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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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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便是除夕了,但是他們一行人離目的地還有段不近的距離。徐程域的意思是照常趕路,大家沒有意見,畢竟也不是出來游玩的,還是越早到越好。

所以除夕那天,童雪還是在馬車裏晃悠著的。其實他們上午的時候是路過了一個鎮子的,但是因為是除夕,偏遠地區的鎮子也比不上永安,才上午街上就幾乎看不到人了,店鋪也都關得差不多了。

剛到下午,天就下起了雨,眼見這雨勢是越下越大。原本他們是計劃露營的,但是看這雨,顯然露營也不大可能了,實在不行就要馬車上過夜了。

林森穿著蓑衣從前方趕回來向徐程域稟報,“王爺,前面五裏地的地方,有幾處幹燥的山洞,我查看了下,可以住人。”

徐程域點頭,“那就在那歇著吧。”

下馬車時,童雪發現落腳的地方正好有一窪水,往另一邊一看也是一窪水,考慮了會兒,童雪一咬牙就要往下跳了。

“先別動。”

是徐程域的聲音,童雪擡頭,就看見他撐著傘向她走來,然後……轉了個彎,跟馬車夫說了幾句。緊接著馬車往前走了兩步,避過了水窪。

童雪:“……”她以為他是來接她的。

“楞著幹嘛,還不快下來。”

“哦。”

這天倒也還憐憫他們,他們剛安頓好,雨卻毫無征兆地停了。

雨停了該幹嘛?當然是要做飯了。

童雪托著下巴看著吊鍋裏的雞湯,真心覺得林森不當管家可惜了,這一路上他不僅能隨時拿出各種已經處理好的腌肉,現在居然還能供應活禽,簡直了!剛剛看著林森從後面馬車裏捉出一只雞時,她下巴都快掉了,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不僅佩服林森,更加佩服徐程域,據說林森是在他在一眾護院裏欽點出來管家的,真是有眼力!

突然想到件事兒,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童雪還是打算試試,她找到正在洗青菜的林森,問道:“林管家,您那裏有米酒嗎?”

林森停下手上的動作,沈思片刻,肯定道:“有。”

童雪心中一喜,又問道:“那——面呢?有嗎?”

林森問:“童姑娘要粗面還是要細面?”

童雪震驚了,“都?”

林森點頭,“都。”

童雪笑開來,“林管家您真是武能護院文能管家上得廳堂下得廳堂啊!”

林森:“……謝謝童姑娘誇獎。”

童雪擺手:“不謝不謝,那、面條在哪兒?”

林森甩甩手上的水,“我去拿。”

童雪跟在林森身後,“林管家以後哪家姑娘嫁給你那可真是有福氣了。”

林森抽抽嘴角:“童姑娘過獎了。”

童雪傻笑。

今天是除夕,雖然沒打算大過,但是在林森的刻意安排下晚飯還是比平常要豐盛了許多。徐程域也沒有要發言講話的興致,只說了句讓大家多吃多喝。

雖然徐程域不在了,但是永安皇宮裏的一切還是照常進行。宮宴結束依然是家宴,只是隆平帝因為身體抱恙宮宴未結束時就先行離開了,後來的家宴自然也沒有去。皇後心情不佳大家心裏也都明白,也都沒有多待,走個過場大家也就都散了,只剩下皇後和徐程慕相顧無言。

童雪端著一碗面條找到早就放下筷子的徐程域。

坐靠著石壁閉眼凝神的徐程域聽到動靜,睜開眼。

“給!”童雪把面得給他。

雖然沒什麽胃口,徐程域還是接過了碗筷,“我已經吃飽了。”

信你才怪,平常三碗飯才剛好的人,剛剛才動了幾筷子,不過童雪也不反駁,理理衣裙坐在他對面也鋪著稻草的地上,抱著膝蓋看著他,笑吟吟的,“特意為你做的,你嘗嘗嘛。”

美人、美味,徐程域再不吃就不是男人了。

端著面吃了一口,徐程域擡頭看向童雪,眼神疑惑。

見他這個表情,童雪得意地笑了,“怎麽樣?是不是很驚訝?”

徐程域看了眼面,“是很驚訝。”

童雪把下巴墊在膝蓋上,因為火堆的緣故,眼睛裏流光溢彩,“我師父說你出來後太子肯定不會讓你再留在永安了,那時我就想我能為你做點什麽,然後我就想到了那家面攤。”

徐程域又看了一眼那碗面,轉過彎來,“這是你跟那家老板學的?”

童雪點頭,“是呀。老板人很謹慎啊,我幫他洗了三天碗,又賭咒發誓絕對不在永安開面館兒才肯跟我說他們家雞湯裏到底加了什麽。”

“你去那兒幫他們洗了三天碗?”

