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翡玉？”墨棋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顧修澤, “你認錯了。”

顧修澤竟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遲疑著往後退了一步, “也許……是我認錯了。”

說著，他又不死心地往墨棋臉上去看，這眉眼、這面容, 饒是幾千年沒有見過他的模樣，可是他絕對不會認錯, 這就是他的大哥，妖界曾經的大皇子，翡玉！

被這樣的目光盯著, 墨棋白如紙的臉上顯出一絲不耐：“看完了嗎？看完了我走了。”

黑豆芽從墨棋的頭發裏冒出來, 笑瞇瞇地說：“宋校長, 墨棋現在五子棋能下過我了, 每天的樂趣就是虐我。他不是不願意出來，而是上癮了。”

墨棋：“就你話多。”

宋福澤看著顧修澤失魂落魄的樣子, 心底也起了疑, 她對著墨棋說，“你們倆別走，搞清楚再說！”

覆而側身對顧修澤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前段時間聽你說了大皇子叫翡玉，為何你稱呼他是？他不過是一個器靈而已。”

乍然受到沖擊，顧修澤有些難以接受，現在理智歸位，心底頓時就有了計較, “我大哥名喚翡玉，在五千年前叛變了妖族，成為黑妖王，自此他神秘莫測，行蹤詭異，變得狠厲無常，是如今的黑妖王。而這個名叫墨棋的器靈，與翡玉一模一樣！”

宋福澤聽的是心驚無比，而墨棋聽了顧修澤的話，卻似乎並不以為意，只簡簡單單地說：“我忘記了。”

宋福澤：“不對啊，墨棋說他很早就被煉制成器靈了，對於以前的事情早就忘記了，按照時間來說，黑妖王還在領導黑妖，而墨棋還在昆侖鏡內，如何能是一個人？？”

顧修澤伸手去抓墨棋的手臂，入手涼意縈繞，皮膚極為慘白，這已經不是活人之軀！

然而，他還在往上撩著他的衣袖，墨棋一向怕麻煩，此刻卻不知道為何，一直默默地看著他，並未阻止。

直至挽到半袖，顧修澤的手僵住了，“這道疤，是屬於翡玉的。我年幼時格外頑劣，那時不知天高地厚搗了朱雀的巢，朱雀回來之後大怒，想要活活啄死我，是大哥伸手臂替我襠下了這一擊。然而，朱雀之喙帶著本命之火，在手臂上留下了不可消失的疤痕。”

宋福澤一楞，低頭看去，果然看到是鳥啄出的形狀，隱有火焰之紋。

墨棋低頭不語，將手臂上的袖子放了下來，黑豆芽扒著他的袖子不松手，“墨棋，你竟然是翡玉？？”

“如果墨棋是翡玉……也就是你大哥的話，那現在的黑妖王是誰？？”

顧修澤腦內思緒急轉，他心底的猜測越來越明顯。

最終，他緩緩閉上眼睛，從齒縫間溢出一句幾乎泣血的話語：“如果……黑妖王早就……死了呢？”

這話一出，宋福澤都驚呆了！

“什、什麽？”

……

八千年前。

妖王即位，妖界邁入和平時期。

然而遺憾的是，妖王與妖後始終沒有孕育出孩子。

六千年前，妖王帶著兩個小男孩回到了皇宮，宣布這是大皇子與二皇子，妖後震怒，妖都皆驚。

大皇子喚作翡玉，自制有禮，行為果決，二皇子喚作計蒙，溫雅和善、心懷仁厚。

盡管兩個皇子的母親不明，卻格外有禮、一舉一動皆有氣度、胸懷寬廣，討人喜歡，很快就贏得了讚譽，不少人甚至猜測起誰會在長大後繼承妖王之位。

這一千年裏，妖後沒有子嗣，可是妖界有立少主的傳統，在妖王開始挑選兩人之一為少主之時，遲遲未孕的妖後，懷孕了。

一波激起千層浪，妖王更是喜悅無比，當即宣布當妖後誕下皇子，即為少主！

一時之間，風向全都變了。

看來雖然妖後一直沒有誕下孩子，但是寵愛卻不減少，妖王還是想要一個正統出身的孩子，如今定了這未出世的孩子為少主，這意味著，妖王之位已定！

曾經在妖都中炙手可熱的大皇子翡玉、二皇子計蒙頓時無人問津，他們從人人阿諛奉承的對象，變成了嘲諷的對象。

“不過是私生子而已……”

