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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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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寧俐打完電話後, 吳慶東又打給龍石, 從他敘述中,吳慶東得知, 江瀾父母近期收到的匯款是江瀾寄的,原來江瀾是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吳慶東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有點不信。

“對, 他父母終於承認了, 我分析,他出走並不是事先策劃好的,是利用了與寧俐之間那個意外。”

“利用?”

“就是順勢而為。”

吳慶東沈默。

“其實今年年初江瀾就和他父母聯系了, 但是他父母一直瞞著周圍人,包括自己女兒。”

“怎麽這麽糊塗!”

“他父母不想讓老家人知道實情吧,我個人理解,江瀾一直是他們的驕傲, 也是他們的依靠,出走這件事對他們打擊很大,兩位老人挺倔的, 認為他不孝,就一直跟老家人說他失蹤了, 不想承認實情。”

“原來如此。”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龍石嘆息, 回憶起那位白發蒼蒼的老父親——“我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就這麽回報我們!”又想起那位一直不吭聲,只默默流淚的老母親……

過了一會兒, 龍石聽吳慶東沒反應,“餵,吳董?”

“嗯?”吳慶東回過神,“謝謝你,龍石,你幫了我大忙。”他掛上電話就起身告辭,盧啟明急忙送他到樓下。

吳慶東開車一路飛馳,頭腦一時空洞又一時清明,到達錦繡園時天已黑透,他停下車啞然失笑,這麽晚了,她怎麽可能會見他?

他坐在車裏抽煙,小區門口的保安猶疑著走過來,敬個禮,敲敲車窗,“先生,請問您是業主嗎?”

“不是。”吳慶東落下車窗笑了笑,發動車子掉頭離去。

而此時寧俐頭腦一片空白,掛了吳慶東的電話後,她分別通知孟蕾和鄭桐,二人聽到消息後都為她高興,這一晚一直到後半夜她才睡著,等到醒轉,已是次日中午,她起床後先是做了一會兒家務,把家具上的單子撤下扔進洗衣機,然後打開電腦,把之前發的應聘郵件又看了一遍,她出了一會兒神,然後打電話給吳慶東。

吳慶東接到她電話先是一楞,隨即壓低聲音,“我在開會,等會兒打給你。”

“不用了,我就想問問,能不能幫我聯系上江瀾?”

“……好,我試試。”

“謝謝你。”

“你能不能別跟我這麽客氣?”吳慶東皺眉。

寧俐沒說話。

吳慶東無奈,“聯系上我通知你。”他輕輕按斷通話鍵。

……

過了兩天,吳慶東陪寧俐來到東區分局刑偵支隊,在張連成的介紹下,寧俐見到了江漓。

寧俐是第一次見到江漓,是一個容貌秀麗,身材嬌小的姑娘,如今她哥雖然已經找到,可是她神色間並不見輕松,而是有一絲隱憂與戒備。

寧俐對她簡單談起與江瀾的最後一次見面,江漓想說什麽,言語間又有些猶豫,吳慶東看在眼裏,“你們聊,我去外面。”他說著走出門去。

接待室裏的兩人終於放松了。

江漓此刻的情緒是放任的,言語間還帶有一絲學生氣。

“我們家……一直很壓抑,我哥和我一直壓力很大,尤其我哥,但他一直盡一切可能給我減壓,說只要他在,就不用我操心弟弟的事,我能考大學,也是他說服我爸媽,他從小到大就一直很要強,一直默默支撐這個家,賺了錢就第一時間寄回來,誰知道他會崩潰……你可以說他是一個懦夫,是一個逃避現實的人,但我理解他……”

“我考上大學,我爸媽跟著一起來A市,對我哥說了許多話,長籲短嘆的,其實這些話他們平時總在說,我哥就是聽聽,沒見他有什麽太大反應,可是那一次……” 江漓哽咽了。

“我爸媽聽到我哥公司好一點了,就又說,過上好日子不要忘了弟弟,我爸總是說,如果父母走了,弟弟就是你們唯一的親人,其實我們與弟弟完全沒有感情交流,而且也不可能有感情交流。我爸媽根本意識不到,他們常說的這些話是一種無形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

江漓擡起頭,看著寧俐,“我說這些,你可能不會明白。”

寧俐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專註看著她,保持沈默。

“我想,我哥其實早已厭惡,甚至憤恨這種生活,他應該早有離開的打算,只不過那一天,我爸媽的話壓垮了他最後一根神經,他就義無反顧地離開……”

寧俐看著面前的江漓,她的肩頭看起來是那麽瘦弱單薄,眉宇間卻有一絲堅韌和倔強。

寧俐想起來,問道:“你哥那時候有沒有受傷?”