“嗯,怎麽樣,做得和那家老板做的像不像?”其實她還給了人老板一百兩銀子,不過這個徐程域就不需要知道了。

徐程域接著吃起面來,“像,特別像。”

童雪臉上的笑意更甚,“那你就多吃點。”

碗不大,面也不多,徐程域幾口就吃完了。童雪見狀又要去盛,徐程域攔住她,拍拍自己身邊的空地兒,“過來陪我坐坐。”

童雪乖巧地移到了他身邊,剛坐下,徐程域就把腦袋擱在了她的肩上,沈甸甸的,讓她有種踏實的感覺。

“委屈你了,讓你除夕還跟我窩在這山洞裏。”

童雪動了動肩膀,好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怪我嗎?”

“嗯?”

“如果我當初聽了袁書儀他們的話,或許……”

童雪懂了,“不怪,你當初給了大家機會的,留下來的都是自己選擇的,是心甘情願的。”

徐程域的臉在童雪肩上蹭了蹭,“嗯,也不全是。”

“嗯?”

“我沒打算給你機會。”

“什麽?”

“別人都可以,但是如果你要走,我不會答應的。”

“什麽?”

“之前那些大方的話是說給他們聽的,不包括你。”

“……”童雪抿起唇,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麽混蛋的話,她卻還是想笑呢。她偏頭看他,“也不曉得當初是誰說的‘我瘋了麽’。”最後那四個字童雪是學著他當時的語氣說的。

徐程域閉上眼睛,腦袋又動了動,嘴角勾起,“嗯,我是瘋了,當初你跟我提親我應該答應的。”

“……”童雪憤憤地顛了下自己的肩膀,“誰跟你提親了,想得美。”

徐程域的手從背後繞過去摟住她的另一邊肩膀,“別動,硌得慌,本來就沒多少肉。”

“程摯後來找你跟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呀,就給了我一盒飯團。”

“哼,以後他給的吃的別吃了。”

“話不能這麽說哈,這次是我自己的問題,他給我的時候飯團還是熱的。”

徐程域的腦袋又動了動,“你這兒靠著真硌得慌,要不我們換換吧。”

“啊?怎、怎麽換?”

徐程域不說話,只是坐直身體,摟著她的手一使勁兒,童雪就倒在了他的肩上,身體力行地給她演示了怎麽換。

所以,現在的狀況是徐程域把她摟在了懷裏。

童雪刻意忽視自己陡然加速的心跳,“哦,那個,我還給了摯王爺一張藥方。”

“什麽藥方?”

“調理身子的。”

“他病不是好了嗎?”

“毒是解了,但是中毒這麽久肯定還要仔細調理的。”

“什麽中毒?”

“……”童雪猛然坐正,她想起來了,徐程摯中毒的事,她還沒有跟他說過,她想坐直身子好好跟他解釋,可剛準備開口,又被徐程域摁了回去。

“就這樣說。”

“……”童雪努力咽咽口水,“你不生氣?”

“不氣,我對我們家童先生一向放心。”

“真的?”

“真的,我現在全部的自信都在你身上了。”

“……”童雪懷疑自己在那碗面裏放了蜜,不然嘴怎麽這麽甜呢,她也動了動腦袋斂斂神,“之前你是不是也覺得摯王爺病得都脫了形了,其實他那不是病,是中毒了,下毒是柳妃,因為柳妃手裏有鄭妃的把柄,所以摯王爺只能聽話服毒。”

徐程域想起了她那次從摯王府出來之後的怔楞,“你和我去摯王府看望程摯的那天就發現了?”他那時還以為她是嚇到了。

“嗯。”

“所以後來,鄭妃為了程摯自殺?”

“是不是為了摯王爺我不敢說,但是摯王爺這些年的‘體弱多病’都是因為中毒所致。”雖說死者已矣死者為大,但她還是不能認同鄭妃的做法,在明明出現希望的時候放棄生命放棄他,她覺得太自私。

她這麽一說,徐程域想起來了,小的時候的確是沒有聽過他們家有哪個孩子身體不好的。

“後來,你就給他解毒?”

童雪跟徐程域解釋了一遍什麽是暖毒,又說道:“也不能算是我給他解的毒吧,畢竟我也沒有解藥,只是跟他說了解毒的方法。其實我覺得摯王爺挺不容易的,長期服毒,長期的痛不欲生進退維谷,難得的心理還沒有陰暗,還心存善念。”一個人的意志力真的是有限的,尤其是在身體飽受折磨的時候,人會不自覺地滋生很多的破壞欲,而徐程摯位高權重自然又比常人多了很多為所欲為的資本,但他卻沒有。

程摯是不錯,只是、徐程域更關心的是,“你怎麽知道那是毒?”他知道童雪不是一個精通醫學毒術的人,若是看一眼就清楚,那就只能……

果然,她說:“因為我曾經中過,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徐程域心裏一窒,把下巴擱在她頭上,“你不要用中暑的語氣來說中毒好不好。”

童雪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心裏有些甜,不過她自己倒是沒那麽在乎了,“都過去很久啦。”

“什麽時候的事?”

“五歲多快六歲的時候吧,所以真的過去很久了。”

“那你是吃的解藥還是硬挺過去的?”

