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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胤禩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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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不用誰通報, 大搖大擺進了八貝勒府的門,見此, 三太太趕緊跟上, 邁過門檻之後她沒忘記在心裏記上一筆,早先還覺得八貝勒好, 人品貴重, 待人和氣,前程遠大……如今看來, 底下奴才是這個做派,主子能親和到哪兒去?早先真是看走了眼!

她在心裏呸了一聲, 分明是八貝勒占了他家天大的便宜, 那可是三十萬兩雪花銀!他怎麽就不害臊?他竟然讓底下奴才這麽打發自己!

積攢了三年的不滿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三太太心一橫,她非得拿回等值的好處,早拿回早安心。他算是看明白了, 薩伊堪就會糊弄人,大嫂就是天真聽她說什麽都信, 八貝勒要是真有心提拔他們,家裏早就起勢了,哪至於這麽窩囊?

盼什麽明日?

明日覆明日, 明日何其多。

這還是三太太頭一回進貝勒府,哪怕懷揣著天大的決心,總歸有些怯場,看她手腳都無處放, 胤禟送佛送到西,他沖聽到風聲匆匆趕來的大管家擺了擺手:“行了,八哥府上爺來過何止十回八回?我知道怎麽走,你把人領齊佳格格院裏去,這是她娘家三嬸。”

大管家難免有些尷尬,哪怕立刻調整過來,那一瞬間的表情還是讓胤禟捕捉到了。

他隨手理了理蟒袍的袖子,接著輕飄飄撂下一句:“這位福晉可不止是你們府上齊佳格格娘家親眷,把人給我伺候好了。”

大管家一陣點頭哈腰,胤禟這才看向寧楚克她三嬸,笑道:“本貝勒就不跟去了,這府上奴才有怠慢之處你給遞個話來,回頭我同八哥說道說道。”說著胤禟就往書房那頭去,剛邁出一步,又聽大管家說主子不在府上,不過看時辰就快回府了,請九爺在前頭廳裏坐坐,喝口茶,歇一會兒。

胤禟原先就沒話同老八說,也就是邁了他家門檻,總得打個招呼。

聽底下奴才這麽說,他滿是無所謂的應了,轉而往前廳走,大管家趕緊安排人上茶水點心,又指了個丫鬟帶三太太去薩伊堪的院落。

胤禟只是隨口幫襯了一句,卻在無形之中助長了三太太的氣勢。她先前都忘了,自己不僅是八貝勒府區區一房妾室的娘家三嬸,她還有個侄女嫁給了得寵至極的九貝勒。雖然吧,寧楚克那頭大房三房篤定攀不上,這種時候總能借個勢。

先前她說自己是齊佳格格的娘家嬸子,門房都不放她進來,看看這會兒,前頭帶路那丫鬟一邊走還給介紹府上的景致。

三太太邁過許多高門望戶的門檻,守孝之前,她每個月都有不少人情走動,那些宅邸同皇上撥錢建的貝勒府還是不能比。都說八貝勒出身不過爾爾,在鳳子龍孫之中又是最窮的,三太太順著抄手游廊過去,這精妙的布局,奇巧的景致,真看不出哪裏窮。

真不愧是皇帝的兒子,再不受重視也有幾分牌面。她這麽琢磨著心思又飄遠了,不由得去想隔壁九貝勒府是什麽樣子,太子以及直郡王的住處又該是怎樣一個金碧輝煌?

正胡思亂想著,地方已經到了。

那丫鬟將三太太領進院落,本來正想指個執帚丫鬟進去遞話,告訴齊佳格格她娘家來人了,就遇上薩伊堪跟前的大丫鬟端著喝剩的湯盅從房裏出來,乍一看見三太太,那丫鬟端著托盤的手一抖,湯盅落到地上摔出一聲脆響。薩伊堪正在軟塌上小憩,聽到這聲眉心一蹙,她正想呵斥一聲,就聽見剛出去的大丫鬟滿是不敢相信的聲音——

“三太太!您怎麽在這兒?”

這話任誰聽了都不會痛快,這不明擺著說咱不歡迎你嗎?

三太太本來還帶了點笑,聽到這話全沒了,她又想起先前的遭遇,忍不住陰陽怪氣說:“我怎麽不能在這兒?我來見見親侄女怎麽的?你們這門第也真夠高,我方才險些讓人當上門打秋風的破落戶打發了!”

給她帶路的丫鬟忍不住在心裏吐槽,你自個兒一沒請帖二沒拜帖,怪得了誰?

