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供的，第一句話？

章緋一楞，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到底聽到了什麽。

是一聲有些撕聲裂肺的哭訴，“真的不是小人，小人是冤枉的！請老爺明鑒啊！”

於是一瞬之間竟然說不出什麽話來了。只好轉過頭去重新看著那個豬頭。豬頭一雙眼睛被腫大起來的臉部撐得只剩下了一條縫，裏頭精光閃爍，分明是帶著一種渴求的意味的。章緋想，是不是只要自己搖頭說了一聲不信，這個人就要失望到去死呢？

“你說——什麽？”被這樣的幾乎可以不被稱之為眼眸的眼眸看著，章緋頭皮一麻，忽然感覺那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簡直可以將自己射穿兩個洞來。

硬著頭皮也要上啊。章緋實在是沒有想通為什麽長君會將自己推出來忍受這樣的場面，但是好歹她記得自己和長君是一條線上的人，此刻也不會轉過頭去對著她擠眉弄眼掉面子。

車夫接受到章緋的問題，先是一楞，接著就是狂喜。剛才的局勢他又不是沒有看出來，顯然是要聽這個女人的話，而且這個女人沒有直接下決定反而是再一次問了一次，這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機會啊！

於是車夫直接在地上扣了三個響頭，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了小心翼翼和顫抖。

“我說，我說，我全部都說。當時我的確是奉大人之令前去問那個跪著的人。他說話吐字很清楚，沒有半點不對勁。並且指名點姓的說了要見大人。我，我說的句句屬實啊！請大人明鑒！”

說完，車夫又是砰砰砰三個響頭。章緋看著他額頭上的青紫之色，眼裏閃過一抹深思。

那邊何祎長在再一次聽到車夫開口的時候，眼眸就不著痕跡的縮了縮。然後去看長君。長君正悠閑的靠在椅子上，眼眸半閉半睜，看上去竟然是十分的輕松愜意的。

恐怕是早就想到了這個結論吧。

何祎長心裏這樣想著，又看了看章緋的背影。看樣子實在深思，不曉得最後要得出怎樣的一個結論來。正想著，章緋就轉過頭，對著長君道，“放了他吧，他是無辜的。”

果然是這樣。

何祎長垂下眼眸將所有的視線都收起來，對章緋的這個結論也沒有任何表示。章緋看著這個主事的人沒有表態，於是又將眼眸看向了李祎溪。在重覆了一次自己的結論。

李祎溪眉頭狠狠的皺起來，但是一時之間竟然也是什麽話都沒有說。除了有些莫名其妙四處張望的姜瑜，剩下的三個人像是在表演一場默契不足的默劇，顯得有些深沈又有些好笑。

得了吧，不是您老招待了這個車夫一晚上然後得出了這個結論麽？否則怎麽敢將長君和何祎長請過來說這個人已經招供了？這不是擺明了自己打臉麽。但是現在既然自己也這樣說了，為什麽還不表態啊？

章緋想要對著李祎溪翻白眼，但是礙於現在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好形象，只好生生憋住了。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你有什麽依據麽？”車夫的聲音和李祎溪的聲音同時想起，章緋想，這個人怕是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給沖昏了頭腦吧，否則怎麽會反應了這麽久，在自己說第二遍的時候才出來感謝呢？有些好笑的看著李祎溪平淡的一句話，因為音調不高被壓了下去，變得有些難看的臉色。看吧，這就是裝的後果，最後丟臉的還是自己啊。

章緋咳了一聲，還是十分給面子的將自己的原有說了出來，“車夫都已經被打成這個樣子了，自然不會再說謊。”

“胡鬧！”

章緋眉頭微微一動，卻沒有說什麽。上頭的李祎溪對章緋的這個理由十分的不滿意，但是這麽一聲呵斥也是下意識的。呵斥完了臉色就更不好看了，也不曉得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正巧何祎長輕笑了一聲，擡起眼眸對著李祎溪，“大哥不妨聽聽看，這姑娘是邊防的大將，那些審訊人的法子比我們多了海裏去，既然她說是真的，那麽就一定是確有其事的。不過礙於是軍隊裏的法子看出來的，不便於我們多說罷。”

有何祎長遞過來的臺階，李祎溪當然就順著下去了。章緋癟癟嘴，不在說什麽，先退到了長君身邊去，在對著李祎溪抱拳，“多謝大人體諒。”

