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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丁胡三建湯真的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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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幽幽燈火照不出宮裏頭一絲溫情,冷宮處難產的棄妃一聲比一聲衰弱的喊叫,直到最後,汗水浸濕的面龐,無力垂下的雙手。

“娘!”

一路呼喊著的孩音,在這偌大的宮殿裏,如同淒厲的鬼叫般響徹。

王璟的生母死於難產。

直到母親臨終那一刻,太醫院都沒能安排產婆過來。

冷宮之地,是連皇上都不願去的居處,誰被趕去了那兒,也就意味著這一生的終結。

母親,死於父皇的冷落和喜新厭舊。

母親,也死於宮裏頭的設計和排擠。

屋裏頭侍奉的宮女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喊,門口的侍衛撤回了武器,王璟奮不顧身地沖了進去。

房門打開那一瞬,桌案上即將燃盡的短檠,母親臨死都沒能閉上的雙目,正眼巴巴朝著門口看著。

她是在等誰的到來?

那個將她打入冷宮的夫君?那個可以救腹中孩兒一命的產婆?還是,她日夜祈禱思念的兒子,王璟。

血濃於水,那個穩坐在龍椅上的君主,究竟懂不懂這個道理?

母親的死,腹中未能降生的胎兒的死,成為了往後一把插在王璟心頭的利刃,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由此而來的,是巨大的恨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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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清明節將至,江南的氣候暖和起來,淮宋裹著被子盤腿坐在新鋪上的稻草上,吸了口鼻子。

“我到底算什麽啊,連頭馬都不如嘛。”

她不禁伸長了脖子向屋子的窗前望去,隱約見的一點燈火,自然不是淮南那小子頭懸梁錐刺股熬夜背書,這小子自從三年前考中了個秀才,居然就跟做了宰相似的在家裏地位巨幅提升,說話也開始頭倔得老高,以至於淮宋見他一回就要抽他一回耳刮子心裏才舒坦。

門被“吱嘎”一聲推開,裏頭出來的,是裹著衣裳的淮四,正沖著馬廄那兒笑嘻嘻的。

“爹!”還是她爹知道心疼女兒,將只湯婆子塞進了淮宋的被子裏,然後跟著一同坐在女兒身旁。

“淮宋啊,明兒起早給你娘做頓吃的,親自送到房裏去,好好給她道個歉知道嗎。”

父親的嗓音渾厚,聽得淮宋覺得舒服。

“知道了。可是爹啊,我不是沒苦衷的。”小時候跟淮南一塊犯錯誤,頂多被揍一頓也就過去了,那時候的淮宋,知道自己闖了禍,因此被責罰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年歲越長,她不再小孩子心性,有些事情還就真的難以啟齒。

“爹知道,是爹不好,那個姓王的王八羔子,當初你娘非要訂什麽娃娃親,搞得現在這幅模樣啊。淮宋啊,是爹不好,沒當個官做個商,把咱們家也弄的有點名氣,不然咱家閨女怎麽會嫁不出去呢。”

“爹你說到哪兒去啦,當官做商的還不是跟王衡之家一個樣兒,我可喜歡咱們家了,多好。”淮宋從小生長在普通人家,錦衣玉食也許真的會偶爾羨慕,可正如那些富貴人家,都有各自的苦衷和煩惱,真犯不著去艷羨他們。

“淮宋啊,其實你娘一直都很關心你的,你剛走那幾日,她還偷偷躲到廚房裏頭抹眼淚,一個勁兒地說自己錯了。淮宋啊,別和你娘置氣知道嗎。”

說著,淮四的大手撫在淮宋的頭發上。

淮宋小小嘆了口氣,笑道:“我怎麽會怪她呢,我可是從小吃我娘做的菜長這麽大的呢,要氣也是氣王家不信守諾言。”

“閨女啊,也別氣王家。自打王衡之父親走後,王家那麽大的人家說什麽也要尋件門當戶對的親事,不然這些富貴人家,怎麽長久下去呢。”

淮四給那些個富貴人家當了一輩子的馬夫,自然是耳聞他們之間的聯系和糾葛。

大家族們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實在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得清的。

“那為什麽當初娘要答應這門親事呢?娘是怎麽認識王家的?”

在淮宋的印象裏,顧大嫂只是個會燒飯的尋常女子,至於從小帶著淮宋進出王家,也只是說去帶淮宋見個故人。

如此平凡的母親,又是怎樣結識那樣的大人物的呢。

“淮宋啊。你娘當年在京城的時候,曾經給過一位大人物燒過飯。”

夜涼風席席吹來,淮四身後的夜幕,點綴著無數閃亮的小星星,神秘,卻又以一種靈動的姿態挑撥人去思考,去觸及。

不知是不是淮四早已預料到以後的事情,淮宋在時別這麽久回家,頭一回聽起父親,對自己講起那些陳年往事。

“大人物?有多大?”她沒去過京城,沒接觸大人物,自然沒辦法想象父親話裏的含義。

“像太陽和月亮一樣的大人物,你娘那時,就是為他們做事,後來就成了大人物鬥爭中的一個漩渦,漩渦知道嗎?”

湍急的河流中急速旋轉的水流,自身就已經帶著極其危險的信號,提示著每一個靠近它的目標。

“那麽,我娘也跟他們一樣,是大人物嘍?”

