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疾馳在小道上，揚起了陣陣塵埃。“籲！”馬車夫緊緊地拉住了馬的韁繩，不讓馬再向前一步。

一個黃衣女子掀開了馬車的錦簾探出頭來問道：“怎麽了，不是還沒到嗎？”

車夫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指入谷處的一棵大樹上懸掛著的木牌，面有難色地說道：“蓉屏姑娘還是自己看吧……”

黃衣女子望了一眼那木牌，輕輕地“哼”了一聲，跳下了馬車。

蓉屏走到那樹前，兩只手背到身後相握著，掃了一眼木牌上的字，不滿地開口道：“這字嘛，我是看懂了，但這規矩我是不懂，定這規矩的人我就更是不懂了。”

“蓉屏姑娘，今日既然五人已滿，我們還是明日早些時候再來吧。”車夫勸道。

坐在馬車內的青衣女子聽這兩人的對話，大抵也明白了事情的緣由，淡淡地說道：“蓉屏上車吧。”女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不行！”蓉屏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小姐的腿傷已經不能再耽誤了！是蓉屏不好，沒有照顧好小姐。小姐一直說沒事，竟就這樣傻傻地由著小姐了……”

她轉過頭去面對著車夫，原本哀傷自責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駕車進谷，我給你加一兩銀子！”

“不……不是啊……”

“五兩！”

“蓉屏姑娘……”

“十兩！”

“姑娘你給我再多錢，我也不能駕車進谷啊。這一愁谷的規矩不能壞啊。”車夫的語氣近乎哀求。

“蓉屏勿再胡鬧，還不快上車。”車中人的聲音已隱隱帶著怒氣。

“呵。是哪個不懂規矩要闖谷？”一席紫衣無聲地落在了蓉屏身後，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

蓉屏驚訝地轉過身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男子，她定了定心神問道：“敢問公子是何人？”

蘭若並未回答：“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的是既要入這一愁谷，便要守這裏的規矩。”

蓉屏勾起嘴角一笑：“若是這規矩本就不該被遵守呢？簡直枉為醫者！”

“蓉屏姑娘怎麽能這麽說呢？”車夫像是為蓉屏的話所氣惱，嚷嚷道。

“原來是你啊。你的老母親可好些了？”蘭若這才註意到了車夫，面色也和緩了些。

“蘭先生，多虧了顧大夫的醫術，我家老娘可好多了，都能下床去村子裏溜達溜達了，人的氣色啊也好起來了。”車夫滿臉的感激，話中也滿是恭敬。

“那就好。養家可真是不容易啊，要應付這些難纏不知禮的客人。哼。”說完，他便徑直向大樹走去，換下了木牌欲離開此地。

“公子請留步。”

蘭若一回頭只見馬車上一青衣女子半掀錦簾正對著他淺笑，雖稱不上絕色，但眉目間別有一股風韻，像是從那古畫裏走出來的美人。

“何事？”蘭若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

“婢女蓉屏沖撞了公子，小女幽蘭代屏兒向公子賠禮了，還望公子海涵。”幽蘭溫婉地一笑。

蘭若一楞，支支吾吾地說：“賠禮倒是不用。只是顧白比任何人都想快點醫治好病人，他有自己的苦衷，你們不要如此誤解他。你既腿上有傷，就早點回去休息，明日早些時候再來吧。”說完便飛身離開了。

“還不快上車。”幽蘭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是，小姐。”蓉屏順從地上了馬車，臉上帶著些許沮喪。

馬車慢慢行駛在小道上，幽蘭心有所思。

蓉屏從小是個溫和略帶嬌憨的女子，但自那件事後，她的性子便變得潑辣起來，原因無他，她要護著她家孤苦無依的小姐，不能讓別人欺侮了她家小姐。而幽蘭又何嘗不知。

“蓉屏，前路還有很長。在殺了他之前，我不會讓自己倒下的，你放心吧。這一路走來，多虧你一直陪著我。”幽蘭安撫地拍了拍蓉屏的手，因不經意間觸及了往事，幽蘭眼中已分明有了哀傷，平日裏深藏著的哀傷。