這時三太太摸了個小銀錠遞給替她介紹了一路的丫鬟,讓她忙去。倒是意外之喜,那丫鬟高高興興接過,又補了兩句奉承話,跟著就退出去了。

……

要說三太太與薩伊堪時隔多年的再見,真是很難用幾個詞來簡單概括。

一定要說,氣氛很僵,談話有夠尷尬,到最後甚至可用劍拔弩張來形容,兩邊是撕破臉了。

三太太來之前就想好了,她今兒個一定要討到好處,絕不能讓三言兩語打發了,八貝勒府來一回不容易。而薩伊堪,她真是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是不敢置信的,是驚愕的,她心裏滿是疑惑,簡直不敢相信門房能隨隨便便把人放進貝勒府。

“您怎麽來了?怎麽進來的?”

薩伊堪一順嘴說了心裏話,三太太頓時怒上心頭:“好哇,我說那門房怎麽變著法攔人,好說歹說都不讓進,果然是你搞的鬼!你遞了話讓他們把娘家親戚全攔下!”

“三嬸誤會了,我就是沒想到,你沒在貝勒府生活過不知道這規矩多大,妾室要是思念娘家,得請示福晉,得到準許才能回去半日,沒聽說有哪個格格娘家親眷上門來的。”

三太太撇了撇嘴:“行吧,你怎麽說我就怎麽聽,左右我今兒個上門來不是為了同你閑話家常的。”

薩伊堪感覺腦門突突的,她有預感接下來的話不中聽,偏沒法子堵住那張討人厭的嘴。三太太就將府上有多艱難說給薩伊堪聽了,說崇善倒是回翰林院去了,崇文還沒處放,工部那頭遞了話說他先前的官職已經叫人頂了,如今沒缺,讓他等著。

“那就讓三叔等著唄。”

“說得輕巧!你倒是看看老太爺,也是丁憂之後就沒謀上缺,一等就等了一輩子!”

“同我說有什麽用?我有什麽辦法?”

“早先你名聲那麽差都能攀上八貝勒爺,後來還能攛掇你額娘將咱家掏空,闔府上下就你主意大,你還能沒辦法?”

“……”

薩伊堪臉色鐵青鐵青的:“三嬸你要這麽說話,咱們也不必談了。”

三太太今兒個過來可不是來看她臉色,而是來給她臉色看的,聽了這話就是一聲冷哼:“既然你這麽說,我就豁出去了,我這就上衙門鳴鼓去,把前因後果說個清楚明白,好叫人評評理!寧楚克做正頭福晉的都沒向娘家伸過手,你一個做妾的哄著你額娘將咱家搬空了,你這是偷盜!咱們大房三房還沒分家,你拿走的銀子裏頭也有我們老爺的一份!今兒個要麽給個說法,要麽把錢還來!要不是你,老太太會那麽早走?要不是你,咱家能那麽丟人?要不是你,我們老爺至於拿不出錢來上下打點?”

房裏伺候的奴才恨不得將自個兒埋進地裏,聽到這些怕都怕死了。

薩伊堪也是又羞又惱又驚又怒,只恨不得一翻白眼昏厥過去,她臉上臊紅成一片:“你閉嘴!不要說了!既然這麽看不上我你怎麽不去隔壁找寧楚克?她是上玉牒的皇子福晉,九貝勒獨寵一人,只要她開口有什麽辦不到?做什麽來為難我?”

這是個好問題。

“你問我為什麽不去找她偏偏尋上你?因為她不欠我們,而你欠我們白銀三十萬兩外加老太太一條命!早先伸手要錢的時候咋不撇清楚,這會兒三言兩語就想打發我,沒門!”

薩伊堪就連遮羞布都讓三太太扒了個幹凈,而另一頭,胤禟坐下喝了幾口茶,就聽到外頭傳來說話的聲音,胤禩回府了。

他倆私下得有幾年沒走動過,想來胤禩也挺驚訝,他還是沈得住,含笑的樣子仿佛回到幾年之前,都看不出兩人早已形同陌路。

胤禟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就恢覆了清明,這時,胤禩已經到旁邊坐下,偏過頭問他:“九弟今日登門,有什麽事?”

“八哥你別誤會,倒不是我自己想來,方才騎馬從外頭過,遇見我福晉娘家三嬸被人攔在你府門前。這種事,既然碰上了總不能當沒看見,我就幫襯了一把,替她證明了身份,並且把人帶了進來。”

“哦對了,也就是你府上齊佳格格的嬸子,我看她是有急事。”

胤禩看向正在沏茶的管家,問:“有這回事?”

