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見兒子重重的一拳打在墻壁上，心頭一酸流著淚捂臉走開。蘇臻見他這樣心中同樣不好受，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說話太難聽了，你別往心上去。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

剛剛那一拳不輕，鐘煜的手痛的麻木了，他垂手，低頭，不說話。蘇臻走到他面前，想看看他的手是否有受傷，他卻一把甩開她的手，轉身就朝門外沖。

蘇臻焦急的問：“你去哪裏？”

鐘煜不理她。

她又接著問：“別有事就往家外面沖，你得面對，逃避沒有用。”

“你安靜點，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鐘煜看也不看她的說了句，然後就出了家門。

他腳步匆匆的上了車，開著車子就一煙溜不見了人影。即便蘇臻馬上跟著出了門，卻依然不知其所蹤。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院子裏，然後跌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天空突然昏暗了，接著就起風了，似乎要下雨了。狂風卷著灰塵和砂礫撲面而來，蘇臻感覺有沙子在她張口的一霎那鉆了進去，她連忙吐了吐口水將沙子吐掉。

大雨說來就來，白色的水泥地面立刻被密密麻麻的雨水浸濕成了黑色，蘇臻把腳伸到屋檐外淋著雨，因為雨太大，濺起的雨珠打在了她的臉上，身上，她感覺皮膚上有些癢而又有些清涼。

她雙手捧著去接雨水，明明很大的雨，伸手去接，雨水卻故意躲開了手掌般的落下，她失望的縮回雙手，又怔怔的看著並未濕透的手掌……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她就這樣傻傻的在屋檐下坐著。雨聲風聲在她耳畔嘶吼，她望著漫天的大雨，什麽都沒有想，她失魂落魄般的沒有了思緒。

大雨很快過去，雨過天晴，太陽又在偏西的位置露出了嘴兒。

她瞇縫著眼睛看著陽光，耳邊又響起了知了的鳴叫，短暫的涼爽之後，又開始一點點的炎熱。

她已經坐的肌肉僵痛了，坐著痛，想站起來，可是動一下更痛。她咬緊牙關起身，這才發現雙腿酸麻難受，她倚著屋檐下的柱子，呆呆的望著院門口，希望看見鐘煜的車子回來。但是直到傍晚也不見鐘煜的車和人，她想打電話給他，但是又怕，生怕說什麽在他看來都是噪音，也怕自己說的話是多餘的話。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幹嘛，更不知道他將會給她怎樣一個答案。

她緩步走進屋子，家裏靜悄悄的，在婆婆的臥室門口望了望，婆婆正躺在床上，因為是背著身子的，她不知道婆婆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她也不敢去打擾。

她想說，“媽，我去做晚飯了”，可是只有她自己聽見了而已。她走進廚房，在冰箱裏找尋著食物，看能否將就著做一頓晚飯。

冰箱裏有雞蛋，有辣白菜，她拿出裝辣白菜的盒子，吃了一片辣白菜，味道有些苦，但是她還是咽下去了。她以為是自己的味覺問題，因為從不曾吃過苦味的辣白菜。又在冷藏室找到了明太魚和一些蝦仁，她想就煎一個蛋餅，炒一個蝦仁，再做一個明太魚的辣白菜醬湯好了。

晚飯做好後，她悄悄的走到阿月的臥房門口，說：“媽，我做了晚飯，起來吃一些吧。”

阿月並沒有睡著，但是也不搭理她。於是她走到阿月面前說，阿月擡了擡眼皮，說：“你自己吃吧，我要睡一會兒，沒有胃口。”

“可是不管怎樣都吃一點呀，人是鐵，飯是鋼……”

“要吃，也要等小煜回來再吃，可是他現在在哪裏呢？”

蘇臻聽了無言以對的退出房間，她望著桌上的飯菜，又嘗了一口明太魚湯，微微有些苦，怎麽是這股味兒？她疑惑不解。見婆婆不吃飯，她也沒有胃口吃，於是來到院子的石階上坐下。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來這裏的情景，她和鐘煜兩人手牽著手走進院子……她回想著過去，心裏立刻又溫暖了，於是拿起手機打了鐘煜的電話，她想要微笑的對他說話，不管他怎樣，她都會要自己微笑，因為回去的溫暖讓她的內心又充滿了力量。

電話出乎她意料的接通了，他在電話那端平靜的餵了一聲。

她顫顫巍巍的應了一聲，然後問道：“你在哪裏？”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和不確定，但是卻又是極力的討好。

“在賣車。”

“賣車？你要把你的坐騎賣掉？為什麽？”蘇臻驚訝的問。

“嗯，是的。”