“小姐……”蓉屏的眼眶微微濕潤了。主仆兩人像是受傷了的小獸，只敢偷偷地舔舐傷口，因為任何細微的血腥味都可能引來伺機欲動的獵人。

“我好想他啊……”幽蘭靠在馬車座位上，望著馬車頂，眼神深遠，像是回憶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嗯？”蓉屏邊拭淚邊疑惑地看著她家小姐。

“玦央……”她失神地念出了這個讓她牽念了十年的名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蓉屏聞言一個激靈，只覺得寒徹心扉。

“尹弗鈺，該結束了……”幽蘭睜開了眼睛，一笑，滿是蒼涼。

“怎麽去了這麽久？”顧白正坐在院子裏搗藥，擡眼看了一眼來人淡淡地問道。

“沒什麽，只是在谷口遇到了一個無理取鬧的人。”蘭若在顧白身邊坐下，用一只手支在桌上撐著臉，看著顧白搗藥，“你的生活裏全是這些藥材，不覺得無聊？”

“怎麽會。這是我的全部樂趣。”顧白的聲音輕而堅定，並未停下手中的活，繼續搗著藥，在這淡淡的藥香中，他仿佛能忘卻俗世的一切。

“我呢，活了這麽久，見過書癡，也見過武癡。你這個藥癡我倒是第一次見到，著實有趣。”蘭若打趣道。

顧白聞言並不與之爭辯，只淡然一笑。

“你這個師傅啊，自己怪裏怪氣的，還定下這麽個規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想借此揚名，顯得高人一等呢。”蘭若不滿地抱怨道，他向來在顧白面前想什麽便說什麽。

“師傅，他，也是為了我好。”顧白邊說邊搗著藥，“我小時患有心疾，因一次變故，命懸一線，是師傅救了我，還控制住了心疾。但若要安度餘生，不能過於勞累，否則這心疾便有可能會覆發。”顧白的語氣間不知不覺中以沾染了哀傷。

“小時……心疾……有嗎……”蘭若小聲念叨著，扣指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仿佛在回憶著些什麽。

顧白並未註意，繼續講道：“而這醫者最是勞身苦心，定下這一日只醫五人的規矩，乃是師傅的一片苦心。”

“也是。不然照你這性子，不管來多少人，你都不會推脫的。這麽說來，你師傅對你可真是好，我師傅對我也是這般好。我們雖都無父母，但遇到了這麽好的師傅，可真走運啊。”蘭若不禁感嘆道。

“幸或不幸，誰又能說清呢？”顧白似是在對蘭若訴說，又似在喃喃自語。

“你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不過前面的我都聽明白了。”蘭若說著一把奪過了顧白手中的杵，“以後搗藥、搬藥都交給我吧，可別累著了，反正我是不怕累的。你呢，就負責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過完這一生。”

“因為，來世，我們可不會再遇見了。”蘭若暗自想到，卻不得不沖著顧白燦然一笑。

“我不在的時候就都讓他去幹。”他遙遙一指。

遠處采藥歸來的空青大聲嚷嚷道：“你這家夥是不是又在跟公子說我的壞話！”

“空青啊只能嘴上逞逞英雄了，他可打不過我。等搗完藥了，我給你看看我新學的劍招，可帥了。”蘭若得意洋洋地說道。

“好。”

“還有還有……”

蘭若興致勃勃地講著，顧白靜靜地聽著，一如往昔。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蘭若（興致勃勃）：小白，我跟你講，巴拉巴拉……

顧白：嗯。

蘭若（還是興致勃勃）：還有還有，巴拉巴拉……

顧白：嗯。（內心os:關愛話癆兒童從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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