“不,你娘她,只是個極其普通的女子。”

淮四的大手再度拂上女兒的頭發,不知為何,從去年起,他就漸漸覺得,從這個長大的女兒身上,看到了很多,當年她母親的身影和姿態。

這令他感到懷念,也覺得不安。

院子的前門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父女倆先是疑惑地對望一眼,隨後淮四起身將門打開。

“淮老四!你家的馬兒呢!”

說著鄰居家的趙大娘便看向院子裏的馬廄,淮宋一臉蒙圈地看著她。

屋子裏的燈火也亮了。

“趙姨,發生什麽事了?”

霍家村不大,鄰居們一有什麽事都會互相幫助,淮宋想起趙大娘家的女兒年前懷孕,到如今這會兒也差不多該臨盆了。

屋子裏一陣窸窣,顧大嫂邊整理衣裳也跑了出來。

“趙姨,這麽晚了什麽事?”

“哎呀,淮老四,你們家馬兒去哪兒了,我們家閨女晚上忽然說身體不舒服,村裏的郎中昨兒就上前莊問診了,老五也不在家,我還以為能借你們家的馬兒一用,拉我家閨女去城裏啊。哎呦這可怎麽辦呦。”

趙大嫂說著,裏頭淮南和王小八也紛紛也紛紛走了出來。

“怎麽回事?”王小八特地擠到淮宋身邊來問道。

望著這小子一身的衣裳穿戴整齊,仿佛壓根就沒睡覺一樣,淮宋不禁為她的弟弟,將布鞋穿反衣衫不整的行為感到慚愧。

“顧大嫂啊,你說這可怎麽辦啊,我家女兒,我家女兒,去城裏那麽遠,她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啊,怎麽辦啊。”

淮宋察覺到身旁的王小八身子一僵,接著拽住趙大娘的胳膊,平靜道:

“你是說快臨盆的孕婦麽?什麽癥狀?”

趙大娘顯然沒認出王小八,也只是以為村子裏的人。

“手腳冰涼的很,一直說心腹這兒疼,一開始我以為是要生了,可是羊水沒破,看上去不像是要生的樣子,可她疼的在床上打滾,這樣下去,這樣下去哎呦。”

好在顧大嫂和丈夫攙扶著,將往下癱的趙大娘拖住。

淮四一著急一跺腳,喊道:“你家老趙去找孫大夫了麽。”

“去是去了,可前莊那麽遠,來回路上,他又是走著去的。”

“淮南,去把周家的那頭老騾子給牽來,就說有急用。”淮四大手揮去,淮南已經是磕磕絆絆地跑了出去。

“趙嫂,走,去看看你女兒去。淮宋,你跟王少爺看家,我跟你娘去去就回。”

淮宋剛準備說周家那頭老騾子居然還活著,去年離家出走她還以為這頭老家夥肯定年前就一命嗚呼了呢,就算將其牽來,那也比不得馬兒來的利索啊。

“哎王小八,你跟著去幹什麽。”被子被淮宋扔在地上,她一手握著湯婆子,一手拽住了他的衣裳。

“我也去看看。”他的目光打量了下淮宋手中的湯婆子,接著頭也不回地跟著跑了出去。

那是個極其嚴寒的冬夜,冷宮裏的母親,死在了那樣一個夜晚裏。

沒有葬禮,沒有悼念,她就這麽撒手人寰了。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有了畏懼,有了忌憚,有了無助。

“王,王小八。”淮宋不懂為何他的腳步是如此匆匆,也不懂他為何要鉆進人群裏。

只見他挨著床沿坐下,給躺在床上的夫人搭起脈來。

“你,你會看病?”趙大嫂在一旁焦急詢問道。

其實也算不上看病,不過是在京城那會兒,家裏頭有個喜歡煉丹藥的老頭子,王小八時常跟著他後頭讀了不少醫術,加之行走南北,見的人事多了,自然閱歷也豐富起來。

“淮宋,湯婆子給我。”

淮宋微微楞怔著將手裏的湯婆子遞去,見他將婦人的兩手俱放在上面,又吩咐道:

“取丁香,良姜,官桂各一錢半,熬煮成藥,再取胡椒五十粒,炒作黃色粉末加入湯藥,先給她服下。”

“少爺,我家女兒,是得了什麽病?”趙大娘跪在了女兒窗前哭道。

“我不清楚,我不是郎中。”

一時間屋子裏議論紛紛開來。

“你不是大夫就如此斷定給她用藥,太草率了。”顧大嫂一把將他拽走,意思是希望他不要再來攪這趟渾水。

淮宋也在一旁默默替他捏把汗,見這小子方才那問診的架勢,還有說出藥材時的神情,倒還真有點篤定的意思在裏頭。

“我娘,我娘她以前也是這樣,然後就吩咐我去抓這些藥。”

他的嘴唇輕啟,將這樣一件往事風輕雲淡地說出。

只是,後來的事情,他知道他沒必要說。

其實這位村婦的命,也無須他來救。

可就是在那樣一個緊急關頭,他滿腦子裏想起的,都是床榻上母親那死不瞑目的神情。

“雖然不能徹底根治,但至少可以緩解她的癥狀,待天亮些,便將她送去城裏醫治吧。”

“可是丁香和良姜這些都是尋常藥材,又如何在我們這些窮苦人家裏頭,找五十粒胡椒呢?”

自打胡人帶來的這一香料,百姓們幾乎都以自家能擁有胡椒而感到優越,可伴隨著這一香料的深入傳播,漸漸地,似乎只有富人家才用得起這個東西了。

出自普通人家的孩子們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可若生在不普通的人家,怕是如何也想不到,原來這麽常見的東西,竟是在民間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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