“這……幹嘛要把車賣掉呢？”她心中很多疑問，卻又不敢多問。

“回來再說吧，一會兒就回來了，家裏有晚飯吃嗎？”他似乎心情還不錯。

“有，媽說等你回來吃，不過我做的不好吃，好像魚湯有些苦。”她趕緊在電話裏就說出魚湯苦，免得一會兒他吃到不滿。

“嗯，你們先吃吧，我就回來了。”他說著就掛了電話。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鐘煜果然回來了，眉宇間還洋溢和高興。

阿月聽見鐘煜回來了，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急急的從臥室裏走出來。

“媽，蘇臻。”他淺淺一笑，然後摸著肚子，坐到桌邊，說，“哎呀，餓壞了，好想吃飯了。”他說著就舀了勺明太魚湯喝，確實有些苦味，他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卻又接著喝了第二口。

蘇臻見了，也趕緊低頭喝湯，吃飯，可是湯實在不好喝，她眉頭緊皺著。

“你下午去哪裏了？”阿月似埋怨的問。

“去二手市場了。”他想如果媽媽不問就不說太多。

不料到阿月接著問：“去那裏做什麽呢？”

“哦，去賣車，我把車賣掉了。”他非常平靜的表情。

“啊——”阿月驚訝的大叫一聲，問，“你幹嘛把車賣掉呢？賣也不能有多少錢……”

“媽，我想離開首爾了，我要去中國，所以就把車賣了。媽，你也跟我們去中國吧。”鐘煜用渴求的眼神望著媽媽。

阿月聽了，立刻就湧出兩行悲傷的眼淚，沈默了半響，才幽幽的說道：“你們去吧，媽就不去了。你們去哪裏，媽阻攔不了，也不能阻攔。想去哪裏就去吧，去了就好好過日子，想回來就回來，回來看看媽，媽這輩子也心滿意足了。”

“媽……”聽到媽媽悲傷的聲音，鐘煜內心難過不已，哽咽的說道，“媽，你也一去嘛，我們照顧你，中國是你的故鄉啊，你怎麽不想回去呢？”

“我現在哪裏也不想去，我就覺得呆家裏挺好的，我住在這裏心裏才踏實。而且你爸爸，在這邊，我還可以常常去看看他，去跟他說說話，我不想離開你爸爸……我們都走了，他一個人在這裏多孤獨啊。”

“媽，爸爸的心跟我在一起啊，我們到哪裏，他就在哪裏的啊。”鐘煜安慰道。

“不，他不願意走的，首爾是他生活的地方，是他熱愛留戀的地方，他不離開，我也不會離開的。我就這樣永遠陪著他，在家裏，我就感覺他依然和我在一起，我還能看見他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看見他在喝著酒，看見他笑著對我說話……”阿月說著說著就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媽，別說了。那我們以後經常回來看你，原諒我不能留在你身邊照顧您，對不起。”鐘煜很是沈重悲傷卻又無奈。

“我們母子一場就不要說誰對不起誰的話了，來，吃飯吧。”阿月用手帕抹了抹臉，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辣白菜放嘴裏，辣白菜微苦，她卻若無其事的咀嚼著。

蘇臻在一旁看到母子倆人的對話，心裏也酸楚不已，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為了不被發現，她起身去了廁所，在廁所恢覆情緒。

她從廁所出來時，情緒平覆的差不多了。她嬉笑著說道：“好久沒有做飯了，今天的明太魚湯很失敗，我不知道怎麽會有股苦味兒。”

“哦，沒有，很好喝。很好喝，淡淡的苦味卻不重，吃起來也滿特別的，正好嘴裏沒有味，吃點苦味，刺激下味蕾。”鐘煜微笑著說。

蘇臻驚訝的聽著他的這番言辭，她本以為這魚湯會被他不齒，依他的大少爺脾氣，怎麽會吃這種怪味的湯，可是只是一個下午，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讓她不敢相信，他居然可以這麽善解人意。

她又看看婆婆，心想，婆婆該不會也會說這湯好喝吧，她自己可是覺得很難喝的。

果不其然，阿月附和的說道：“生活本來就是苦的，但是你想著那是甜的，那就是甜的了，東西的味道本來就是心情決定的。如果心情不好，吃山珍海味都索然無味。”

蘇臻聽了默然點頭，她想婆婆說的很有道理，就好像童年時吃巧克力，覺得巧克力不好吃，感覺那是苦的，可是當巧克力是喜歡的人送的後，就覺得那是世上最甜蜜的食品了。她想事實還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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