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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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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血跡斑駁的手向井秧伸來。

井秧嚇的“啊”了一聲。

隨後她鎮定了下來,順著手望去,發現她身側的墻面上靠著一只鬼,那只鬼白發蒼蒼,臉上滿是欣喜,眼角微微瞇起,可是她的身上全部都是傷口,有被灼傷的,有被銳利的東西劃開的,傷口處流著鬼血,她幹皺的手伸向井秧,似乎想要確定著井秧是否有事。井秧的目光停留在她腳上的草鞋上……那雙草鞋……

“鬼婆……”井秧聲音有些顫抖,“是你救了我……”

鬼婆依舊笑著,身上的氣息慢慢的開始變弱。

井秧想伸手去握住那雙手,可是握了個空,鬼婆手開始變的透明起來。

“婆婆……”井秧聲音充滿著哭腔。

魂魄散了,那就連投胎最後的機會都沒了。

“你不會有事的啊……”井秧擡起左手,想通過玉鐲的力量,幫鬼婆圈住她即將四散的魂魄,可是井秧此刻太疲倦了,她無法不起玉鐲的力量。

鬼婆整個身體開始變的透明起來,井秧就快看不到她了。

井秧的眼淚終於在面頰滑落,她嘴裏說著:“你為什麽救我啊……”

不救她的話,興許還能有下一世的。

最後,在井秧的痛哭中,鬼婆消失了。

過了許久,井秧跪在鐵門前,擦了擦眼淚,游鬼依舊在她身邊徘徊,她轉過身,問著那些游鬼:“窗戶是怎麽打開的?”

她記得,她走前,把門窗全部關緊了。

游鬼們每個鬼一句話,井秧終於得知窗戶是怎麽被打開的。

她站了起來,走到了老洋房西南角,那裏有一小個缺口。趁著陰氣最重的午夜,鬼婆用身體撞開了陣法圍成的結界,闖了進去,但是陣法厲害,每撞一次,身體就會被灼燒,所以,重覆撞了多少次,才有了這麽一小個缺口。

鬼要用極大的意念才能接觸實物,所以打開那扇窗戶,應該耗盡了鬼婆全部的力量。

最後,鬼婆還要守護井秧不受周圍的游鬼的傷害,直到她醒過來。

井秧閉著雙眼,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她居然值得一只鬼,耗盡全部的力氣相救。

她重新擺好陣,一步一步的走回正門,門口沒有牛皮書,看來她還得再去一次趙家村河邊。

躺於床上,井秧一夜未眠。

翌日。

井秧再次來到了趙家村河邊,那本牛皮書還在她昨日摔倒的地方。

她走了過去,彎腰撿起,拂了拂書上殘存的露水。

“出來。”井秧說。

河邊空無一人。

過了一會兒,一個黑影向著井秧靠近。

井秧轉身,伸出左手,綠光束縛住了那個黑影。是昨天的那只惡鬼。

井秧的坐著微微握緊,惡鬼痛苦的想要掙脫。

“別掙紮了,越掙紮,只會讓你離開人世越快。”井秧的語氣透著寒意。

“昨日後來發生了什麽。”井秧問。

惡鬼張開了他惡心的嘴,做出了一個得意的笑的表情。

過了許久,空無的聲音從他嘴裏傳出:“那個老東西……還是魂飛魄散了吧……”

聽到惡鬼這麽說,井秧手又握緊了些。

惡鬼一頓一頓的將昨日的事說給了井秧聽,井秧表情隱忍,右手的指甲差點掐進肉裏。

鬼婆身上像被利器劃開的傷口,是惡鬼的戾氣劃傷的,鬼婆擋在惡鬼面前,不讓他傷害井秧。

為了能讓井秧離開,鬼婆附身在了井秧身上,拖著她的身體,循著井秧來時的味道,找到了老洋房。

只有井秧知道,鬼附身的過程需要承受多大的痛。沒有肉身主人的同意,鬼強行占取人的身體,只會被人身體的陽氣灼噬。何況,她還是降鬼人。

“那你去陪她吧……”井秧沈默了半晌,吐出了這五個字。

惡鬼猙獰的面部終於露出了懼色,他本以為,井秧不敢殺他的。

降鬼人也有降鬼人的規矩,不能濫殺鬼怪。否則,天譴必到。

井秧下定了決心,她左手越握越緊,惡鬼的戾氣越發厲害,他想掙脫。

“她……是……我……母……親……”惡鬼空靈的吐出了這些字。

井秧手下未松,雙目緊閉,五官擰了起來。

她心中告訴自己,井秧不要信啊,惡鬼都是騙人的。

可是井秧還是減少了手中的力度。

最終,她釋然,用嘴撕開了昨天摔傷後右手包紮的紗布,傷口因扯動再次裂開,血滲了出來,井秧將血蹭到了玉鐲上。

玉鐲變成了血紅色,惡鬼周圍的綠光有了盈盈的紅色,最後變成了紅光。

“不管鬼婆是不是你的母親,我都給你一次機會。”井秧平靜的說完這串話。

如果鬼婆是他母親,那就是一個母親守護著兒子不再希望他作惡,井秧會沖著鬼婆,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不是,井秧也已經在心中決定了,以後會給每個鬼怪一次往生的機會,算是對鬼婆的報恩。