不等管家回話,他又問:“我平常怎麽交代你的?”

胤禟心知這是做給他看的,不過作為觀眾,他實在興致缺缺。想著福晉還等在家中,還有七斤,眼看就要滿四歲,哪怕是比照兒子的養法,由她玩鬧從不拘著,七斤還是白嫩嫩的模樣,瞧著像是個蒸得圓滾滾香噴噴的大肉包子。

對這個閨女,胤禟是疼進了骨子裏,她說要星星都恨不得搭梯子上天去摘,倒是寧楚克不大慣著她。早年在宮中她總是提心吊膽的,除了閨女太小怕她沒個輕重磕著碰著傷著自個兒,最主要是怕宮裏人多手雜,有人趁亂搞些小動作。

搬出來之後,府上這些奴才她個個都查過,有問題的早先就剔出去了,尤其是貼身伺候七斤那幾個,不是額娘的心腹就是寧楚克的陪嫁嬤嬤,寧楚克和胤禟都是手辣的主,平常對奴才寬厚,遇上背主的真是丁點也不手軟。除此之外,他府上人不像兄弟們那麽多,通房有兩個,就是擺設,這樣一來很多事就簡單多了,左右搬出來以後沒出過什麽事。

比起在宮裏處處小心,如今寧楚克都不大愛管七斤,也就是固定讓她晨起習武,這也是今年開始的,始於七斤的好奇心。

她早先只知道額娘動起手來帥炸,不知道習武有多辛苦,就說要跟著學,第二天一大早寧楚克就將她從被窩裏挖了出來,得知每天都要起這麽早,起來也就是紮馬步,七斤就反悔了,回身就要撂擔子。

胤禟真見不得閨女委屈巴巴的樣子,當時就想說好好好,不喜歡就別練了。

同床共枕這麽幾年,寧楚克還不知道他?當時指著演武場的門讓這沒原則的爺們出去,再然後就同閨女談心。

不是我要求你學,是你說要學,你央我教你,回身吃不了苦就要反悔,這世上哪有不需要受罪就能做成的事?

今兒個你不想習武,明個兒你不想臨帖習字,你做得成什麽?

起先是胤禟說要閨女頂門戶,後來陰差陽錯也的確沒了回頭路,寧楚克自個兒就是女兒身,當然不會看不起七斤,只是呢,姑娘家要學的東西本來也不少,府上又只得七斤一個,她比別人還要辛苦一些。

不過也就是一開始難,當初她剛習武之時也受了不少罪,入門以後就輕巧多了,每天不練練反而覺得不自在。

寧楚克那番話說得很重,七斤聽了幾句就眼淚汪汪了,那個樣子做額娘的看了是不忍心,不忍心也得說啊,誰讓胤禟在閨女面前就只會說好好好,從來沒半句訓斥的。

本來,也不是非得讓她習武,只是做人不能因為吃不得苦就半途而廢有始無終。

你要說不適合再努力也練不出個名堂,放棄無可厚非。

只是因為吃不得苦,天底下有什麽是只用享受不用吃苦的?這理由寧楚克不接受,她雖然不著調,學的凈是紈絝子弟那一套,實際心氣不低,就不愛聽人家貶低自己,沒學過的也罷,學了就要做好,有什麽理由你一定比不上別人?

就那回,胤禟幾次想打圓場都被攔回去了,寧楚克就是那話,你說要學,那再辛苦你也得咬牙堅持,這就要放棄……不可能。

皇家的孩子早熟,那會兒七斤三歲半,哪怕還是瘋玩的年紀,說道理她已經聽得懂了。

是很委屈,她更怕額娘不搭理自己,就抹著淚珠子認了錯,跟著堅持了下來。

她知道錯了,寧楚克也軟下來,胤禟早先還擔心了,過一會兒來看七斤又樂呵呵黏在寧楚克邊上。就這一幕,九貝勒府的奴才都看習慣了。

福晉特有原則,尤其是在管教格格的時候從不妥協,偏格格就是崇拜她。爺就是絕世好爹,讓閨女騎在脖子上也樂顛顛的,七斤和他也親,崇拜就不存在了。

在將滿四歲的七斤心裏,額娘才是頂天立地的存在,闖了禍找阿瑪,受了委屈找額娘。

不過她也沒什麽委屈可受的,貝勒府上只她一個小主子,還是頭戴瓜皮帽當兒子養的,也就是同別家小娃娃湊一塊兒的時候,格格們嫌她野,不和她玩,阿哥們又得了自家額娘吩咐,都知道九叔家的弘曦同他們不同,不許帶她去泥裏打滾,不許把人磕著碰著,否則回去就得吃一頓竹筍炒肉。

