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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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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雪走了,徐程摯全身放松靠在椅子裏,看著房頂發呆。他有點恍惚,原來期待已久的事突然成真是這樣的感覺,一開始是狂喜,狂喜過了之後,就有一點一點的小的喜悅像魚嘴裏的泡泡似的,一個一個冒出來。

看著童姑娘安全進了域王府的大門後,之秋回來覆命,“王爺,童姑娘已經安全到達域王府了,回去的路上還買了幾個包子。”童姑娘回去時不要府裏的馬車相送,但是王爺不放心還是讓他跟在她身後。

徐程摯笑笑,這像她,他有些後悔他該讓她吃了晚飯再回去的,不過來日方長。徐程摯把手爐遞給之秋,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喜悅,“之秋,我的毒可以解了。”

晚風很涼快,月亮也又大又圓,星星不多,就像白玉雕成的棋子散落在天幕中。街上很是熱鬧,永安的街市往往是夜市熱鬧過白天,尤其是在夏天,出門納涼的人很多,有了人就有了人氣,就有了生活。大街上沿街都有叫賣的,支起的貨攤上掛著紅燈籠,河邊也有人在吹河風,或三五成群或兩兩結對,兒童的嬉鬧聲,隱隱的談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永安的夏夜。

童雪啃著溫熱的包子慢慢地往回走。剛剛徐程摯說域王和太子爭得很激烈,那這些天徐程域沒回府應該就是為這事兒吧,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忽然兩個跑鬧的小孩兒沖過來撞到童雪身上,於是剛啃了一口還沒見著餡兒的包子就這麽掉在了地上,童雪蹲下撿起來,把落灰的地方掰下來扔到河裏餵魚,剩下的自己接著吃。

河風輕柔涼爽,夜色太美,童雪也不急著回去。她一手撐在河邊的護欄上,邊吃包子邊看著河裏的月亮,河面波光粼粼河水都像是雀躍著的就像她此刻輕松的心情,等河裏的月亮看膩了,她又擡頭看向夜空。天上的和河裏的都是同樣的一輪月亮,但是不知道為何,童雪口中的包子突然就咽不下了,剛剛的好心情也倏然消失。

月亮依舊明朗狀似碩大的白玉盤,但是星星卻隔得遠,是故雖是滿月,卻又莫名有了幾分蕭條孤獨的意味。

童雪看向四周,她眼裏的永安世俗又祥和,就連爭吵聲裏也透露著安穩的滋味。那此刻,在同一輪明月下的那個地方又是怎麽樣的呢?她現在過得很好,他呢?好不好?五歲以後,童雪就不再信許願這回事了,可是這一刻,她忍不住合起雙手閉上眼睛,希望這月光能把那人的路照得亮一些,再亮一些。

有人告發徐程域私藏兵器盔甲,告發人又是太子的人,也就是說太子告發了域王。

戰事結束後,他是有些剩餘的兵器盔甲沒有上交兵部,他的疏忽他無話可說他受罰他認了,可為什麽告發他的人是徐程慕?為什麽?

袁書儀說:“王爺,我們也動手吧,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

李明熙說:“王爺,這是第二次了,太子他們有了第一步第二步,後面肯定還有很多步,動手吧王爺 !”

周玄說:“王爺,自古皇位之爭哪裏會顧及血肉親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您還相信太子不會對您動手嗎?”

裴先說:“王爺,像我們這些人去了太子那裏興許還能保個性命甚至還可能做個官,但是如果是您呢?現在尚且防您如斯,今後還有您的容身之地嗎?”

軍營裏,沈密氣得上躥下跳:“他奶奶的,老子帶著弟兄們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回來倒落個私藏兵器等同謀逆的罪名。不服!老子不服!王爺,這口氣我們咽不下!”

所有人都在勸他早做準備,所有人都在說他的大哥為了皇位會對付他。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少太自信了嗎?大哥的人說他意圖謀反,呵,如果父皇真的信了,那這罪便是死罪。他,真的想要他的命?不管裴先他們怎麽說,徐程域不信。大哥肯定是知道他未上交的兵器不多,所以才以這個為由來——打擊他?呵,打擊、打擊——他的大哥打擊他……這個他更願意相信的理由,他也接受不了。他從未有過爭奪太子之位的心思,那個在戰場上後背都能給他的大哥為什麽就這麽不信他?

徐程域未上交兵器盔甲不多,加之其戰功彪炳,隆平帝法外開恩,最後只給了個粗心疏忽管教不嚴的罪名,罰了三個月的俸祿了事。

隆平帝問太子:“這麽罰你覺得合理嗎?”

徐程慕:“父皇英明。”

隆平帝:“那這件事你怎麽看?”

徐程慕:“兒臣以為程域必不會謀逆,此事多半是誤會。”

隆平帝突然沈下臉,“你既然認為是誤會,那為什麽要縱容手下的人告發?用的還是謀反的罪名。這件事是不是你授意的?”

