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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張氏天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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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傅文負手低頭緩步而行,正好遇上方才那倆個聽命辦事的隨從,腳步連停都沒停一下,經直往前走去“都交代好了?”

“回大人,都交代好了,請大人放心。”

傅文淡淡嗯了一聲,顯然一顆心思並不在此處,反正罔顧人命這種小事,向來司空見慣,本就沒什麽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那位荊醫實在讓他有些難安,若他是個尋常醫者倒也罷了,重金之下也會出手相救,他最不缺的就是錢財,天下間更沒有他尋不來的東西。可他偏偏不喜榮華,清高自傲,這種人實在太少也太蠢。

“大人本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為何今日要插手此事?”隨從之一見他神色陰晴不定,不禁出聲問道。

“你沒聽到,她說是荊醫的徒弟?”傅文回了回神,放慢了腳步。

“大人是想放個人情,求他看在一份情面上,出手救救小姐?”

傅文瞧著這倆個最得意的下屬,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罔他多年教導,還算聰明“若不然,你們以為我願意多管閑事?”這世上多的是不平事,有錢可以買官求榮,有權可以只手遮天,幾條人命算得了什麽?

“可若荊醫不答應,大人的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不答應?”傅文想了想,面上忽然一沈,他一向行事溫和,從來不喜使用強硬手段,若他肯救自然再好不過,他定會一心相待,若他不答應便休怪他翻臉無情。

三人說著正瞧見對面的一個人,二十出頭的年紀,青黑色的袍子隨風肆意張揚,瞧見迎面走來的三人,男子當下攏了攏衣袖,行了一禮“見過傅大人。”細白纖秀的顏貌,幹凈剔透,然而眼角下的一道紅痕卻添了幾分邪佞,像是有人刻意用朱砂描摹上去,一直延伸到修長的十指上,染進指甲。

此人是忠國公身邊的親信,當年忠國公也不知道是承了他什麽人情,對他偏寵不疑,什麽事情都跟他商討,還大費周章地舉薦他擔任司天監一職,聽說此人除了一副權謀心腸,還頗有幾分本事,通曉岐黃玄術,行鬼神之能,久而久之便有百姓說他是神仙能驅鬼禦魂,□□解難。

其實對於此事,傅文總是嗤鼻一笑,畢竟鬼神之說太過荒唐,而那些所謂的“不安寧”不外乎是巧合罷了,都是一副血骨凡胎,哪裏就會有驅鬼的本事,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原是張天鑒,怎麽今日有空出來,不用在忠國公府進香祈神嗎?”傅文停了步子,他雖然不喜歡這些騙吃騙喝的人,但此人辦事沈穩,他倒有幾分欣賞,寒暄客氣的話還是要說的。

“承蒙國公大人擡愛,這不七月十五就快到了,國公大人命我為江山祈福,百姓求康,在下自然少不了要著手準備一番。”

“這麽說,忠國公是想讓張天鑒開壇祭祀,以求福祉了?”

“正是。”

“張天鑒公務纏身,我就不打擾了,告辭。”傅文說著徑直便繞了過去,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一股似有若無的味道,飄進了張天鑒的鼻子,清冷,幽怨,驅之不散。

“大人留步。”張天鑒一邊說,一邊橫著雙臂擋在了傅文面前,此人雖然是忠國公的親信,可官職卻遠在太守之下,此等無理之舉又怎可縱容,傅文身後的兩命下屬眼看著就要上前,傅文單手擡了一下,示意無礙“天鑒還有何事?”

“我聞大人身上隱有鬼氣,不知大人方才去了何處?”

“鬼氣?”傅文聽了有些好笑“天鑒莫不是想說我被鬼怪纏上了?”

“大人身份尊貴,紫氣騰瑞,即便是有妖魔鬼怪,又有幾個能損的了大人的康健?”張天鑒說著唇角一挑,意有所指道“不過,令千金就難說了。”

明知他是滿口胡言,傅文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小女之病乃是奇難雜癥,還望張天鑒不要滿口胡言,汙了小女的名聲。”

“我是否是滿口胡言,大人應該最清楚啊。”張天鑒想了想,掐指算道“令千金是什麽時候病的?似乎是在令公子死後不久,如今也有十年了吧?要不是有冤魂作祟,怎麽會這麽巧?這十年來令千金的病疾可有起色?藥石罔顧只怕不是說說而已吧?大人還不讓我去瞧瞧,若有一日小姐有個差池,大人可……”

不待他說完,傅文一口怒氣難忍,一把抓過他的衣襟,咬牙道“別以為有忠國公幫你撐腰,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在我面前放肆!他可以護的了你一時,可護不了你一世!荀兒縱然是冤屈枉死,可他生前最是心疼言兒,斷不會在死後去折磨自己的妹妹,你不要汙了死者又不饒活人,口下留德你可懂得?”