一開始,七斤只有一個朋友,也就是四伯家的弘暉哥哥。也是她實在太可愛,身上集合了胤禟和寧楚克的優點,越長大越討喜,哪怕再怎麽叮囑,小阿哥們還是沒把持住,多看她幾眼就忘了自家額娘的提醒。

因為是獨苗苗的關系,七斤的個性其實挺霸道的,又很像胤禟,她愛記仇。

早先別人不搭理她,她都記著呢,回頭人家湊上來時,她先瞅了一眼,確定是冷落過她的跟著就轉了回去。人家拿胖手指戳她,她就兇巴巴瞪過去。

這要是長得不夠可愛,篤定已經挨揍了。

也是那張包子臉太軟太好捏,哪怕她擺出一臉兇相也唬不住人,小阿哥們變著法逗她,多逗一會兒七斤就忘了早先記在心裏那筆仇,同他們玩到一起去。

……

只要想到閨女,胤禟心裏就軟得不行,他也反省過,別家都是嚴父慈母,到他這兒,當爹的顯得很沒有脾氣。

又因為他總是變著法妥協,幫著閨女搞了不少事,給福晉添了許多亂子,胤禟都反省了。夜裏摟著寧楚克睡覺的時候他都在例行反省,他總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回身再犯,並且還能犯出花樣和高度來,認錯認得再到位也沒什麽用。

一開始寧楚克還聽著,後來就讓他閉嘴,有那時間說廢話不如多幹一炮。

當她發現幹/炮都阻止不了那張說個不停的嘴,那還能怎麽著?

該享受就享受,享受完躺平就睡。

但凡寧楚克閉上眼,她呼吸放平,胤禟自個兒就知道閉嘴,擱她臉頰上親一親,抱著媳婦兒就睡。

胤禟心思都飄回府了,卻被胤禩一句話帶回來,胤禩仿佛是想起了早年那些事,他滿臉惆悵,感慨說:“咱們三兄弟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當初你、我還有十弟感情多好。”

有些話,挑明說更傷和氣,胤禟沒接茬,胤禩又道:“九弟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當初帶你去清泉寺負了傷丟了人?”

這話就傷人了。

胤禟捫心自問,哪怕是剛交換那會兒,最不適應最擔驚受怕的時候也沒怪過老八。對老八的怨氣是選秀的時候滋生出來的,和清泉寺的事情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就是感覺交錯了心拜錯了兄弟。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看在以前好過的份上,胤禟沒把話說得太難聽,他當做沒聽到這話,準備告辭。

胤禩再道:“當初那事,我給九弟賠個不是……”

胤禟終於沒忍住,站起來居高臨下道:“八哥你別說了,到底怎麽回事你我心裏都有數,挑明講沒意思。我茶也喝飽了,這就回府去,你忙去吧,不必相送。”胤禟說完就走,等他走遠,遠得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腳步聲,胤禩才拉下臉來,又過了一會兒,管家匆匆進來,回稟說九貝勒爺已經出府了,胤禩這才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

那年從清泉寺回來,選擇同胤禟橋歸橋路歸路真的太草率,他後來想起來就後悔,想補救總不得其法。

本來以為遲早被拖累,偏沒想到皇阿瑪對老九如此包容,不止皇阿瑪,除了老十四之外,哪個兄弟對他都沒有什麽敵意,就連太子和老大也說老九不錯,要問哪裏不錯他們就提起當初在木蘭圍場,換個人同老四沒啥交情真不一定會援手,老九舍己救人傻歸傻,這種兄弟才值得大家高看一眼。

當然,這兩位會稱讚老九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岳父崇禮丁憂丁得很是時候,恰好在風波漸起時退出戰圈,為那兩方省了許多事。

胤禟回府去了,之後不久,三太太也從八貝勒府出來。

中聽的不中聽的她全說了。

你伸手拿錢的時候就該有這個準備,家裏這麽尷尬也是丁憂鬧的,會丁憂追根究底還是因為薩伊堪……所以說,要麽搭把手幫家裏渡過難關,要麽還錢,否則就別怪娘家人不講情面。

薩伊堪很想挺直腰板說你能怎麽著?