徐程慕急忙跪下:“父皇息怒,此事兒臣真的不知情。”

隆平帝盯著徐程慕的頭頂看了半晌,臉色緩和下來,“起來吧。”

徐程慕站起身,“謝父皇。”

隆平帝坐下,“你也坐吧。”

“謝父皇。”

隆平帝的目光越過徐程慕看向大殿門口,外面是耀眼的陽光,殿內較之外面暗了很多,他除了兩邊的門框什麽都看不清,“我們自起兵以來,父子兵一起上陣,尤其是程域戰無不勝立功無數,他的功勞世人看在眼裏,但是你的功勞朕也記在心裏。”

“是。”

“你是我們大趙的太子,是大趙的儲君,這個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程域,”隆平帝突然提高音量,“他就是立再多的功那也是臣,在朕這兒他是‘兒臣’,將來朕百年之後,在你那兒他是‘臣弟’,君是君臣是臣,涇渭分明。再者說,臣子立的功歸根到底是誰的?還不是君主的嗎?這個道理,你該明白的。”

“謝父皇教誨。”

隆平帝又看向徐程慕,臉上已是一個父親的神色,“平日我們父子倆這樣聊天的機會不多,今天朕就跟你好好聊聊。來人啊,上酒。”

內侍端上酒,徐程慕接過來給隆平帝倒上,“父皇,請!”

“慕兒啊,你說說你理解的為君之道是什麽?”

“兒臣、兒臣愚鈍……”

隆平帝一揮手,“嗨,讓你說你就說。”

徐程慕放下酒杯,“是,兒臣以為,君乃天下之主,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為君之道,始於立志。志不立,人不成。無志,不君。”

隆平帝呷了口酒,“何為志?”

“志者,上及天,下通地,渡眾生,平天下,方為志。”

“那立志之後呢?”

“志立而後謀,謀之一,是為術,謀之二,是為決,某之三,是為學。”

隆平帝點頭,“書讀得不錯,但是還要貫通理解,術、決、學這三謀固然不錯,但是還不夠,朝堂之上人才濟濟,你還要學會‘辨’,你要辨清他們的本性,有些人才你要以權術相禦,有些人才則不能用權術,你要和他們性情相契、意氣相投才能事半功倍,這樣你才能得眾力相扶,成就大業。做皇帝,你要學的還很多,不過沒關系,朕會慢慢教你,你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都能學會的。”

“謹遵父皇教誨。”

隆平帝握著酒杯,往後靠倒在椅背上,回憶道:“之前也問過程域類似的問題,這小子說什麽‘為君之道,應以教令為先,刑罰在後。’話雖然沒毛病,但是終究是差了點意思啊。”

“程域他、他心地善良,所以……”

“所以他不如你。”

徐程慕低下頭。他知道,這是父皇讓他放心的意思。

“前朝的魏圖隱居在甘茗山,你找個時間去請他來做個官吧,晾了他這麽久也夠了。”

“父皇,此人兒臣早有耳聞,什麽博聞強識上通天文下達地理不過都是虛名罷了,而且說是隱居卻時常在甘茗山呼朋招友飲酒作樂,如此高調哪裏還有半點隱居之意,此人有名無實不值一提。”

“慕兒啊,這便是用人之策了。你我皆知,魏圖是獲得虛榮假譽的人,但是天下人不知啊,魏圖的虛名,四海皆知,我們若不用他,沒有辦法跟天下人解釋不用他的理由啊,就是解釋了百姓們也不會信,他們只會覺得,欸,我們老徐家不禮賢下士,不重視文化人,啊,還對前朝才子有偏見有芥蒂。是,魏圖此人是無實才又高傲,但是晾他這麽久也夠了,現在該是我們要借助他的威名和影響的時候了。而且,你不能派人去,你得親自去,這樣一來他必定會對你感恩,這個時候你就可以用恩情來駕馭他來。用人,可是個大學問啊。”

徐程慕垂頭拱手,“兒臣受教。”

徐程慕心思重重地走出頤神殿,猝不及防地迎來了滿臉滿身的陽光,他瞇起眼睛擡手擋了擋。殿外等候的林謹言看到沐浴在陽光裏的太子,激動得不能自已,渾身有著金光的太子必定是真龍天子無疑了!

徐程慕要去皇後的仁明宮。林謹言跟在身後小心翼翼道:“殿下,依臣之見,這段時間您還是少去仁明宮的好。”

徐程慕不理,“你不用管這些,你先回去。”

林謹言尤不放棄,“您如今與域王鬧得不愉快,現在去仁明宮,恐怕皇後娘娘會不高興。”雖說太子殿下也是由皇後娘娘一手養大,但終究只有域王才是皇後的嫡親兒子。

徐程慕驀地停下腳步,轉身逼近林謹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其他的事都聽了你們的,怎麽?現在連我的私事都要管嗎?”

烈日下,林謹言被太子看得竟生生冒出了冷汗,“臣不敢。”

“別跟著我。”徐程慕陰沈著臉離開。

祝靜扶住腿直顫的林謹言:“我說你也真是,明知道皇後是殿下的底線,你還一而再再而三的……”

林謹言擡手抹汗,“我何嘗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殿下肯定會在皇後這兒吃虧。”

“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唉——”林謹言長嘆一聲,“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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