劍拔弩張的氣勢看在兩個下屬眼裏,他們彼此對看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他們都知道公子是大人心裏的一道隱傷,這麽多年看似已經痊愈,但實則沒有一日不在痛著,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潰爛流血,誰都觸碰不得,誰都不能碰,誰碰誰就要死。

張天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不疾不徐地嘿嘿一笑“大人先別急著動怒,大庭廣眾,大人也不想當年所做之事被人聽了去吧?“

傅文聽了眼角一顫,似是被人桶了軟肋,緩緩將手松了開來,張天鑒輕輕撥開眼前的手“這就對了嘛,有話總是要好好談的,動手動腳多不好。”說著,看傅文沒什麽反應,又道”我知道大人不信神鬼之說,但令千金的病癥實在蹊蹺,國公大人身為令千金的外祖父,自然也希望小姐早日痊愈,大家都一心為了小姐著想,我不過說幾句真話,大人又何必如此生氣呢?“

傅文恨不能掐斷他的脖子,可他的背後是忠國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有幾條命敢得罪他?

“我也沒說這冤魂一定就是公子,世上枉死之人多不勝數,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沾染上什麽不幹凈的東西,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你到底想怎樣?”傅文忽然洩了氣。

“我能把大人怎麽樣呢?我只想知道大人方才去了何處,遇到過什麽人”張天鑒說著嘿嘿一笑“不瞞大人,我曾多次在大人府外查探,總見到有股黑氣繚繞不散,與大人身上沾染的鬼氣極其相似,我想若能尋得這鬼氣的所在,言小姐八成便有救了。”

這人做的虧心事多了,自然會遇到鬼,只不過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罷了,他這種修道有成的鑒仙,見得妖魔鬼怪多了去了,豈能與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相比?

又是這番荒唐話,傅文實在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指了指枯念草堂的方向“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但知道她是荊醫的徒弟,你去問問就知道了。”說完,不欲再與他多糾纏,亦步亦趨地離開了。

半個時辰之後,這位張天鑒站在枯念草堂的門口,有些犯難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草堂內人進人出,沒有鬼氣,沒有任何異樣,但只要他一踏進枯念草堂的門欄,就會被一股無形的阻礙推出來,方才他就是毫無防備才被一股氣浪掀翻了出去。

有人在此處設了鎮符,懸於四角屋檐之上,白藍流光隱隱交相纏繞,自成一片幕障護著院落裏的妖孽,有掩蓋鬼氣之能,專門防著像他這種身懷異術的人,中都碩大的地界就算是他的鼻子有十個狗鼻子靈,只要陣符不毀任是大羅神仙也察覺不到半分。

好一個銅墻鐵壁,高枕無憂的安身之所!

不過,他做的就是斬妖誅邪的正義之事,所以,即便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闖,看看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在此作怪。

但要怎麽做呢?既要神不知,鬼不覺,又要一舉中的。

正當他皺眉深思之時,一個人影忽然引起了他的註意,他瞇著眼睛看了半響才咦了一聲,那不是傅文府上的丫鬟嗎,傅言的貼身丫鬟,瞧她的模樣倒像是剛買完藥回來,可為什麽路過草堂的時候,要對著草堂鄭重地行了一禮?難不成她與這間草堂有什麽關系嗎?

他立時來了興趣,兩步繞到了女奴身前“姑娘留步。”

身前忽然竄出一個大活人,女奴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個容貌清秀的公子,她拍了拍胸口,籲了口氣“青天白日,你不要這麽嚇人好不好?”

“這些藥,可是給你家小姐用的?”張天鑒也不與她多說,俯身嗅了嗅“黃連,銀翹,鞭草,苦澀子……”都是些固氣增益的藥材。

“你認識我家小姐?”

“我曾隨國公大人到過府上替你家小姐診病,只可惜你家老爺不肯,還把我給轟出來了。”

經他這麽一說,女奴恍然想起,這不是那位張大人嘛,聽說有伏鬼驅邪之能,怪不得看著幾分眼熟“小婢見過張大人。”女奴當下規矩地行了一禮,而後又偷偷擡眼瞧了一瞬,只覺得這位大人生的好看是好看,但臉色卻有些慘白,像是被一場大雨澆過,渾身透著一股寒涼。

“方才看見你對這間草堂頗為敬重,荊醫你可認識?”

女奴心裏暗叫一聲不好,那位荊醫不受分文,對小姐又上心細致,本想著行個大禮表示謝意,怎麽好巧不巧竟被他給瞧見了!

“大人說笑了,奴婢不過聽多了他的事情,對這位荊醫有些敬佩,哪裏會認得他?”女奴眼睛也不眨地扯著謊話,這番話雖然說的合情合理,可聽在張天鑒耳中,他卻一個字都不信。

“張大人可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小姐還等著我回去煎藥呢。”女奴心裏發虛,頭也不敢擡,只一心巴望著,趕快放自己走吧,自己跟他可沒什麽好說的。

荊醫可是小姐的秘密,若被外人知道了,小姐與荊醫有往來,她可怎麽交代呢?

“去吧。”張天鑒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瞬,側身讓了一條路,女奴欠了欠身子,如釋重負地從他身旁經過,一剎那,張天鑒雙眼忽然一凜,一縷青煙猶若虛蛇,無聲無息地鉆進了女奴的身體,明明是烈日當空的酷暑時節,可她卻忽然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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