紅色的光芒吸取了惡鬼身上的戾氣,惡鬼本來的面目終於在井秧的面前顯現了出來。

井秧盯著他腳上那雙與鬼婆同樣的草鞋,又看向他那雙與鬼婆有些相像的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惡鬼回頭望了眼趙家村。

“不要再有執念了。”井秧提醒他。

鬼只有眼白,惡鬼回頭看著井秧,井秧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不想知道。

井秧解開了對他的束縛,許久之後,惡鬼被一道金色的光籠罩,金光消失,鬼魂也跟著一並消失了。玉鐲變回了綠色。

井秧望著那晴空萬裏,最終莞爾一笑。

*****

講完這個故事,肖南和井秧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老洋房前。

每次出門回到老洋房時,井秧總是習慣性的看向鐵門右側,那是鬼婆消失的地方。

肖南看著她這個舉動,問:“後來你知道鬼婆的故事嗎?”

井秧搖搖頭。

“所以你一直帶著醒夢鈴?”

“嗯。”

進了大門,井秧松開了肖南的手,客氣的說:“謝謝。”

肖南“嗯”了一聲。

井秧走進空蕩蕩的老洋房,小咪已經跑了過來,蹭在了她的腳踝。井秧彎腰抱起它,臉上有了難得的柔和。

肖南緊隨其後,他在井秧身後淡淡的說:“早點睡吧。”

井秧點頭,抱著小咪向前走,室內的燈亮了起來,是肖南按下了門邊的開關。

井秧對著一瞬的明亮有些不適,她回頭看了一眼肖南,如果肖南不在,她肯定在黑暗中做完一切。

可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這老洋房也不止她一個人,她有搭檔。

雖然幾個小時前,他們有了第一次的矛盾。

“怎麽了?”肖南望著井秧若有所思的表情問。

井秧薄唇微啟,嘴角淡淡一笑:“沒什麽。”

隨後,她便轉身上了樓梯。

她剛才的一笑,讓肖南瞳孔一縮,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笑。

肖南握著白布包裹著的長針,上樓,走到了井秧的書房。

他將白布放於桌上後,回房從行李箱裏取了樣東西,又走了回來,坐下。他慢慢的將白布打開,裏面是密密麻麻的長針。

井秧洗完澡,從洗手間走出,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她走了過去,看見肖南正擦拭著一根根長針。

肖南拿起最後一根長針,長針此時的顏色暗沈,而經肖南擦拭之後,又恢覆了往常的光澤。

“你在幹嗎?”井秧站在門口問。

肖南擡起頭,井秧穿著一身樸素保守的睡衣站在門口,正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表情還有些生動可愛。

他說:“你過來。”

井秧穿著睡衣從門口走進,走近桌前,桌上放著一個木匣,木匣裏有灰,井秧斟酌著。

肖南舉起長針,解釋說:“我在擦鬼血,否則長針很快就不能用。”

井秧看了眼長針,又看了眼另一塊白布上普通人無法見到的黑色汙漬。

她伸手指了指木匣,問:“這裏是什麽?”

肖南說:“杉木灰。”

他繼續補充道:“用它擦拭,能化盡鬼血。”

井秧左手撩起耳旁碎發,湊近些木匣,看了看灰的色澤,又聞其味道,眉頭微蹙:“這杉木灰的味道有些奇怪。”

肖南看著好奇的井秧,提醒道:“你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為什麽?”井秧順勢側過臉,恰巧與肖南視線觸碰,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是極近,這讓井秧想起了草叢的那一瞬。

井秧立刻直起腰,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肖南擺放著長針,淡定的說:“這些灰來自於一棵千年杉樹,而那棵樹生長在亂葬崗,你覺得它是汲取什麽長大的?”

井秧這下是明白了,挑了挑眉說:“死人的腐肉,還有萬千怨氣。”

肖南點點頭,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滿臉的孺子可教也。

肖南沒擡頭,問:“你從來不吹幹頭發的嗎?”

從井秧進門的那一刻,肖南總是註意著她濕漉的頭發,她為了確認盒子裏的物品時,撩起了耳邊微濕的碎發,露出脖頸那一段的白皙,肖南那時候有些道不明的情緒,想著一個人怎麽能白成這樣。

“啊……”井秧垂眸看了眼還在滴水的長發,“現在是夏天。”

“那你冬天就吹頭發嗎?”肖南擡起頭,鷹般銳利的眼神看向井秧。

井秧一時語塞:“不……”

井秧內心澎湃,她怎麽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肖南潤澤的聲音繼續傳來:“去把頭發吹幹吧。”

“沒吹風機。”

這下換肖南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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