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開明搖頭晃腦地低吟：“望廬山瀑布~”

學生們也跟著念, “望廬山瀑布~”

“日照香爐生紫煙……”

“日照香爐生紫煙……”

他持著書，緩緩踱步在教室中, 手中的教鞭不時在空中畫一個圈，旁邊的學生縮了一下頭，唯恐一不小心砸在自己腦袋上。

宋福澤悄悄地立在了教室最後面的窗戶那裏, 偷眼看教室裏的情景。

——這就是班主任の註視。

在班主任的視角中，就看到：

貔貅跟燭陰坐同桌, 燭陰沈著臉跟著陸老師吟誦，貔貅念著念著，偷眼跟過道旁邊的窮奇使了個顏色。

而窮奇仿佛只用了一秒來接受信號, 下一秒依舊是那個憨憨的妖。

至於窮奇身邊的幼荷, 則是跟著陸老師念著, 念著念著……

就開始不自覺的跟著搖頭晃腦起來。

宋福澤：“……”

無奈地笑了笑, 宋福澤再去看第二排自己一個人一個座位的夏耕屍，只見夏耕屍背脊微勾坐在椅子上, 看似認真地跟著讀, 可是那眼神怎麽這麽像是神游天外？

而且飄啊飄，飄啊飄，眼神好像飄到了講臺上？

不是講臺，而是門的位置？

他很快的將視線收了起來，宋福澤總覺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銅鈴聲就悠悠敲響，緩緩的回蕩在校園裏。

陸開明將語文課本擱在講臺上，“下節課我們默寫《望廬山瀑布》以及生字, 如果有不會的……”他冷笑一聲，輕撩長袍，瀟灑地轉身而出。

幾個學生目送著陸老師開門出去，他們的眼神裏……

竟然是狡黠之色！

宋福澤瞳孔一縮，下意識大喊：“別開門！”

“咣！”

——晚了！

陸開明開門的那瞬間就意識到不對勁兒，頭頂上有攻擊物！

下意識地使了一個分崩離析法訣！

然而，法訣攻擊到的那刻，那“攻擊物”果真分崩離析，瞬間炸開！

漫天的白色粉末落在陸開明的身上，他瞬間成了一個“白人”。

陸開明僵住了，急急忙忙沖過來的宋福澤：“……”

她與陸開明面對面，只看到白白的一張臉，陰陰沈沈，仿佛蘊含著即將暴躁的怒氣，宋福澤討好地說：“陸老師，咱們不氣啊，我這就給你清除掉。”

她使出“空空如也”法訣，這是最為簡單的除塵法訣。

然而就在那瞬間，就聽到教室裏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學生們大喊：“不要使用法訣！”

“宋老師住手！”

——又晚了！

當法訣使出來的那一刻，頭頂上豁然潑下一桶水，劈裏啪啦地澆在陸開明與宋福澤的身上。

宋福澤頂著一頭水，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

而陸開明陸老師……

他身上本來就有面粉，這下加了水，直接成面糊了！

幾個小蘿蔔頭怔怔地看著宋福澤狼狽的模樣，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垂著頭沮喪地說：“宋老師……”

宋福澤深吸一口氣，一把將陸開明拉到了教室外面。

她算是開明白了，門口這裏有貓膩，使用法訣會催發攻擊。

在門口，陸開明與宋福澤重新使用了“空空如也”與“幹燥訣”，總算是重新將自己清理幹凈了。

陸開明瞪了宋福澤一眼：“宋校長，我想你要給我一個滿意的說法，否則老朽只有辭職了！”

宋福澤賠笑：“是是是。”怎麽說也是好不容易招到的老師，怎麽能這麽輕而易舉地放走？還是被學生給坑走的，傳出去對未來小學的名譽也不好聽啊！

陸開明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你們給我出來！”

幾個小蘿蔔頭緩緩探出頭來，乖乖站成一排。

他們視線交匯，匯成一句話：“完蛋了！”