說到這個童雪就有些自豪了,“我不光是硬挺過來的,而且這個方法還是我發現呢。”

“嗯,繼續。”

“你知道的吧,我有個哥哥,當時我跟我哥都中毒了,但我們只有一顆解藥,我就騙我哥說我已經吃過了解藥了,後來我也不敢出門曬太陽,哦,暖毒這種毒的話,可以通過曬太陽烤火之類的取暖方式緩解一點,但我怕我哥發現了呀,就成天躲著屋子裏不出門,後來沒想到我居然自己就把毒解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徐程域多聽一句,心裏的難受就加劇一分,他難以想象一個六歲不到小姑娘是怎樣挨過來的,可他還是想要了解她,想要知道她的過去都經歷了些什麽,他把童雪抱得更緊一點,“怎麽就只有一顆解藥?”

“嗯,這個就有點說來話長了。”

“不急,你慢慢說。”

“給我們下毒的人跟我娘一樣,也是個妾室,其實本來她就算想使壞也使不到我哥頭上,我哥畢竟是個男孩兒,就算我爹再不重視,她也不敢隨便動他,可是夫人敢啊,她和夫人就聯手了,不過她估計是沒讀過多少書,不曉得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哥中了毒,夫人下一個要對付的不是她就是她兒子了。”

大家族中諸子之間的競爭,徐程域了解,但是,“那你呢?為什麽也被要被下毒?”

“可能是怕我會報覆吧,而且毒一個也是毒,毒兩個也是毒,順手的事兒。”

“……那然後呢?”

童雪的語調又不自覺提高了些,“所以我經常覺得自己聰明啊,那會兒,給我們下毒的那位也被夫人下了毒,她臨死前我找她談了筆交易,她給我們解藥,我們保她兒子,只是解藥只有一顆了,解藥的藥方她也不記得了。”

“你們也只是個孩子,她為什麽要相信你?”

“死馬當活馬醫唄,她已經走投無路了,除了信我,她已經沒有選擇了,而且萬一呢?她不能也不敢把她兒子最後的希望給堵住了。”

“怕嗎?”

“嗯?”

“那麽小就要面對將死之人,怕嗎?”

童雪突然想起柳氏臨死前七竅流血的樣子,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徐程域感覺到了,手上使勁,把童雪摟得更緊了。

童雪咬緊牙關,“怕,但是我更怕哥哥會死。”

徐程域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哄嬰兒,童雪放松了下來,接著說:“再後來我哥得知我根本沒有解藥之後非常生氣,可是那個時候我還沒徹底恢覆,嘿嘿,他除了生氣也不能拿我怎麽樣,只是啊,我跟我哥都安然無恙了,夫人自然是不樂意的。可是我哥爭氣啊,我爹漸漸也就重視他了,夫人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對付我哥,然後我就成了她的出氣筒。我哥就覺得我不能再待在那個家裏了,他托人把我轉給了我師父。於是我就跟著我師父浪跡天涯了,我們離開明國後,最先去的就是符州了。我跟你說哦,符州呀,可是我待得最久的一個地方了。雖然有點不應該,但是聽到你是被貶、呃,調到那兒之後,我還是有點兒高興的。”

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心理,童雪幾乎不會去想之前的事,可是今天說出來卻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受,甚至說到其中的一些事她還能笑出來,她知道這是因為徐程域的緣故。他給了她去回首過去的勇氣。

“傻妞。”徐程域本來也就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現在更是除了這句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心裏又酸又澀,全是心疼。

童雪剛準備說話,就聽到山洞外邊裴先的喊聲,“丫頭,丫頭,人呢?”聲音越來越近,她忙扯掉徐程域的手,坐得離他八尺遠,掩耳盜鈴的架勢十足。

裴先進來,見域王爺也在,楞了一下,接著又馬上想起來自己找童雪的目的。他向徐程域行了個禮,“正好的,王爺也在,您給我評評理。”

他這明顯是沖著童雪來的,徐程域正為她下意識地撇清關系而不爽,點頭道:“裴先生請講。”

童雪坐在地上擡頭望著裴先,這是鬧得哪出?她沒做什麽對不起他……吧?

裴先彎腰撐著膝蓋看著童雪,居高臨下,“丫頭,你最近是對為師哪裏不滿嗎?”

童雪搖頭,“沒啊。”

“那為什麽要騙我吃餿面?還說是給我開的小竈。”

“餿面?”童雪不明白,她來找徐程域的時候是跟裴先打過招呼,說是小山洞的鍋裏給他留了好吃的雞湯面,但是——是餿的嗎?童雪狐疑地看了裴先一眼,又看了看徐程域,不可能吧,他剛剛吃的那麽香,而且還說跟永安面館的一樣。

“可不是餿的嘛!說吧,師父最近哪裏惹著你了。”

徐程域明白了,又看了眼身邊的空碗,其實童雪那三天的碗白洗了。

童雪還是不信,起身跑到自己煮面的那個山洞,鍋裏還剩著面,只是因為時間長已經塌成一坨了,她先挑了一小塊面放進嘴裏,酸的?再喝了一口湯,呸,她直接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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