“我也相信章緋的話，既然是這樣——真是對不住了車夫先生啊。”長君這時才擡起臉來說自己的判斷。章緋不置可否，在心裏暗罵她小狐貍，然後哼哼兩聲。

何祎長對著長君微微一笑。非要等著自己表態了之後才表態，這是什麽意思啊？推卸責任？顯然是不可能的，馬後炮？何祎長扯著嘴角冷哼一聲，長君這樣的人做馬後炮，有這個必要麽？

無論外界是怎麽一個意思，但是長君心裏想的卻是有些沈重的。如果真的是按照自己的猜測來的，這裏的幕後人物是何天漠，那麽會針對白楓給自己不好看的自然也是何天漠。但是何天漠卻在將白楓放出來之前對他做了一系列的訓練，讓他能夠在面對馬車夫詢問的時候從容應對。

目的是什麽呢？將白楓送到何祎長面前去？不，不。白楓對何祎長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奇怪的，仿佛是見到了丈夫的小媳婦啊。如果是在正常的時候，這樣的情況是怎麽也不可能發生的。但是現在發生了，要麽是何天漠對白楓的訓練擴展到了這個方面，要麽就是何祎長，在白楓神經不對勁的時候就出現過並且做了什麽事情。

真是越想越頭疼啊。

長君臉上表情淡淡的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可以十分清晰的感覺出她身上的暴虐氣息。章緋離她最近，感受得最為深刻，當下臉上都青了綠了。

“啊？那麽，就是白楓白公子是假裝的？”

長君一楞，看了看出聲的人。姜瑜看到一下子四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來被嚇了一跳，有些困惑的問道，“難道不對麽？既然不是車夫的問題，那麽只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的問題了啊。”

實在是大意了啊。

長君是這樣想的，但是回憶了一下自己從見到白楓開始到今天最後一次見到白楓，無論從哪裏看來這個人都是已經瘋了的人吶。但是姜瑜的判斷也許更為客觀。

她這樣想著，顯然另外三人也是這樣的想法，何祎長就直接將目光放在了長君身上來，沈吟道，“灼華姑娘——”

長君一聽他開口便知道是要說什麽，連忙搖頭，“這個是不一定的，有些人瘋了是可以從脈象上察覺出來的，有些確實完全察覺不出來的。否則這世間又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裝瘋賣傻之徒？”

何祎長其實只是一沖動就問了出來，現在被長君直接反駁了也不在多說什麽。不過顯然，姜瑜的一句無心之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長君現在更加頭疼了起來。

所謂人嚇人嚇死人，人猜人，才是要頭疼死個人吶。難道這個世界就不能又更多的信任了麽？長君搖搖頭，將自己這些混亂的想法甩出腦子去，又看向章緋。

章緋想了想，自己學到的東西裏面似乎沒有什麽是可以用來判斷一個人是真瘋了還是假的瘋了，除非是真的想要將一個人真瘋了的人逼死，一個假瘋了的人逼瘋。於是她果斷的搖頭，打斷了長君要繼續拿自己當槍頭的想法。

一個人，自己的親爹被人分屍了，自己的妻子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逃走了，並且還一並帶走了他的兩個孩子，而這個人又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現自己懷孕了。難道這個人還有不瘋的可能麽？

其實這個人的瘋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樣，長君自然也是能夠感覺出來的。但是也不能否認他神經是有些不正常的。並且這種不正常在他們這些正常人眼裏看來是在正常不過了。

所以，現在唯一的路途有兩條，一是看齊陽那邊的消息。錢曉雲和錢雅姿，如果兩人真的有什麽關系的話，說不定是另外一條出路，如果沒有什麽關系——長君對自己的直覺還是很相信的。只是缺少了證據。

第二麽，則是——

長君看著何祎長，忽然笑了笑。

姜瑜不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但是現在都不在看自己了，小心翼翼的松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剛才那樣看著章緋的時候是十分不正確的舉動，譴責了一下自己。又和李祎溪征求了一下意見，然後吩咐人將車夫送下去休息，請了大夫來看傷勢，又是送了多少錢財安慰車夫。

章緋看得稀奇。這簡直就有種打了一巴掌在給一顆甜棗的感覺，但是又有種殃及無辜了之後的沒有什麽作用的補償的感覺。但是這樣的人，就算是無辜的，只怕也沒有什麽好下場了啊。無辜到最後一定會變成真正的無辜。

她這樣想著，就看了一眼李祎溪。正好從他眼中看到一抹不甚在意，心裏劃過一抹了然。只怕這個車夫，是無法享受這些補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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