……

“站好，好好交代清楚！”宋福澤嚴厲著臉看他們。

幾個小妖精你推推我的肩膀，我推推你的肩膀，就是不說話。

這些妖精，人小鬼大。竟然聯手對付新老師，宋福澤心頭火起，聲音沈下去，“快點說！”

許是難得見宋福澤這麽嚴厲，幾個小妖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窮奇低頭說，“我們不想讓柴火精教我們。”

宋福澤：“……柴火精是什麽鬼？”

貔貅小聲的說：“是窮奇給陸老師起的外號，叫柴火，他們說那天聽到你跟陸老師的對話，知道陸老師是松樹精了，就喊他柴火精了。”

“……所以松樹精為什麽會變成柴火精？”

窮奇嘟囔了一句：“反正樹都是要被燒掉的嘛，而且他長得這麽柴火！那麽瘦！！”

其他幾個學生頓時偷偷笑了起來。

宋福澤板著臉，“不管是什麽妖精，都是你們的老師，是校長我花了重（讀出重音）金聘請過來的，你們要是敢把老師氣走，我就把你們趕走！”這些小妖精已經將學校當成了自己的地盤，竟然開始自發地抵抗“外來者”，不嚴厲一點是不行了。

幾個小妖精蔫蔫地說：“哦。”

宋福澤又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說了好一通要尊敬老師、愛護同學，幾個學生以為說完了，沒想到宋福澤臉色更沈了：“講完了這個，你們來告訴我，誰在教室裏弄得面粉？誰？”

幾個學生面面相窺，然後小手指頭齊刷刷地指向了……窮奇。

宋福澤面無表情：“所以是你從廚房偷的面粉嗎？你是要幫我和面嗎？”

窮奇瞪大了眼睛看宋福澤，眸子裏都是驚恐，“宋老師息怒！”

宋福澤：“讓你浪費糧食！讓你浪費糧食！讓你浪費糧食！”

宋福澤追著窮奇滿校園打。

然而窮奇平常看上去憨憨厚厚、小胳膊小腿那麽壯實，跑起來卻格外的靈敏。宋福澤跑的氣喘籲籲也沒追上，正在這時候，她覺著有些不對，一扭頭，就看到站在學生裏的夏耕屍低著頭嘿嘿一笑。

不對，窮奇一向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怎麽會想出來這些損招？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宋福澤想了想也就明白裏面的關竅了：這段時間妖族跟人族修行結合起來，發現人族對於靈氣沒有那麽敏銳，而妖族對於人族的機關沒有那麽敏銳。

所以為了不讓機關被妖族的陸開明發覺，特意沒有使用靈氣攻擊！而是使用了機關技巧。只要是有靈氣的波動，就會觸發機關，從而產生連環攻擊。

這麽覆雜的東西，窮奇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這些學生裏能做出來的是誰呢？

宋福澤將視線鎖定到了夏耕屍身上，他剛才還偷笑，在教室裏視線也飄過去，顯然一切都知情，而他經常做木材等，肯定知道機關的關竅。

宋福澤不跑了。

實際上算上去，哪個學生都跑不掉。她幹脆的說：“現在你們哪個都有份兒，全體學生去果園菜地幫忙去！”

“是……”

……

陸開明的嚴厲越來越甚，他這天來找宋福澤，商量討論讓學生住校的事宜：“咱們只有五個學生，每天要出早功，晚上還要吸收月之精華修煉，學生如果不住校回家的話，會浪費上學時間，並且我無法好好看管他們，對於他們的修煉太過於不妙。我看學校裏還有幾個房間，收拾收拾讓他們擠一擠，住在學校裏好了。”

宋福澤對於陸開明的敬業服氣了，“本來就該期中考試了，抓緊一點也不是不行……這麽高強度的學習，你沒關系嗎？”陸開明看上去都一把年紀了，可別累壞了！

陸開明精神抖擻，“老朽老當益壯！”