“受傷?”江漓有些茫然,“應該沒有吧,他說他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寧俐想了想,試探道:“我想見見你哥。”

“他不想見任何人,連我都不想見。”江漓眼神裏明顯有警覺。

“那麽你有他電話嗎,我想給他打個電話。”

江漓沈默片刻,搖搖頭。

“我就想問他一句話。”

江漓低下頭,沒有吭聲。

寧俐有些失望。兩人走出接待室,她取出一張名片,“如果有什麽事,就打上面這個電話找我吧。”

“……好吧。”江漓猶豫了一下,收起名片。

三人與張連成告別,寧俐想送江漓,江漓執意不肯,徑自去坐公交車,寧俐只好與吳慶東一起走向停車的地方。

“怎麽樣?”吳慶東試探著問。

“江瀾不肯露面,也許他有苦衷吧……只要他活著就好。”

吳慶東觀察她的神色,“那麽……雨過天晴了?”

寧俐被他文縐縐的語氣逗笑了,“謝謝你,幫我找到江漓。”

吳慶東笑道:“一句謝謝就完了?謝我可以。”他看看手表,“快到中午了,請我吃頓飯吧。”

寧俐也看了看手表,其實現在還不到十點,看著他充滿笑意的眼睛,她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好吧。”

兩人走出刑偵支隊大院,這裏到外面大街還有一段距離,是一條狹窄的馬路,來往行人與車輛很多。

兩人並肩而行,吳慶東時不時攬住寧俐的腰,手勁不大,只虛虛扶著她腰側,恰到好處地躲避來往行人,寧俐感到他此舉完全沒有必要,更感到別扭,吳慶東似乎無知無覺,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手臂下滑,竟然堂而皇之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熱,充滿力度,足以顯示出他此刻的親昵態度,寧俐忍不住扭頭看他。

“看我幹嘛,看路。” 吳慶東目視前方,手卻握得更緊。

寧俐咬了一下嘴唇,剛要開口,吳慶東突然停住腳步,“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看場電影?”他一指馬路對面的電影院。

看電影?寧俐不知他為何突發奇想。

不等她反應,吳慶東已拉著她穿過馬路,走進影院。

這間影院規模不大,這個時候人也不多,寧俐已經很久沒進過電影院,不免有些好奇,她四下張望,一邊看著琳瑯滿目的各色海報,一邊琢磨,怎麽片刻功夫兩人就演變成現在這種情形?

吳慶東拉著她來到售票窗口,興致勃勃地瀏覽電影場次, “北京遇上西雅圖之……不二情書,這名兒真夠拗口的,要不就看這個吧,快開演了,不用等。”他扭頭看看寧俐。

“好吧。”寧俐對看什麽無所謂,只當打發吃飯前這段時間。

吳慶東買了票,兩人檢票入場,一進去寧俐就傻眼了,是個情侶座小廳,面積不大,燈光很柔和,廳裏散落著十幾組紅色雙人沙發,每個沙發前面是一個小茶幾,上面擺著一瓶花,有兩對情侶正坐在沙發上,頭對頭喁喁私語。

“有沒有大放映廳?”

“人家這兒就這種,我覺得挺好,互不幹擾。”吳慶東說著已就近坐在一個沙發上,他雙腿一叉,一人已經占據了三分之二,“你不坐嗎?”他看著寧俐。

寧俐看看他,走過去,慢慢坐下,小心地避開他的身體,可還是與他腿碰腿,吳慶東突然又站起來,“我去買點吃的。”

他一走,寧俐瞬間感到沙發上一輕,心也跟著輕松下來,心道,既來之則安之吧。

一會兒吳慶東回來了,買了爆米花和礦泉水放在茶幾上,然後就掏出手機調成振動,寧俐連忙也把手機調成振動。

“你經常來?”她不禁問。

吳慶東看她一眼,“極少。”說著把爆米花遞給她,寧俐搖搖頭,他就顧自吃起來,寧俐覺得他的樣子很滑稽,突然想起他說過的,關於男人吃零食的話,而此時他正嘎嘣嘎嘣吃得很起勁……

吳慶東扭頭看她,“笑什麽?”

