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盤菜肴，有些食客會說好吃，有些食客則會不以為然。

就拿淮宋自己來說，精心烹制的菜肴在沒有辦法拿到食客跟前享用的時候，真的是一種極大的挫敗感。

食客們永遠也不知道，為了這一盤菜，做菜的廚子曾經付出過怎麽樣的努力，又有過怎樣的不甘和忐忑。

世事無常，她可以左右案板上的魚肉，可以增減湯碗裏的鹹淡，可超出這廚房以外的事情，卻再也由不得她做主了。

唯有將這些年做菜的全部心情全部融入進這道菜裏，讓食客們去各自品嘗，去各自體會。

“想不到這道菜居然和上一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來自水裏的河鮮，也都需要食用者歷經一些工序才能吃到。”範師傅頭一個感慨，也同一個伸出筷子。

李大人有些猶疑，不禁私下悄悄詢問陸小蕪：“這也是你手下廚子做的麽？”

陸小蕪搖頭，表示不清楚會有這麽一盤菜。

“采用還未完全成熟的山蟹是個很冒險的想法，但是卻換了個烹飪方法，卻是個很聰明的主意。”

在這一點上，陸小蕪不得不承認。當初那盤炒螺獅肉也是跟手底下人商量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妙計。

“很辣，雖然兩道菜都放了辣椒，可這道菜卻辣得離奇。”石琛一邊吃一邊朝嘴裏吸氣，卻還是要伸筷子再去揀只小螃蟹來，自己一個人在哪兒嚼得津津有味。

沒想到還未完全長熟的螃蟹卻也已經有了膏黃，就著砂鍋裏的辣汁一塊吃，就差一碗白米飯和一杯酒了。

“你們都吃啊，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啊。”石琛招呼大家一塊來嘗嘗看，王衡之雖說與石琛不謀，卻在這道菜的引導下，暫時放下了恩怨。

介於之前已經品嘗過，這回他很克制地只吃了一點，想把機會讓給李大人和陸小蕪。

“其實我不是太能吃辣。”說著，李大人揀了些土豆片和芹菜，吃後點了點頭，“很美妙的滋味，我只是嘗了點配菜，可是土豆片，芹菜這些像是和山蟹一樣，來自大山深處似的，總之和平日裏吃的蔬菜口感不一樣。”

趁這空檔，範師傅也吃完一只小螃蟹，擦擦嘴附議道：“主要還是辣汁的味道上，辣油炒得很不錯，雖然味道偏辣，不知道為什麽，我吃出了裏頭的一點香氣，”

“對吧，不單單只是辣，還有一股香味。”王衡之表示完全讚同。

石琛和李大人沒吭聲，因為真沒吃出來他們口中所謂的香氣。

“為什麽知府大人和李大人沒有吃出來呢，淮宋姐？”二丫不理解，明明都是吃的同一道菜。

“因為每個人的味覺不一樣，從小到大，吃過的菜，經歷過的事都造就了每一個不同的口味和知覺，這就是所謂的眾口難調。”

“那……大家的口味都不一樣怎麽做菜啊，難道每個人都要專門做一份嗎？”

有些人口淡，喜歡吃些清淡點的食物，有些人口重，喜歡大葷大肉，不可能做到令所有人都滿意。

“所以我在菜裏加上了土豆山藥這些蔬菜，我跟在範師傅後頭打下手，知道他的口味，他一般都不挑，所以做的辣一點也沒關系。衡之雖然不能吃辣，但是小時候他卻很喜歡跟我一塊去吃辣炒肥腸，所以偶爾吃辣他也是可以接受的，李大人上了年紀，一般年紀大的人都不喜歡吃辣，所以我準備了些蔬菜，也不至於上菜的時候讓他覺得不想動筷子。很多時候，有些食客喜歡一眼定生死，連筷子都不會伸，就否決了這道菜。”

有偏見和固執的哪裏只是她淮宋才會有，事實上食客們都有來自自己，屬於自己的執拗，而往往一眼否決之後，錯過的就是一道美味。

“可這是比賽，評委不會不動筷子的吧。”再難吃的二丫看他們都吃了。

“你看到他們是用吃的嗎，分明就是強迫自己吞下去的。將菜擺上桌的時候往往就會出現這種情況，食客們不喜歡卻因為某些原因不會說出來，即便是真的那筷子了，進嘴也是用吞的。”

“那應該就是真討厭了吧，府裏那些少爺小姐們都這樣的。”二丫見慣了他們的挑食。

“那二丫你會挑食嗎？見到做好的食物卻不去吃。”淮宋轉頭問她。

“當然不會了，浪費食物簡直就是……”二丫一時間想象不到任何詞匯來形容此舉。

“就是說啊，因為餓過，窮過所以才知道食物的來之不易，可是對於這世上某一部分人來說，卻不是這樣的。”

他們會用一種來自內心深處自然而然的厭惡來拒絕你，哪怕食物再好吃，總有百種借口挑剔，哪怕你再努力，總有千種借口搪塞你。

“是因為沒有餓過，窮過嗎，淮宋姐。”

“是因為沒有一顆寬容的心吧。”淮宋忍俊不禁。

“那……知府大人和陸小蕪你是怎麽猜到的呢？”這兩個人似乎和淮宋沒什麽關系。

“你沒發現陸小蕪真的很瘦嗎，為了保持身材，我聽說她連米飯都戒了，每日只吃蔬菜瓜果。”

“天吶，怪不得她長得這麽漂亮，我還以為她是天生麗質呢。”看來美人想要保持美麗還真挺不容易的，難怪夫人那會兒托人從西域帶回來一桶泥，每晚就朝臉上塗抹。

“小螃蟹根本就沒有肉，蟹腳上一點點的肉可以慢慢咀嚼品嘗，蟹黃也不多，嘗一嘗也不是要緊的事，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會吃的。”

果不其然，陸小蕪真伸出了筷子。

同樣是使用“炒”這樣一個技術，但出來的味道卻各不相同。

“的確很辣，可這種辣不會讓人覺得畏縮，反而是想再吃。你們說的那種香氣我沒吃到，不過就單純味道而言，還是很不錯的。”

臺下二丫已經高興地摟住了淮宋：“姐，還剩下知府大人了，知府大人也會喜歡吃的對吧！”

“嗯，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想他一定也喜歡吃的。”

因為母親顧盼喜歡吃螃蟹，弟弟淮南也喜歡吃，淮宋自然也是喜歡吃螃蟹，血緣通過菜肴連織，冥冥中是有感應的。

“不過，二丫，你這回做的菜是什麽？”淮宋挺好奇的，一開始她似乎很沒有信心。

直到她神秘兮兮地打開了蓋子，淮宋率先捏住鼻子開跑。

臭豆腐作為一種驅散方圓幾公裏的食物，其實不應該將其劃分為食物，應該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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