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人，可你必須承認，如今這市場上若是個沒有樣貌的食物，誰還會去看一眼，更別提嘗一口了，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句話，擱以往能行，擱現在，可就真過時了。”李大人最終沒有給芡實糕一個肯定，與之一同的還有王衡之和陸小蕪。

盤子撤下去，上來的是另一種食物。

之前的點心大多為糕點，而這一盤子裏盛的是堆起來的白色長條，外頭還裹著一層焦色，還有一只小盤子裏盛滿了紅色的糖漿。

“紅糖糍粑，用糯米和面粉制成，煎制時一定要掌握好火候，熬紅糖漿時也一樣，糖漿最後出來顏色要深，要濃稠。”範師傅率先開口介紹，用筷子揀起，在紅糖漿裏滾了一遭。

“紅糖並非絕對的甜膩，反倒還夾在著微微的苦澀，糍粑吃起來軟糯，外層還炸得脆脆的，是一道相當合格的菜品。”陸小蕪品嘗完當即給予通過。

“我覺得這道點心的重點在於紅糖漿的苦，很多市面上的點心鋪都喜好將食物做得過於甜膩，殊不知甜中帶苦，猶如人生百味，居然才是最最好吃的。”王衡之隨後附議道。

桌上的五人紛紛表示讚同，不遠處的淮宋，正坐在樹下一個勁地將身上的塵土給撣去。

“哎呀怎麽辦，我做的那道糍粑，我後來嘗了嘗，沒想到紅糖熬的時間太久，吃起來都有些苦了。”

淮宋循聲轉過頭，一位婦人正跟著身旁的丈夫閑聊道。

“那怎麽辦，你應該趕緊再熬一鍋的。”丈夫聽了妻子的話，也跟著著急了起來。

“還是算了吧，本來就沒想怎麽著，也就是好奇想參加參加，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回去吧，家裏還有孩子們等著吃飯呢。”說著，婦人拉著丈夫的手準備往回走。

“要不再等等吧，看看結果再回去。”

“看什麽結果啊，有什麽比回去過日子更重要的，結果好壞日子還不是照樣過，回去吧。”

淮宋停下手上的動作，就這麽一直扭頭看著這位漸行漸遠的夫妻。

“平平淡淡才是真吶。”阿三餓的慌，將原本該淮宋吃的酥餅有滋有味地嚼起來。

淮宋轉回頭，目光正好和張子良交觸，她微微低頭笑了笑。

“那位婦人說的很對啊，淮宋。無論這場比賽結果好與壞，回去還是要繼續過日子的。”替她將頭發裏藏著的草屑捏走，張子良，阿三，淮宋一行人坐在了那株大樹下。

遠處東方的天空染成了橙紅，金色的暖陽照得後頸發燙，王璟拿著那把扇子一個勁地給自己扇著，遙遙地看著下一道被捧上來。

幾日前，王璟曾親自將範師傅叫到院子裏。

“範師傅，你覺得淮宋做的菜怎麽樣？”

範師傅沒想到王爺會問這麽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要是間只顧著擦手。

“當年我跟她母親顧盼一塊在宮中當差，就數皇太後和先皇最喜歡她母親做的菜，幾乎有十幾年的時間裏，淮宋她娘都是在皇太後的小廚房裏準備膳食。”回想起當年當學徒的日子，範師傅心生太多感慨。

“可我聽說，她母親似乎有意阻攔她出去學廚。”王璟念及淮宋母親曾經說過的話，也感受到了母親似乎成為淮宋一個很大的阻力。

“她娘也是為她好，畢竟自己身上發生了那麽事，如若淮宋再跟她一樣步後塵，那實在是太悲慘了。”

“你是說，淮宋和她母親一樣所身懷的本領，日後也會重蹈她娘的覆轍？”王璟不懂那個年代所發生的事情，只能靠範師傅那凝重的神情去推測。

“這倒不一定，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不是麽。再說了，淮宋在很多地方，還是和她娘很不一樣的。淮宋這小丫頭，你也看到了，有時候做事太沖動，也是年紀輕的原因，可她做的事說的話，你後來想想，居然還真覺得沒哪裏不對。”

縱是早就已經叮囑過她不要意氣用事，更不要一有危險就鋌而走險，可她回王璟的話，卻是要他別再做那些暧昧不明的舉動，她看上去，更像是橫下這顆心一條路走到黑的意思。

“她的確在很多地方和別人不一樣。”那日的朝陽同樣曬得後頸發燙，王璟跟著範師傅坐在院子裏，滿腦子裏都是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你知道嗎，你跟她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她根本就不理你。”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王爺才會喜歡的不是麽？”範師傅懂，這些年在王璟身邊的鶯鶯燕燕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偶爾來一個反著來的，自然可以將王璟的視線吸引過去。

“跟你說她呢，怎麽又聊我這兒來了。”王璟看上去挺樂呵的。

“舉辦廚藝比賽，也是為了她吧，王爺想給她一個機會，畢竟淮宋不是沒有這個本事和才華。王爺不願意將她帶回京城，不願意她這一身本領葬送在皇宮那個爾虞我詐的地方，淮宋應該呆的地方，是廚房。”

“她做菜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我也是為她好。”王璟心中又怎麽會沒有苦澀呢，他心中的苦澀和後悔，又怎麽會來得比她少呢。

“可是王爺，你確定這就是淮宋想要的？”

王璟沒有再回答範師傅，他心裏頭清楚，他沒五哥那樣只手遮天的本事，能夠護得了身邊人的周全。更沒有父皇那樣的狠心，眼睜睜看著在乎的人去死。

那道菜端上來時，王璟一眼就瞧見了陸小蕪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微笑，再到品嘗時的微微皺眉。

吃了那麽些年自家的千層糕和翡翠燒賣，又怎會不清楚那是個什麽滋味。

端給五個人的豆漿，其他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獨陸小蕪沒有再嘗第二筷子，只是將冰涼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王璟。

李大人和王衡之自然心中有數，這是江南一品的食物，石琛也是有所耳聞她家的招牌，毫不猶豫地給了通過。

直到接下來端上來的同樣是千層糕和翡翠燒賣的時候，在場的人，包括看熱鬧的百姓們都開始竊竊私語。

怎麽會有兩盤一模一樣的食物，又怎麽會有人敢模仿江南一品的招牌，制作一模一樣的糕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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