“沒什麽。”

吳慶東放下爆米花,過了一會兒,很自然地把胳膊橫在她後面的椅背上,慢慢又滑落到她肩頭。寧俐不自在,她正襟危坐,輕輕動了一下肩膀,吳慶東看看她,放下手臂。

這時燈光暗下,電影開始了,音響效果很好,寧俐努力把精神集中到屏幕上,旁邊那位顯然心不在焉,他來回倒換著二郎腿,寧俐擔心他又有什麽舉動,不知到時該如何拒絕,所幸他懂得適可而止,只聽他連打了幾個哈欠,接著就沒動靜了。

寧俐慢慢放松下來,投入到劇情中,其實這部電影很好看。演到中間,突然後排不知誰的手機響了,旁邊的吳慶東一震,慢慢坐正身體,寧俐扭頭看他一眼,原來他剛才是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吳慶東似乎對電影發生興趣,“這講什麽的,怎麽還和影子說話,靈異電影?”

“是講他倆通過一本書對話並愛上對方。”寧俐簡單解釋。

吳慶東顯然對劇情嗤之以鼻,“什麽不二情書,真夠二兒的,哪個男的要能和一個影子談戀愛,那絕對是被騸了。”

寧俐嫌他說得粗俗,不禁四下看了一眼。所幸並沒人註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這時吳慶東往後坐了坐,寧俐感到他的腿又往她這邊靠過來一些。

她如坐針氈,撐著椅面剛要避開他,吳慶東已經果斷地把手覆在她手上,輕輕摩挲著。

寧俐僵硬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抽出來,黑暗中,四目相對,卻是看不清對方神情,吳慶東站起來,“我去抽支煙。”他轉身出去了。

寧俐咬了一下嘴唇,此時她已經完全對電影沒了興趣,屏幕上的男女主角已漸入佳境,她卻始終如局外人一般,根本不能融入其中,她呆坐在那裏,腦裏一片空白。

一直到電影結束,吳慶東始終沒有回來,燈光亮起,寧俐慢吞吞地跟著人群走出影廳,吳慶東正面對一副大型電影海報而立,聞聲轉過身,若無其事道:“演完了?走吧,去吃飯。”

寧俐以為他會生氣,但好像影廳裏的一幕並沒有影響他的興致。他一路拉著她走出影院,她倒不好意思再掙脫,兩人就近找了一家餐館,找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吳慶東幫她拉開椅子,這時他手機響了,他叫寧俐先點菜,然後就一邊接電話,一邊打開手機郵箱處理郵件。

寧俐打開菜單點菜,她說不清眼下的心情,因為欠了他人情,現在面對他,心理上好像低了一截,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時店裏走進來兩個裝扮非常時尚的年輕女郎,經過他們這一桌時,其中一個不知是有意無意,瞄了吳慶東一眼,又看了一眼寧俐,然後就扭頭和另一個竊竊私語,一會兒兩個女郎回頭又看了他們一眼。

寧俐不禁仔細觀察面前處於工作狀態的男人,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觀察這個男人在其他異性眼中的樣子。

他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拿著手機打電話,一手隨意地撐著桌面,袖口露出的手腕結實有力,他手掌很寬,手指很長,骨節很大。此時他神情是專註的,態度是俯就的,語氣是毋庸置疑的,從相貌、氣質到衣著、做派,無不昭示著他的自信與力量,然而在他不同面貌之間,有幾分真實,又有幾分真心?

這時吳慶東辦完公事,把手機丟到一旁,“點好了?”

寧俐回過神,說了幾個菜名,“你看看夠不夠,要不要再加點兒?”

“你看著辦就好。”吳慶東不在意地說,“等等,鴨脖點了嗎?”

寧俐瞪他一眼,吳慶東一笑,按了按太陽穴,一改以前的風格,突然談起公事,說起剛才是誰打來的電話,公司現在又遇到什麽問題,他侃侃而談,態度溫和,語調平穩,寧俐不知他是何意,又插不上話,只得悶悶聽著,然後吳慶東就停下來,看著她。

“怎麽了?” 寧俐問。

“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問題?”