你是什麽門第,奈何得了貝勒爺?

偏偏胤禩最要臉一個人,為同一件事讓他丟臉兩回,薩伊堪想也不敢想,她只能暫且將人穩住,回說這件事不好辦,要些時間。

三太太也不能留在八貝勒府盯著她,就說給她半個月,跟著也告辭了。

晚些時候,胤禩過來了一趟,問薩伊堪她娘家人過來幹啥?怎麽同胤禟扯上關系的?

薩伊堪才知道人是隔壁九貝勒帶進來的,她心裏氣得不行,心道寧楚克就討人厭,她男人也一個德行,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氣歸氣,借這個機會,薩伊堪順勢將自己的為難說了,她沒能耐兜住這事,只得告訴胤禩說娘家三嬸眼皮子淺,她三叔因為丁憂的關系丟了官職,三嬸就找上門來讓她幫忙,不然就準備翻一翻舊賬。

說著薩伊堪就抹起眼淚來,又說都怪她當初不謹慎,什麽話都讓她說了,胤禩還能再怎麽著?只得拍拍她後背,讓她別擔心。

胤禩對薩伊堪娘家那頭丁點好感也沒有,他也覺得自己被對方坑了。

要讓他幫忙官覆原職,最好還能往上升一升,胤禩能辦到,卻打心底裏不願意。

他不得不應承下來,就因為不確定對方能鬧到什麽程度。但要讓他吃下這個悶虧,他又不樂意,就想給崇文設個套,讓他先高興幾天,回頭再給苦頭吃。

哪怕已經提前出局了,胤禩總歸有張關系網,他回頭就給安排了個不差的位置,讓崇文上任去。雖然同樣是在工部,新的職務比先前重要很多,崇文聽說他福晉去八貝勒府鬧了,起先還惴惴不安,等到有好消息傳來,他就放下心高高興興回衙門去了。

好日子持續了兩個月,工部就出了紕漏,跟著就牽扯到崇文,他一回身就下了獄。聽說這個噩耗以後,三太太就想起那天薩伊堪的臉色以及帶著恨意的眼神。

早先就覺得事情過於簡單了,一切都太順利,結果在這兒等著?

自家老爺她還不清楚?

小貪一點銀兩有可能,大錯他哪敢犯?三太太先是後悔,後悔自己把薩伊堪逼急了,接著咒罵她是個白眼狼,從家裏撈了那麽多銀兩,丁點好處沒帶來,凈招禍事!

罵得再響也於事無補,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三太太擊鼓鳴冤去了,她非說自家老爺是冤枉的,要讓衙門還他個公道。

這事兒鬧得實在是大,寧楚克第一時間就聽說了,因為早知道本家那頭是嘗到甜頭就甩不掉的,這些年,她同那邊橋歸橋路歸路,各過各的日子。不過遇上這種事,被關的是親叔叔,他又堅持說自己是冤枉的,還裝作不知情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寧楚克就同胤禟提了一嘴,想請他同皇阿瑪說說,是不是派個立身正的徹查一番。

“我三叔那個人是個窩裏橫的,他沒那麽大膽。再說,三嬸都敢去擊鼓鳴冤,他恐怕真是給人背了黑鍋……”

寧楚克話沒說完,胤禟就聽懂了,畢竟夫妻多年。

他遞去一個安心的眼神:“爺進宮一趟,這事得挑明給皇阿瑪說。”

當日,胤禟就進宮去了,明說不相信崇文那個廢物蛋子能幹這麽大一票,又說他福晉都去鳴冤了,不如重新徹查。

康熙斜眼看來,問他今兒個怎麽如此好心。

胤禟一攤手:“那有什麽辦法,他們再不成器也是寧楚克的娘家人,平時沒啥往來,遇上這種事不得求到我府上去?我能怎麽著?還能枉顧律例私自把人給放了?不如徹查一番,他要是真做了,給他個心服口服,他要是沒做,也能還個清白。皇阿瑪,兒子求您了,給我個清凈吧!!!”

