個笑話兒給大夥聽。”

“哦?前輩想聽笑話兒嗎?”龍三來了精神,面上掛著賊兮兮的笑容,“那我就講一個罷。”

眾人圍著暖爐坐定,蕭尋將各人面前的酒碗倒滿,懷裏攬著肖已,二人巴巴地望著龍三,白七也豎起耳朵,期待他會說出怎麽樣的笑話來。

“說從前啊,有個窮酸秀才,平日裏吝嗇的很。”龍三抿了一口酒,“這秀才愛喝酒,但由於吝嗇舍不得日日買酒,便想了個法子,你們猜是什麽法子?”

“什麽法子?”肖已好奇道。

“他每日去打一壺酒,出了酒肆的門就咕嘟咕嘟喝掉半壺,然後往酒壺裏尿尿。”

正在喝酒的蕭尋動作一僵,引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蕭尋面色尷尬:“好好的喝著酒,說什麽屎啊尿的,待會還要吃飯呢!”

龍三可不管他,徑自接著道:“待尿滿了一整壺,秀才便回去找掌櫃,說‘你們這酒是餿的,快賠我酒錢’,掌櫃聽了道‘不可能,小店的酒向來是公道好酒,怎麽會餿?’,那秀才道‘你若不信,只嘗嘗便是’。掌櫃倒出酒來,只見酒水也是金黃的,就嘗了嘗,當即嘔了出來‘哎呀,這是怎麽回事?果然是餿的’。秀才得了酒錢,又喝了酒,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笑道人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你這徒弟靈光,講起笑話來也比別人分外好笑些。”

龍三忽然嘿嘿一笑:“還沒說完呢。秀才用這法子喝了好幾次酒,覺得這法子極好,忽然有一天,他看到街上有人賣牛乳,於是……”

“噗——”蕭尋的酒噴了一地。

白七楞了一下,面上頓時飛起微紅:“龍三!”

左一名和笑道人亦反應過來,兩個老人家在炕上笑得歪倒了身子:“啊呀呀,你這皮猴真是翻了天,小七兒還沒出嫁呢,說的都是什麽市井渾話!”

葉凜微微一笑,望了望白七,低下頭喝了一口酒。

肖已不明就裏,被龍三笑著夾了一筷子菜:“小孩子不用懂這些,來來來,吃菜吃菜了。”

“還吃菜,被你這麽一鬧,誰還吃得下!”左一名大笑著拿筷子敲龍三的腦袋。

“師父,是笑道人前輩讓我講笑話的……”

“哈哈哈哈!”

雖然是嚴冬寒夜,在這座邊關小城的農家院子中,卻洋溢著比春天還要溫暖的情意。

……

同樣是下著大雪的除夕夜,此時遠在都城的春華秋月閣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唐公子,該用飯了。”沈醉嫵媚地笑了笑,將房門打開。

她奉命照顧唐不甩已經兩個多月了,起初唐不甩對她十分感激,但自從他得知自己是被夜闌宮所救時,便開始了劇烈而長久的反抗。沈醉此刻坐在他面前,默然凝視著眼前這個瘦削而淡漠的年青人,這樣滴水成冰的時節裏他卻只穿著一件單衣,趴在窗臺邊寂然望著空中飄落的雪花。

剛剛她接到消息,主人正往春華秋月閣來,說是要看看唐不甩恢覆得如何了,想來是有話要對他說的。沈醉拍了拍唐不甩的肩膀:“一會主人要來見你。”這仿佛不帶任何情感的一句陳述,卻伴隨著一個微不可查的舉動。

沈醉將一件東西輕輕塞進了唐不甩的袖子裏。

她的動作極輕,唐不甩又似乎是在出神,二人就如同兩尊塑像,一時間誰也沒有動。

又過了片刻,房門再次被打開,寒山走了進來:“少主。”

容楨悠悠然踏進了唐不甩的房間,他並沒有戴面具,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如同死人。

唐不甩還是怔怔地望著雪花。

沈醉垂著頭坐在一旁。

容楨坐了下來,寒山捧著茶壺侍立在側。

“唐公子。”抿了一口清香的碧螺春,容楨率先開了口。

唐不甩的睫毛微微一動,一顆晶瑩的雪粒滾落下來。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其實今天我大可以不用來的,”容楨的語速很慢,但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晰,足夠唐不甩聽得一清二楚。“畢竟有你在我手裏,想要挾白青然應當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聽到“白青然”三個字,唐不甩才算有了些反應,他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十分幹澀,澀到有些發痛。

“是嗎?”唐不甩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低笑,“你想拿我來要挾她,可是——”

“嗯?”

“可是我卻只想殺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夭壽啦龍三講黃段子啦~~~~

唐不甩的覆仇之路開始了,誰也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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