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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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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休養了幾天,童雪終於到了汾城。徐程域去練兵了不在,童雪先去找的裴先。

在裴先的眼裏,童雪是極有韌性的,就像蒲草。她不容易,生活對於她夠稱得上是艱難,他親眼見證了一個原本該是嬌花一樣的姑娘一步步把自己修煉成了野火吹不盡的小草。他對她,是佩服的。

雲游四海,說起來風輕雲淡聽起來瀟灑暢快,但是事實卻是一路艱辛一路險阻。但是童雪從不抱怨,一次都沒有。途中也有沒有孩子的富貴人家提出要收養童雪,裴先問她要不要留下,留下就再也不用風餐露宿不用操心吃喝。彼時尚且年幼的她是怎麽說的?

她說:“師父,我不能停下來,停下來我就走不出去了。”

她這話是看著裴先說的,眼裏沒有他以為會有的那種堅毅,甚至可以說是平淡,整個人也是又堅定又無所謂,很矛盾的兩種感覺,但是在她身上又無端讓人覺得和諧覺得信服。坦白說童雪震撼到他了,他沒想到一個孩子能有這樣的眼神能說出這樣的話。童雪先祖的故事裴先有所耳聞,那是能空拳赤手的在叢林裏靠著生猛禽獸生存下來的人,或許精神這種特質是一脈相承的吧。

乍一聽到童雪病危的消息,他的雙腿一下子就軟了,怎麽會呢?他那個像野草一樣有生命力的徒弟怎麽可能會病危?不可能的!他想到過自己的死,各種各樣的死法,但是童雪——那是要長久活下去的,活多久他不知道,但是一定要比他長。所以怎麽就病危了呢?他接受不了。軍令如山,他既已隨軍就必須聽令,他不能去望寧,他也不相信童雪會就這麽走了。只是童雪昏迷了幾日,他裴先也恍惚了幾日。

直到得到童雪已經好轉的消息,裴先也才回過陽來。萬幸萬幸萬幸!後來知道這丫頭是因為耐不住臟沐浴導致的病危,裴先真的是恨不得把人拎過來好好訓一頓。可是現下看到活生生俏麗麗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童雪,什麽等她回來要好好訓一頓的想法再也沒有了,有的還是無盡的慶幸。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濕潤的趨勢,裴先趕緊幹咳一聲,“喲!來了啊?我還想著你今天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你逐出師門了,個不肖徒弟!”

童雪蹭到裴先面前,笑嘻嘻地拉住裴先的衣袖,“哎呀!師父,我剛剛差點沒認出來,這才多久沒見呀,您又英俊了不少了啊!”

裴先扯回袖子,使勁拉下嘴角,“躲開躲開,別擋著我陽光。”

童雪再接再厲,又拽了上去,“別啊師父,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裴先再次扯回自己的衣袖,“你誰啊?我沒你這麽沒良心的徒弟,這麽久連封信都不寫回來,我還以為……”話沒說完,裴先就轉身快步走開,表示不想跟她說話。

童雪看著裴先越走越遠的背影,認命地嘆了口氣,追上去,“師父,等等我……”裴先剛剛轉身的一擡手要是不是擦眼淚,她就跟他姓。

如此這般磨了好久,裴先才答應原諒她。童雪剛松了口氣,就得到通知域王召見。

“差點翹辮子”事件,童雪自覺最難應付的是她裴先,萬萬沒想到她師父這關過了還有徐程域那關。還別說,徐程域一臉陰沈地數落她時,她還真有點發怵,他也不是裴先,裝乖賣好這種方法她也對他使不出來,只能顫抖著小心臟老實聽訓。

最後徐程域冷聲問她知錯了沒,童雪非常識時務地狂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

童雪一激靈,趕緊搖頭擺手,“沒有了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童雪病了這麽久,即使是後來刺史夫人拼命給她進補,人還是瘦了一大圈。看著眼前這臉還沒他巴掌大的人,徐程域還有一籮筐的訓斥突然就說不出口了。這種突如其來轉變讓他覺得煩躁,揮揮手,“出去出去。”

下午軍事會議時,眾將又不懂了,這童小先生人都回來了,主帥的心情為啥好像還沒好?

晚上,童雪又自覺地來了徐程域的大帳。

徐程域問道:“你來幹什麽?”

童雪左瞄瞄右瞅瞅,沒看見自己的棺材盒,“我來睡覺啊。”

童雪回答得那麽自然,徐程域還以為是自己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我來睡覺啊,我的棺、呃,帳篷呢?”

徐程域扶額,好像還從來沒人能像童雪這樣讓他無力的,揉揉眉心,“你還想睡你那狗窩?”