“……”

“我認為已經沒有問題。”

寧俐佩服他的粉飾太平,但是想到他今天剛幫了自己,倒不好反駁他。

“我認為,我們的關系……”吳慶東說著手一揮,在空中比劃,“應該從這裏,哢嚓掉,然後重新生長,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他盯著寧俐臉上的變化。

寧俐在他凝視下,目光躲閃片刻,終於正對他,“你挺貧的。”

吳慶東笑了,“你話真的挺少。”

“有問題嗎?”

“得,我收回,你噎人的時候話來得最快。”

寧俐頓了一下,沈吟著,“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太快了。”

“這還快?都認識快半年了,就親了一次嘴兒,還什麽都沒幹呢。”吳慶東一本正經。

寧俐沒想到他突然提起這茬,臉上一陣發熱,當真去想他說的半年是從何時算起,就感到腳底下有動靜,是他的腳伸過來,腳尖不客氣地抵著她,寧俐不禁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令他產生聯想,他今天小動作極多,嘴角又象噙著一絲暗昧不明的笑,話也說得很放肆,他的舉動已超出她的認知,好像跨過了一個坎兒,一下子失控了。

“你剛才不是說以前都哢嚓掉,從現在開始?”她狠狠踩了他一腳。

吳慶東腳底下一僵,臉上神色不變, “那是針對過去來說,因為我們的關系已經進入一個新篇章。”

寧俐無語。

可能是剛才那一腳起了作用,吳慶東端正了語氣,“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想去教書。”

“不會又去南方吧。”

“是。”寧俐承認。

吳慶東顯然沒料到,“……教書也不一定非得去那麽遠。A市難道沒有機會?”

“A市藏龍臥虎,我這幾把刷子恐怕競爭不過別人。”寧俐停頓一下,“其實,我就是想去散散心。”

“還沒散夠?”

寧俐不吭聲。

“你其實可以回慶揚繼續做翻譯。”吳慶東建議。

“我跟周工把話說得太死,回去有點不好意思。” 寧俐隨便找了個借口。

“那怕什麽,你回去他肯定很高興,省得他再招人了。”

寧俐不置可否,“再說吧。”

吳慶東沈默,“……寧俐,我們之間就不能開誠布公嗎?你對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麽看的?”

寧俐看他一眼,“……我真的不了解你。”她斟詞酌句,“你讓我感到不可捉摸,而且……”她想起陳嫣說的話,又想到剛才那兩個女郎,猶豫一下,“我聽人說,你身邊有……”她擡起眼簾,直視吳慶東的眼睛。

吳慶東也直視她,目光漸漸變得陰沈,他思考了一下,克制著,坐正身體, “你到底想說什麽,想了解什麽?”他語氣很冷漠,很不耐煩。

他問得如此直接,寧俐反倒不知該說什麽,突然意識到,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他本人脾氣是非常火爆的,她索性不說話了。

“你真是有點矯情。”吳慶東掏出煙。

寧俐站起身就走,吳慶東一伸手攔住她去路,“又發什麽脾氣,先吃飯,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

寧俐扭頭看他,吳慶東站起身,直接攔在她身前,寧俐不想跟他在公共場合裏鬧別扭,想了想,又坐回去。

吳慶東也重新坐下,“我得批評你,說翻臉就翻臉。”他笑了笑,笑容有點勉強。

“明明是……”

這時正好服務員上菜,“先吃飯。” 吳慶東打斷她,說著舉起筷子。

寧俐把話咽了回去,也拿起筷子,服務員走後,她看著滿桌子熱氣騰騰的菜,卻感到席間氣氛已變得冰冷,她根本沒有胃口,吳慶東殷勤地為她夾菜,並說起一些輕松的話題,看得出來,他在盡力挽回局面,可寧俐一直不在狀態。

終於吃完飯。兩人走出餐館。吳慶東似乎註意到她情緒低落,於是乖覺地不再去牽她的手。

回到刑偵支隊院裏,寧俐走到自己車前,吳慶東為她拉開車門,待她坐好,問道:“一會兒去哪兒?”

“去古玩城。”

吳慶東點點頭,轉身想走,又轉回來,“晚上有空嗎?”

寧俐看著他,這是他做出的一個讓步,是一個邀請,也將是一個開端。她咬了一下嘴唇,“嗯。”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吳慶東不易覺察地皺了一下眉,隨即改口道:“如果我有空,我去找你。”

寧俐一怔,“不用,你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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