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左右，胤礽把事情一說, 康熙果然震驚, “還活著？”

“是, 兒子親眼見到的，阿娘還活著。”胤礽的心現在還在撲通撲通地跳, 實在是因為事實太令人難以置信。

“活著好，活著好。”康熙訥訥自言兩句，沈聲道, “保成, 讓胤禛好好照顧她。”

“汗阿瑪不把阿娘接進宮來嗎？”胤礽以為他告訴康熙蘇千涼還活著的消息後, 應該盡快把人接進宮來的，畢竟哪裏都不如在身邊來得安心。

康熙：“留在朕身邊, 讓朕再親手送她去死嗎？”

胤礽無言以對。

皇帝有皇帝的無奈, 個人與家國百姓相比, 皇帝只能選擇後者。

“汗阿瑪, 那便讓阿娘在四弟的府上住著，阿娘說四弟的嫡長子瘦弱了些, 幫他養些時日。”

“她還是那麽喜歡孩子。”康熙感嘆道。

“是啊。”胤礽在想要怎樣才能不怎麽顯眼地把兒子送去四弟府上。

蘇千涼是他的阿涼, 是他的阿娘, 總不能不帶他的兒子，老是給四弟帶孩子吧？

“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阿娘不怎麽願意提, 兒子沒問當年發生了什麽。看著應該是好的，阿娘現在還和以前一樣, 沒多大變化。”

“那就好，那就好。”

“汗阿瑪，阿涼的容顏也沒多大變化。宮裏雖然有很多妃子駐顏有術，兒子還是怕……”

“沒變化？”康熙臉色一變，她沒變化，他操勞那麽多國事和家事可是老了不少！

“保成，這些日子你替朕看些折子，朕要早些歇息！”不知道現在開始把政務丟給兒子花時間保養，還來不來得及？

胤礽：“……”

“汗阿瑪，兒子是太子，不看折子。”

“老子讓你看！”康熙恨不得踹總愛拖後腿的兒子一腳。

這些年，他尋著機會教兒子看折子，教是教了，兒子卻總仗著“太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不看折子，一回頭拉上一眾弟弟去玩耍，讓他操碎了心。

以往，康熙想著反正兒子還小，他還能幹好些年也就算了。

而今，心上人回來了，面容不變，艷麗無雙，他怎麽能以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去見她？

胤礽委屈：“汗阿瑪欺負人，兒子也想多和阿娘待在一起。”早知道隱瞞著就不說了！

當年失去蘇千涼那會兒，父子倆抱團取暖緊緊依偎，康熙一手把兒子帶大，能不知道這小子肚子裏藏著什麽花花腸子？

康熙氣得臉色烏黑，一腳踹了過去：“滾！”

胤礽麻溜地滾了，沒帶走龍案上一份奏折。

“梁九功，給朕把那混小子抓回來！”

“嗻。”

*****

朝堂上，不少大臣覺出不對來。

以往折子上的批註是康熙的字跡，便是請安的折子也會回一句“朕心甚慰”，這半個月來，請安的折子上一律是另一人的字跡，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閱”。

閱什麽閱，到底是“已閱”還是“未閱”？

多寫個“已”會死嗎？

大臣們心裏惴惴不安。

皇上讓太子看折子批閱折子了，是不是意味著……噓，不可說不可說。

讓大臣內心惶恐不安的罪魁禍首這會兒正窩在胤禛的府邸，霸占以往弘輝常在的懷抱，“阿涼，汗阿瑪最近老偷懶，你快看，我的手！我幹幹凈凈白白嫩嫩的手寫出繭來了！”

仗著院裏沒人，胤礽指著早形成多年的繭子，嘟著嘴抱怨。

蘇千涼仿佛看到年少時期胤礽還是個小肥團子時，攤著小胖手給她看，聲聲抱怨康熙讓他寫太多大字，手疼。

她的初衷不是希望胤礽做個能幹的太子再被廢，順著話接下：“是啊，我們團子的手怎麽變得這麽粗糙了。你汗阿瑪是皇帝，折子讓他去看吧，你還是多照顧照顧那群不省心的弟弟們吧。”

胤礽連連點頭，神色更委屈了，弟弟太多，個個愛搞事，大哥更愛搞事，他這個當二哥的真心累。

管吧，有那麽多妃嬪在康熙耳邊吹枕頭風，說他怎麽對待自己的兒子，說他怎麽不公平。不管吧，康熙又得說他不好好照顧弟弟，不兄友弟恭。心累！

“阿涼也覺得他們不省心吧……”

話開了個頭，說出來容易多了。

胤礽大倒苦水，把這些年的奇葩弟弟糟心事件件數來，比如：同樣是兒子，那麽多兒子就指望著他一個人去康熙面前哭，也不想想他早是個當阿瑪的人，再去汗阿瑪面前哭有多傷面子和自尊。

在院子門口聽墻角的康熙和胤禛面色覆雜，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胤礽！

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關鍵時刻原來這麽會告狀啊！到底是什麽時候修煉來的技能？

比如：汗阿瑪的兒子越生越多，每次看到和他兒子一樣大的孩子，偏偏他還要張口喊弟弟。想想日後兒子和弟弟在一起玩耍，要是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他到底該維護兒子還是弟弟呢？都是血脈之親，維護哪一個都不對。

康熙面色隱隱泛黑，胤禛低頭抿唇，其實這件事他心裏也有點怨念。

比如：弟弟太多，逢年過節，弟弟、弟弟福晉、弟弟兒子生辰得一個個送禮，偏偏汗阿瑪總送點華而不實的東西不能變賣不能提現。赫舍裏氏又是個傻蛋，還以為汗阿瑪看不到一個勁兒地給他送來歷不明的錢。