童雪:“誒,我那不是狗窩!”是狗窩,她不就是狗了嘛。

徐程域懶得跟她爭辯,“現在到了汾城物資充足了,我讓見微給你安排了一個帳篷。”

童雪楞了一下,然後點頭,“哦。”

“讓見微帶你去。”

“哦。”

“嗯。”

童雪走到門口時,身後又傳來聲音,“明天早點過來。”

“哦。”

其實童雪的帳篷就在殿下隔壁,出門走兩步就到的地方,見微是真想不通為什麽殿下要他送過去。

徐程域正在休息,看到見微回來像是想起了什麽,“欸,見微,你有沒有發現童雪好像一點都不怕我啊?”

見微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和常人一比這童小先生對著殿下是少了一些敬畏心,不過——他又想了想,說道:“殿下,這童小先生再怎麽不怕您也還是翻不過您的手掌心的。”

“哦?”徐程域來了興趣,照他看來童雪的主意可是大得很的。

見微撓撓頭,笑著說:“殿下您看,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克,一切都有定論,您看這‘童雪’,雪即是水,但是殿下您是域王殿下,域,屬土,這土又克水,所以說她逃不出您的手掌心是註定了的事兒,嘿嘿嘿。”

徐程域樂了,“哪兒這麽多歪理。”說完又轉向另一邊一直沈默的知著,“你瞧瞧見微這張嘴。”

知著斜眼瞟了見微一下,從鼻子裏出了聲氣,明確表示了對他的看不上。

捷報像雪片一向傳到永安傳到皇宮,朝廷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但是東宮裏的氣氛就不是那麽好了。

東宮裏議論的也是域王的戰事。

謀士李謹言說道:“草原部落自前朝起就是我們中原地區的心腹大患,域王此次出征捷報頻傳,於國是好,但是對於太子殿下來說很是不利啊。”

祝靜點頭道:“域王在外征戰,軍功顯著,域王的功勞天下百姓盡人皆知,太子殿下在朝廷輔佐陛下,也是勞苦功高,但是殿下的功勞百姓卻不知曉,百姓不知曉就難以鎮服,我們也沒辦法一一去跟天下百姓解釋,世人惟聞有域王不聞有太子,這對殿下來說的確是個威脅。”

楊峰摸著胡子道:“殿下是太子,是儲君,而域王軍功再顯赫那也是臣子,臣子立功就是為君主立功。域王在外打天下,太子殿下是當今聖上千秋萬代後的皇帝,也就是說域王是在為殿下打天下,何來威脅之說啊!”

林謹言反駁:“此言差矣啊,楊大人,儲君只是儲君,比“君”還多了個“儲”,多一字就多了很多事。”

徐程慕慢慢說道:“你們是說,程域會覬覦太子之位?”

祝靜看著徐程慕,誠懇道:“殿下,臣深知您與欲王殿下感情甚篤,但是事關繼承大統,不可不防啊!”

“防?怎麽防?你們讓本宮怎麽防自己的親弟弟?”

林謹言:“起兵以來,域王功勞顯著,深得人心,再加之他乃皇後長子……”

徐程慕倏地看向林謹言,眼神冰涼,“程域是長子?那本宮呢?那在你看來,本宮和皇後是什麽關系?”

林謹言立刻起身跪下,“屬下不敢,請太子恕罪。”

徐程慕閉上眼,擺擺手,“此事稍後再議,你們出去吧。”

殿外,林謹言擡袖子擦剛剛出的冷汗,殿下的眼神實在是太過嚇人。

祝靜道:“你也是,好端端提這個做什麽?”

林謹言雖然被嚇得夠嗆,但還是說:“殿下跟域王關系太好,對域王也太心軟,兄弟和睦是好事,但是域王對殿下的威脅太大,如果不切中要害,殿下不會在意,我身為東宮謀臣,即使知道會觸怒殿下也要冒死直諫!”說完沖著楊峰“哼”了一聲,甩袖走了。

楊峰:“嘿!他瞪我做什麽?”

祝靜拍拍楊峰的肩,也走了。

徐程慕是隆平帝的長子,這不假,但是卻不是嫡子,是隆平帝還是將軍府的紈絝子時與外面的相好所生。那時候還未有身孕的徐夫人,也就是當今皇後,賢惠通達,知道此事後非但沒有大鬧,反而把孩子接來了自己身邊,所有吃穿照顧全都親力親為。那個孩子便是徐程慕。

世家子弟有妾侍有庶子庶女實屬正常,但是那也得是正經納進門來的才算是正經,像隆平帝這樣在外尋的相好就有點登不上臺面了。是以,徐程慕的身份,隆平帝一直諱莫如深。皇後待徐程慕如親子,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拿他的身份做文章。徐程慕本人更是從來不提之前種種,其態度可想而知。整個皇宮身份最高貴的三個人對這件事都是同一個態度,其他人自然更是對此三緘其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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