從第二天起，未來小學的學生們都開始住校了。

每天卯時就早起，做早操，隨後開始進行修行課的實戰演練！

宋福澤這天早起，去操場圍觀他們的早課，一進操場就看到他們在雷訣互劈。

隨著窮奇的感念，天空裏驟然劃過一道光，隨後悶雷乍起！帶著藍色光幕的雷直接劈在了另外一端的燭陰身上！

不，與此同時，燭陰已經使出防護訣，雷電將燭陰包裹，未傷及他半分！而燭陰的雷電決已經霹靂而至！

重重的打在了窮奇的身上！

宋福澤看的是一頭冷汗，她跑到陸開明身邊，“陸老師，這是不是太彪悍了一點？”

“宋校長早上好啊，”陸開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倒是覺著還差點味道。”

宋福澤覺著，她有必要跟陸開明談一談。

她作為素質教育培養出來的人，是以人類的眼光看待小妖精們，而陸開明則是毫不手軟，覺著一個好妖精就得挨得住雷劈，扛得住擊打，這樣才是一個厲害的妖精。

宋福澤一頭冷汗的解釋：“陸老師，你知道人界的教師是不能體罰學生的嗎？像是之前你打手心等等舉動，都是違反了教師職業道德規範的，按理來說都是要被處分的。”

現在的人界學校，別說體罰學生了，你就是大聲吵吵學生，讓學生站起來一會兒，沒多久家長就殺到教室裏找老師事兒了。

還有什麽調座位、學生打架、學生犯錯，歸根到底都是怪老師，有的家長還會說老師身為服務業，服務這麽不好，要怎麽樣怎麽樣投訴老師，讓老師丟了工作……

——老師什麽時候成了服務業了？

所以更別說什麽苛刻地對待學生，家長不找老師事兒那就阿彌陀佛了。

她循循善誘地說：“老師主要是講授知識的，讓他們能動地學會知識是我們的要求，所以，下次我們就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學生，將學生視作一個完整的‘人’來看待，不要體罰學生，你看這樣好不好？”

陸開明冷笑一聲，“你們是要培養什麽樣的學生？”

“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人？”

“哦。”他高冷地應了一聲。“然而我們妖不是。”

“？？？”

“自打妖界與人界分隔開來，出現了結界，就意味著，妖族已經邁入式微，我們在走向瀕臨滅亡！”他劍眉緊鎖，遙遙看向遠處的山岱。

“在這漫長的、幾乎讓人絕望的歲月裏，有無數的妖在探求著妖族的未來。也許在妖族的史書上，不過是短短的幾筆，然而在歲月的長河裏，卻是一點點搭建、摸索的過程。不知道歷經多少代妖精，才最終成為現在的局面。”

“學校是系統化學習的必要，在這裏，我們要培養的是真正的強者，是妖界的未來！如果似是如你一般優柔寡斷，是可以培養出來你所謂的好學生，可是妖界不需要！”

“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拋棄、被滅絕，我們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在退縮這裏的時候，我們就是懷著避世的心，但是如果萬一我們被迫去面對可能會毀滅的危險時候，我希望我們的妖精們，不是任其宰割。”

“如果有一天，一個妖精遇到了危險，我希望它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去脫離危險，而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絕對不可以！”

“我有我的規矩，你有你的規矩。人妖有別，宋校長可以按照你的規矩來，但是只要我當老師，那麽我就有我的規矩。我們這裏，沒有什麽無謂的同情心，你對他們優柔寡斷，那是在害他們！”

他話語鏗鏘有力，字字痛心疾首，顯然是又恨又怒。

還真是一個老頑固。

宋福澤真切地明白了……

即便是周圍的一切讓她再怎麽以為這是一個普通的山區，然而這些學生們，這些老師們，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妖精，而這裏，是不折不扣的妖界。

他們要做的，首先是生存。

“不，我還是希望，我的學生們……”宋福澤微微揚著頭，不屈地站立著。

陸開明下意識地看向宋福澤，她的眸光堅定，似是蘊含著蓬勃雄渾的力量。

也許，只有內心有堅持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眸光。

也許，宋校長的選擇未必是錯的。

他的眼神，也不由得肅然起敬起來。

宋福澤脖頸挺直，話語清晰：“能做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事業接班人。”

陸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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