沒錢想拿吧？汗阿瑪知道了，得死。硬氣不拿吧？私庫空虛，得太子妃幫忙出錢，愁啊！

康熙嘴角抽搐，胤禛心有戚戚，太子二哥，咱們兄弟一樣一樣的。

再說下去就越來越不對了。

“咳咳……”康熙咳嗽兩聲，胤禛意會，在前面帶路，“汗阿瑪，這邊請。”

於是，院子裏的兩個人乖乖噤聲。

胤礽還用眼神表示：阿涼，團子演得不錯吧？

蘇千涼笑著眨眼：挺好挺好。

沒錯，察覺康熙和胤禛的到來之後，蘇千涼在胤礽的手心上寫了個“哭”字，胤礽當即明白，大聲哭訴起來。

忠實地履行當年蘇千涼灌輸的理念：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康熙裝作不曾聽見兒子一盆又一盆的苦水，板著臉教訓：“胤礽，你是太子，成何體統？起來！”

原來，此時胤礽還維持著大倒苦水的姿勢趴在蘇千涼懷裏呢。

胤礽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來，心說汗阿瑪越來越小氣了，怪不得阿涼不要他。

“汗阿瑪怎麽出宮了？”

胤禛低頭看鞋面，嗯，有點臟，要是能盡快回去換一雙就好了，順便離開這個修羅場。

康熙怒目而視，兒子太不懂事了！

午夜夢回，多少年只能在夢裏看到的人出現在面前，活生生地站在那，仿佛觸手可及。

康熙扯出一個笑，“回來了。”他多年身居高位，笑得再溫柔也帶著帝王的威嚴。

“參見皇上，參見四貝勒。”蘇千涼福身。

“免禮。”康熙快速上前兩步，扶住她的手臂，關切地問：“這些年，過得可好？”

“挺好。”蘇千涼的笑容掩藏在面紗之後，“這些年在外，苦是苦了些，有孩子陪著我，倒也挺好。”

“孩子？”康熙一楞。

“是，我這次來京城就是來看看團子，過些日子，等把弘輝的身子調理好了，還是要走的。”

蘇千涼裝作沒看到三人頓變的臉色，繼續說道，“當年被夫君所救，這些年身子不太好便一直不曾來京城，如今有了機會便來瞧瞧，團子和湯團都過得挺好。”

康熙如遭雷擊，他想過她會因為胤礽不接受他，他想過兩人還得如以前一般住得很近心卻離得很遠，他想過若是她能接受他會只寵她一人。

他想過無數可能，唯一沒想到的是：她成親了！

胤禛感覺還好些，畢竟和蘇千涼的感情不怎麽深厚。

胤礽的感覺覆雜多了，他長大了，早過了需要額娘的時候，可還是有種額娘被人搶走的心酸感。

“阿涼，你成親，有孩子了？”

“對啊，你們若是有機會來江南，可以順路來我家看看。”蘇千涼道，“不過我家幾個孩子比你小，團子你不能欺負他們。”

胤礽更憋屈了，竟然還有好幾個！

還沒見到人呢，阿涼就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先說好不能欺負他們！欺負，就欺負，非欺負死他們不可！

仿佛知道胤礽心裏在打什麽主意，蘇千涼瞥過去一眼，“團子。”

胤礽慫了。

他長大了，不和小孩子計較！

胤禛以府裏有事的借口離開，康熙和胤礽留在院子裏。

康熙有些神魂出竅不知所以然的樣子，胤礽關切地詢問那幾個孩子的事，蘇千涼一一回答，再多了也不說，畢竟全是頭發花花綠綠不剃頭的付喪神，真見到了得嚇死個人。

這一晚，胤礽睡得不怎麽高興，夢裏全是幾個看不清面容的小豆丁纏著蘇千涼的場景。

他想把幾個小豆丁趕走，身後又跑來幾個小豆丁喊他“阿瑪”“要抱抱”，嚇得他拔腿就跑。他自己還是個要阿涼抱抱的小寶寶呢，抱什麽抱！

乾清宮的康熙一夜未眠。

去江南打聽消息的探子沒那麽快回來，消息一天沒回來，他就得擔驚受怕一天。

蘇千涼沒有騙人的必要，若是真心想離開，當年離開以後了無音訊沒必要再回來。

那她這一次回來是為了什麽？真的如她所說，只是來看看保成嗎？

康熙不明白，那之後也沒再去胤禛的府邸探望。

他在等，等江南的消息回來。

十天後，探子來報：江南一處偏遠的小山村裏，確實有那麽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的女主人醫術了得，村裏有個頭疼腦熱基本全找她。戶主是個身材高大會打獵會武功的男人，家裏還有三個七歲到十歲不等的孩子。

康熙握著消息，靜坐許久。

同一時刻，胤禛府邸。

妖妖零：“千涼，你的消息完整無誤地傳回來給康熙了。”

“嗯。”

“千涼，為什麽要讓本丸的付喪神來充當你的丈夫和孩子，康熙其實還挺有人格魅力的，你對太子不也挺好的嗎？”

“妖妖零，這是一夫多妻制的時代，說好聽點是皇後與後宮妃嬪，說實在點是一妻多妾，名頭再好聽也是妾。我為什麽要擠破頭去那樣的地方，天天等著一個和其他女人公用的男人來分我點可憐的關愛？”

“也是，在一夫一妻制的現代呆久了，確實很難接受這樣的感情。”

“自古帝王皆薄幸。”蘇千涼念了句詩，自己先笑了。

錦衣玉食的代價是失去人身與婚姻的自由。

現代而來的女子們若不是身不由己，逃婚會牽連穿越後身體的幾個大家庭，有多少願意進後宮或者皇子阿哥的後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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