“是啊，少主是正統出身，等到他即位之後，這兩個皇子怕是要被清算了。這一千年裏，妖後可沒少慪氣！！”

“是啊，萬一真的生下了小皇子，啊不，是少主，這兩個冒牌的皇子怕是要被趕回山溝裏去了。噗……”

計蒙偷聽著這些話，手指都在發抖，他想要殺了那些人，將他們變成粉末！！

然而，翡玉拉住了計蒙，“那些人，與我們無關，理他們作甚？”

“他們在看不起我們！我們是妖王的兒子，憑什麽就不能當妖王？”

翡玉的眼神裏有些憐憫，有些釋然：“我們有更多需要追尋的東西，計蒙，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不全都是公平的，也不全都是惡意。不要憤怒，就是不當妖王，你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計蒙的眸子裏全都是怨恨與不甘，“不，我不服！憑什麽他還沒出生，一切就是他的？我要他不能出生！！”

“啪！”怒極的翡玉第一次動手打了計蒙，“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怎麽可以存有害人之心？”

計蒙不可置信地看著翡玉，黑漆漆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很快就被他擦去，“我恨他！他還沒出生，就搶走了我們的一切！現在，他要連你也搶走！！”

計蒙飛快地跑了，翡玉眉頭緊皺，快步跟了上去。

一年後，妖後生產，不幸離世，留下了一個皇子，名喚顧修。

妖都失去了女主人，妖王日理萬機、夜夜笙歌，從出生起，顧修就是孤獨的。

只有他的大哥翡雲，肯來找他，教導他習字、練武。

雖然二皇子計蒙常來搗亂，顧修都覺著很是快樂。

有一年，顧修聽說朱雀離家未歸，留下了一枚蛋，他便偷偷跑出妖都，沒想到剛爬到參天樹頂，朱雀便回來了。

暴怒的朱雀用鳥喙攻擊，帶著朱雀之火，若是被啄穿，怕是會立刻斃命！

危急時刻，是翡玉到場，用手臂替顧修擋下了這一擊。

顧修從此格外信賴翡玉，可是翡玉卻越來越忙。

他醉心於修煉，想要嘗試極陰功法，想要創造出一門功法談何容易，他不停的閉關，不停的修煉。

顧修漸漸忙的事情多了起來，他與翡玉漸漸疏遠。

忽然之間，妖都有了傳聞，有妖精被吸食了全身靈氣，暴斃而亡！

這不是偶發性事件，很快，被吸食靈氣的妖精越來越多，在妖都產生了恐慌。案件查下去，終於在某天包圍了作惡的妖精，那妖精一身黑袍，卻靈氣強悍，拼著受了傷殺出重圍跑了。

現場卻留下了妖都王族使用的玉牌。落在當場的玉牌不記名，但是每個王族只有一個，排查起來很是容易。

在當天連夜進行的排查中，大皇子翡玉站出來說，是他所為。

搜索翡玉的住所，搜出來了極陰功法的心得，妖王震怒，認為翡玉走火入魔，要將他關在妖都地底之下。

然而翡玉不從，殺出妖都，不知蹤跡。

沒過幾年，妖界有了黑妖的傳說，修行功法與翡玉所創功法無異，妖王下令封口，漸漸的，對於妖界大皇子的事情，就成了不可言說的秘密。

這幾千年，黑妖一直在默默收集神器。兩千年前，顧修在妖界出任務的時候被黑妖埋伏，欲取走顧修的神器指天劍，他險些丟了性命。

帶隊之人雖然離得遠看不清容貌，黑妖稱他為黑妖王，顧修亦以為他是。

十三年前，顧修接到了任務，單獨去了人界，被黑妖埋伏，獸丹爆，必死無疑。

……

虛無之境內，顧修澤緩緩講述著這段妖族過往，他輕聲說，“我以為大哥與我恩斷義絕，已經無藥可救，走火入魔，病入膏肓，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可能會被計蒙所殺。更沒有想到，我所知道的，竟然有假……真相到底是什麽？墨棋，或者說，大哥，你能告訴我嗎？”