這話說得特別好,特別誠懇,特別實在。

對於他的為難,康熙很能感同身受,比如佟家和赫舍裏家,每次出了事都來講人情,早些年康熙對他們感情頗深,如今消磨得不剩什麽了。

胤禟明擺著說是求恩典來的,要求也不過分,既然有人申冤,徹查也是應該的,康熙允了,回頭就將這事交給大理寺和刑部,還指了鐵面無私的四貝勒來負責。

老八先前也沒料到能鬧這麽大,他做得沒那麽周全,總歸留下了馬腳。

再加上崇文那頭的確是幹幹凈凈,他為什麽胡來?貪汙受賄?那錢呢?他那頭對不上,順藤摸瓜就摸到了其他人身上,那人知道輕重,沒敢供出老八,不過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是胤禩的人,在胤禩的授意下動的手,為的就是陷崇文入獄。

再一深究,設這麽大一個套,就是因為崇文他婆娘不滿家裏白出三十萬雪花銀,並且還搭上一條命,他們覺得如今的尷尬處境都是八貝勒和薩伊堪帶來的,就想讓他幫襯一把渡過難關,結果老八給他挖了個大坑,差點把人埋進去。

起先,兄弟們是感覺丟人,聯姻常有,借福晉娘家之勢以及得小妾娘家支持的也不少,那都是擺在明面上的,爺們和爺們談,走妾室那頭過,哄妾室去弄錢這還是頭一遭,三年前眾阿哥就跟著丟了一回人。

本來嘛,因為你不謹慎,承擔什麽後果都是應該的,你得負責把屁股擦幹凈。結果老八還心有不滿,他覺得自己才是委屈的那個,花了人家的錢還要對人家進行打擊報覆。

這種事,連吐槽都不知從何起,只能感慨一句,老八不可相交。

胤禩通過這一買賣徹底絕了自己的後路,康熙那頭沒把他怎麽著,也就是放在不尷不尬的位置,做無關緊要的事。後來新皇登基,廣封兄弟之時就沒給他臉,直接越過他給老九封了親王,他繼續在不尷不尬的位置上,終其一生沒被重用過。

對胤禩來說,尷尬丟臉落魄郁郁不得志,這比殺了他還折磨人。

不過這都是後來的事,眼下他就是氣,氣老九不上道凈壞他事。

崇文出事之前,寧楚克他阿瑪上任去了。崇禮升了半階,如今是從一品都統,帶著人練兵呢。他後來才聽說兄弟的事,聽說以後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就沒趕回來,只是在心裏吐槽了一句,早知道薩伊堪靠不住的,指望她不如自個兒爭氣,老想踩著女人往上爬,真是不嫌丟人。

又道這回事出得挺好,讓他記個教訓。

鬧成這樣,三太太恨死八貝勒以及薩伊堪了,大房那頭還在做美夢呢,並不願意清醒,兩房就徹徹底底鬧翻了。崇文回去之後沒多久,老太爺主持了分家,本來他們兩兄弟應該七三分,崇善占七,因為前頭那筆爛賬,最後說好除祖宅和祭田以外,其他五五對分。

三太太感覺虧了,不過崇文受了那麽大罪,生怕後面還不消停,只想離薩伊堪以及還不清醒的大房遠點,又想到二哥分出去的時候啥都沒撈到,這麽一對比,他還不算慘,就帶著自己那份另置宅邸搬了出去。

當時胤禩沒遭報應,只因康熙沒臉告訴別人陷害崇文的是老八,以及他為什麽幹出這事。

不過後來他日子絕不算好,尤其在新皇登基之後,哪怕胤禟不計較,新皇替他計較,就覺得老八對不起兄弟,後來他處境艱難。

至於薩伊堪,沒兩年又壞了一胎,是個閨女,胤禩顯然不是隔壁胤禟那樣的寵女狂魔,生了閨女之後,她還是個妾。

再然後她又小產了一回,到新皇登基時,依然是個妾。

臨死前,她也還是個不上臺面的妾,哪怕有個身為親王福晉的堂妹,府上也沒人高看她一眼,只當她是個傻子,要不是傻子一手好牌能打成這樣?

後頭幾年,她時常回想假如當時沒想攀高枝,日子又是啥樣?是不是舉案齊眉兒孫繞膝?

然而想什麽都沒用,時光不會倒退,做了選擇就永遠不能後悔。

薩伊堪死在雍正七年的秋天,她著涼之後不見好,拖了幾日就去了。寧楚克是在她病故以後半個月才聽說了這事,也只是嘆了口氣。嫁人之前她們就處得不好,薩伊堪最要臉面又好強,什麽都要爭一爭,別人都配合她,寧楚克偏不。

想想這也稱不上有多大仇,她倆從頭到尾都沒結過什麽仇,只是莫名其妙就形同陌路了。

這些經年往事讓寧楚克嘆了口氣,也只是嘆了口氣,沒激起太大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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