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之前，見過董大哥。”

跟著淮宋一塊坐在屋裏那空檔兒，王璟聽著她仔細道來。

“三年前那會兒，我跟他一塊去了江南一品應聘過廚子，我吃過他的菜，感覺他各方面都是很優秀的那種廚子。”

王璟略略有些訝異，董驍來時也不過去年，範師傅倒還是挺中肯這位徒弟，只是偶爾會說些人老實呆板了些，可到底是在範師傅手底下做事，王璟信得過，也沒去多加過問。

“你是說，董驍在江南一品呆過？”他問。

“我一直以為他在江南一品當廚子當的好好的呢，那個時候我沒選上，但是董大哥選上了，那段時間我沒飯吃，董大哥好心救助了我，只是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會在醉仙樓再度遇見他，見面時卻只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

董驍的樣貌似乎也變了許多，人更瘦也顯得更加陰郁了。

“沒想到他一個在江南一品呆的好好的廚子居然跑來醉仙樓？”王璟收起先前嬉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門外正激動地沖令虎說著些什麽的董驍。

江南一品收廚子十分嚴格，基本收過去的極少可能被其他的飯館子挖走，就連王璟也承認，那裏的薪水和環境著實誘人。

“董大哥他……應該是辭去江南一品的位子，來醉仙樓的吧。”因為先前的滴水之恩，淮宋並不想將董驍想的有多壞。

可在王璟這兒，事情就很不一樣了。

“那倒未必，畢竟江南一品的待遇擺在那兒，各大飯館子競爭激烈，如此嚴峻的競爭下，難保不會有人想做一些超出規則之外的事情。”

雖說廚子只負責做飯給食客吃，可難保人心莫測，有些較量已經越過了案板，來到一些灰色地帶。

“王小八，我相信董大哥不是那樣的人，他或許有難處。”淮宋還想著替董驍辯解幾句，王璟已經將厭惡地目光投向這裏來。

“所以昨晚你在後廚見到了他，卻裝作不認識。”

他說話的語氣和姿態，宛若他是那醉仙樓的老板一樣。

“我想他一定也很苦惱吧，所以會故意避開我，如若我將在江南一品做廚子的供出，必然是對他不利的。”

“所以你想幫他隱瞞？”王璟發現她的立場居然不是站在酒樓這邊的。

“也不是，其實我是想找個機會跟問問明白的，到時候再告訴範師傅也不遲。”

說著，門外開始了一陣激烈的吵嚷，董驍一人站在他們面前，已經開始了些許肢體沖突。

淮宋有些緊張，不免站了起來，門後突然走出來一位中年婦女，佝僂著背，看樣子十分虛弱。

“董大娘。”淮宋趕緊過去攙扶她，老婦瞇著眼仔細打量了半會兒。

“你是……淮宋啊。你們來是不是要鵪鶉蛋的啊，來來，跟我到後面去。”

門前的吵鬧聲似乎沒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沒事，沒事。他們天天來，都習慣了，別理他們，走。”

“董大娘，你是說令虎他們天天找茬兒？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來到後院，董大娘從桌肚底下拿出一個蓋著布的籃子，交給了淮宋。

“孩子拿去吧，大娘不要你的錢。”

“這怎麽行，大娘。我和王小八是奉醉仙樓範師傅之命過來買菜的，我們有錢大娘。”淮宋端著那籃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是麽，你也去了醉仙樓啦，哎呦淮宋，大娘還擔心你在外頭吃不飽呢。”

說著，老婦那手顫巍巍地撫摸在了淮宋臉龐。

“你放心大娘，我現在有的住也有的吃了，所以，這錢一定要給的。”說著，淮宋示意王小八掏錢。

“謝謝啦，小夥子。”伸手接過王璟的銀子，那衣袖露出來好大一片在手臂的淤青，倒是看的二人觸目驚心。

“前些日子摔的，令老爺家那位小兒子令虎，從咱們家兒弄來的鵪鶉兒，被別人家的給鬥輸了，這會兒非要我兒子賠錢給他，令虎少爺那只鵪鶉兒從小餵的都是人參鹿茸，是砸了不少錢，咱們小戶人家也不過替他養著，輸了倒跟咱們算起了賬來。”

淮宋和王璟站定，倒不是很吃驚，主要是令家少爺從來都是這樣的脾氣。

“大娘，他跟你們要多少錢？”王璟問道。

“多少錢，一開始管我兒子要七百兩銀子，現在又說什麽利息，七七八八都漲到了一千兩銀子，眼瞅著這期限是到了，我兒拿什麽交銀子呢。”

老婦伸出兩只手臂，嘆氣道：“前些日子剛來砸過東西，這身上的傷還沒好透，大娘我本來身子就有病，唉，這日子，到底該怎麽過下去啊。”

“他至於麽，家裏這麽有錢，還在乎一千兩銀子？”

令家就如同富得流油的那顆雙黃鹹鴨蛋，區區這些銀子，令虎那胖子放在眼裏頭？

“聽說這令老頭子去年跟這令虎少爺發了頓脾氣，已經許久不曾給他銀子花了，這玩慣了的小少爺哪能過上沒錢的日子，聽說也在外頭放高利貸，帶著手下進人家裏頭摔盆砸碗的。”

“官府不管麽，有沒有報官。”王璟替淮宋接過那一籃子鵪鶉蛋，道。

“官府，他本來就是知府的侄兒，這麽一來，我兒連報官都不敢。”

老婦用手抹去眼淚，說要招呼淮宋和王璟喝口茶再走。

外頭似乎暫時地被董驍擺平了，他進門看見母親正在忙著給客人端茶，忙驅步奪過母親手裏的活計。

“娘，不是叫你好好躺著嗎，這些事都我來做就行了。”

“董大娘不必麻煩了，我們還有事情要忙，你註意身子，我跟淮宋先走了。”

說著，王璟拉著淮宋準備離開，臨走前，董驍那分外的躲閃的眼神，忽然看的王璟心裏頭很不舒服。

“江南一品的薪資肯定比醉仙樓高吧。”走在路上，王璟向淮宋問道。

沈浸在方才的難受中，淮宋猛地回過神來：“說不定董大哥因為得罪了令大胖，所以被趕了出去呢。”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不過其實眼下還有個說得過去的推論。”

王璟搶過淮宋的紙條，將籃子塞給她，一邊走開，一邊轉身對淮宋喊著：“你先回去，這紙條上剩下的菜我幫你買回去。”

想要叫住他似乎不太可能了，淮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隱約察覺這條路的盡頭便是江南一品，而紙條上的菜，已經全部買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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