在眾人的註視下，墨棋若有所思，他摸出一把黑色棋子摩挲著，“我的記憶確實沒了，這幾千年裏一直受死亡之氣的滋養，才慢慢蘇醒過來，至於死之前是誰，做了什麽，確實不知道。而且我身為器靈，想來前世因果已了，再追尋這些已經是無用了。”

顧修澤聽了有些微不可見的失望。

宋福澤擼了擼線索：“我可能是旁觀者清，我覺著計蒙這小子從小就蔫壞，說不定早就使詐了！墨棋確實在虛無之境幾千年了，玄龜一族可以作證，他不可能是黑妖王。現在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計蒙其實才是走火入魔那一個，我不信肯為了救你傷害自己的人會是一個壞人。”

顧修澤腦子清明，點頭，“我心底隱隱有猜測，只是黑妖王始終橫亙我心頭。直到見到大哥這一刻，我才明白。只是大哥已經變成器靈，對於往事已經不記得，難道要在決戰中與計蒙對質？”

宋福澤想了想，“不對，墨棋不像是器靈，他可以自由出去，這哪兒是器靈啊？倒像是……魂魄！”

妖界的器靈只是法器內的一抹活的靈魂，用來支撐神器運轉，或者與主人更加心意相通，但是墨棋不是……若非墨棋上次去學校救火，宋福澤還不知道他可以出虛無之境。

虛無之境雖然是一個殘缺版的神器，可是到底是神器，是神器的話，怎麽會讓器靈隨意進出呢？

顧修的手指一緊，“若大哥是因為被害而靈魂鎖在此處，倒是有可能。大哥一向謹慎果決，將自己魂魄留下滯留這裏，繼續尋求功法突破，倒是有可能。”

宋福澤想了想，幻化出桌子椅子，隨後坐下，“我想，我們要從長計議。”

“計什麽？”

宋福澤咬牙看著墨棋，不，是翡玉：“我想，我被你的好大哥給算計了！當初我以為我成了神器的主人，可是他告訴我說什麽用都沒有，只有一個通行證的作用，現在想想，我大概是傻13！你見過這麽廢柴的神器嗎？”

顧修澤一楞，轉念一想，頓時笑了，“所以……你被墨棋給騙了？”

宋福澤冷哼一聲：“我看，墨棋才是神器的主人，而我，只不過是有了進入神器的資格而已！”

宋福澤說著，墨棋聳了聳肩，似乎格外無辜。

……

“現在我們擁有的神器是這樣的，你有指天劍，但是指天劍與你血脈共通，強大也脆弱，如果指天劍出了問題，那麽你也就死了，所以指天劍慎用。”

宋福澤在指天劍下畫了一個橫線，又寫上東皇鐘。

“我有射日弓，我將東皇鐘給你，你有攻擊有防禦，這樣興許就穩了。”

顧修澤摸著下巴，“現在還有女媧石，以及殘缺狀態的昆侖鏡，你算我們擁有的神器，是因為女媧石？”

“是的！”

宋福澤說：“女媧石是女媧創世留下的，具有重塑身體、賦予新生的奇效，但是它並不是攻擊性武器，對於大戰並沒有什麽助力。而昆侖鏡與墨棋緊密相連，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如果用女媧石為墨棋重塑身體，他重獲新生，脫離昆侖鏡，那我們豈不是既有戰鬥力超強的助力，又有神器昆侖鏡助力？”

顧修澤眸子裏有些覆雜：“黑妖王的神器是鳳凰琴，所以我以前才會認為有鳳凰琴就是黑妖王，卻沒有仔細想過曾經在二公子身上感覺到鳳凰琴的氣息是為何……假如墨棋真的只是魂魄，那麽興許與鳳凰琴的聯系還未切斷，待重獲新生後，可能我方會再得一個神器。”

黑豆芽從墨棋松軟的頭發裏冒出頭，揮舞著大大的子葉說：“我讚同！！跪求解脫墨棋，不要讓我再陪他下棋了！”

墨棋極為熟練地將黑豆芽按進頭發裏，冷淡地說：“如果我恢覆身體跟記憶之後，發現跟你們沒關系，我可不會幫助你們。”

宋福澤頓了一下，點頭，“當然。”

而顧修澤忽然放松了身體：“好了，我放心了，翡玉就是這副……”

這副死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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