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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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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冷冷,夜色沈沈。

苗人拓進入組織的資歷剛剛滿三年,今天是他第一次跟著堂主出任務。就在今天上午,他們赤羽堂接到紅葉堂的信鴿,堂主便立刻帶了他們趕來鐵馬嶺。堂主名叫周一烈,使得一手好快劍,這些年來劍下亡魂不知幾多,也因此比別人格外驕傲些。在路上,苗人拓隱約聽說這次的任務是來找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因為他們身上可能會有主人需要的東西。至於其他的,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問。

方才在鎮口,一個小個子男人戰戰兢兢地為他們帶路,沒過一會堂主便感覺蹊蹺,一刀斬了那個壞事的小個子,另找了一個村民帶路,果然很快他們就看見了前方不遠處飄揚的酒旗。

轉過一個路口,周一烈的馬停了下來。

苗人拓勒住馬,擡眼向前看去。

他們前方的地面上雜亂地放著幾十個酒壇,再往前十幾丈,靠近酒館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大約一丈高的墻,而這座墻竟然也是用酒壇壘成的。酒墻的最頂端,一位清俊少年臨風而立,衣袂鼓滿了風,他的右手握著一只青翠的竹笛,就如同畫上畫的仙君一般風姿卓然,讓人生出些許身在夢中的恍惚。少年清朗一笑:“各位,來買酒的嗎?”

堂主的聲音驚醒了苗人拓一瞬間的晃神,他聽見堂主嘶啞的聲音,就像蛇在吐著信子:“我不管你是什麽人,要麽讓開,要麽死。”

少年的眼底盛滿柔和的漣漪,唇角的微笑也是柔和的,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怎麽柔和:“花田酒館,只歡迎買酒喝的人。”

“我不買酒,”堂主冷笑,“我買你的命!”他微微做了個手勢,苗人拓身旁的一個黑衣人霎時從馬上躍起,手中鐵爪直擊酒墻!

“哐啷!”

墻中的一只酒壇應聲而破。

緊接著酒墻轟然倒下,一時間所有酒壇墜地,碎聲四起,醇香的酒液四處流濺,濃郁的酒氣熏得人都有些飄飄然。

而那少年早在鐵爪脫手的一瞬間便縱身躍上了房頂,面上依舊是沈靜如水,帶著微微的惋惜:“這酒可是很貴的,你們賠得起嗎?”

碎陶混著女兒紅流了滿地,狼藉一片。

苗人拓是喜歡喝酒的,聞著這味他就知道是好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堂主卻嘲諷地笑了,只當這少年是個瘋子,徑自揮手道:“上。”

眾人得令,一齊縱馬向前沖去。

苗人拓因為這撲鼻酒香,反應慢了些,落在了隊伍最後。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堂主他們就已經沖到了滿地的碎片中,馬蹄踏著那些好酒,苗人拓心疼得要命。

那站在屋頂的少年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光風霽月,指間卻夾著一樣東西。

堂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貫嘶啞的聲音也尖利起來:“後退!全體後退!”

苗人拓擡眼一看,立刻驚呆了:那少年的手裏,拿著一只火折子!

眾人慌亂著駕馬後退,但退得再快也抵不過那少年的一彈指,火折子帶著火星墜落在地——“現在你該想想,你的命值多少錢。”

轟!

烈火幾乎是瞬間燃起,他們所在的地方頓時成為一大片火海。

酒液覆蓋之處全都在頃刻間燃燒了起來,包括馬蹄。

馬蹄被灼燒,馬兒吃痛,掙紮著擡起腿,眾人駕不住馬,眼看就要落地。一旦落地,地上的火與酒很可能就會引到他們自己身上。

堂主不愧是多年執行任務的老手,遇到這樣的情形還能極力保持冷靜,指揮著眾人:“退!”

話音未落,他已棄馬,縱身而起,踏著馬身借力後撤,逃出了火海的包圍圈。

眾人紛紛效仿,所有人全部棄馬,安全撤了出來。

但命雖然保住,馬卻全部被燒死,眾人也被燒得不輕,衣服大多焦黑,臉上也多有燒傷。他們執行任務那麽多次,何曾受過這種羞辱?聽著火海中慘烈的馬嘶,看著彼此的行狀,眾人都有些咬牙切齒,堂主更是陰著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殺了他。”

殺了他!

眾人一齊在心中吶喊。

然而還沒等到他們有所動作,屋頂上的少年就先動了。

他緩緩擡手橫笛於唇邊,眼神落到火中嘶鳴的馬匹上,隱隱藏著一絲難以分辨的憐憫。

笛聲驀然響起,音色如同猛獸淒厲哀絕的清嘯,糾纏著在暗夜之中蕩開,旋律很清晰,似乎是一支很動聽的曲子,但是傳入耳中卻是另一種光景。

聽到聲音的一瞬,苗人拓忽然感覺自己的頭皮仿佛悚然炸開。

笛音挾裹著絲絲縷縷的內力向他們襲來,比平日聽到的聲音更響了數倍。這不知名的曲子,竟然讓他們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如同掏心剜肺一般的痛直擊天靈,幾乎讓人無法站立。就仿佛一個女人在你的耳邊用自己尖利的指甲拼命刮著瓷片,刺激得人幾欲崩潰。

堂主竭力堵住耳朵,想要抗拒那無比詭譎刺耳的笛音,卻發現只是徒勞,即使堵住耳朵,那笛音仍舊穿筋透骨、無處不在,令人痛不欲生又煩躁無比。他只能勉強運起內力抵禦,但以內力抵抗聲音似乎也沒有太大作用,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奔流亂行的內息了。

“啊!”漸漸地有人支持不住,神志逐漸恍惚起來,竟然踉踉蹌蹌地往前方的烈火中走去。

“回來!回……” 堂主伸手去拉卻被掙開,他悚然一驚,發現手下的人竟然都陸陸續續開始往火中走去!

“你們瘋了嗎!”

堂主的怒吼他們聽不見,此刻苗人拓的眼前是一片耀目的白,就連耳邊的笛聲也漸漸低了,只剩下不斷回蕩的嗡嗡聲。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就連自己在走路都不知道。如同幽魂,無知無覺地穿行在天地曠野中,墜入一場虛空大夢。

周一烈驚怒地瞪著他的這些屬下,他們正一個接一個地往烈火中走去,火苗幾乎快要燎到他們的衣角了!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場景,從未聽過如此可怕的笛聲!

如果……如果在這個地方全軍覆沒……他幾乎不敢想象主人會如何處理他,屆時他大概會後悔為什麽沒有死在這裏!

就在他外痛內憂幾近絕望之際,那催命的笛聲卻倏然停止了。周一烈愕然擡頭,隔著大火空氣被燒得扭曲,他看不清少年的神情。

笛聲消失,他的屬下也紛紛清醒過來,察覺自己離火海如此之近的時候,臉上青白交錯,神情驚懼。

周一烈死死地盯著屋頂的少年,他輸了。

他買不起這少年的命。

這少年的手段太過可怕,他們在他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雖然不明白他不下殺手是為何,但他們的任務完不成,回去的結果也是死,今日只能暫且收手,他就不信這個少年會一直呆在這裏!

周一烈做了個手勢,眾人點頭。

周一烈垂下頭背過身,帶著手下運起輕功迅速離開了酒館。

這是赤羽堂第一次在連碰都沒有碰到對方的情況下就鎩羽而歸。

這恥辱,他會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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