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有操場上難能可貴的清涼。

值日生把地面拖得濕漉漉的，帶著一股潮濕的氣息。

楊菁之的高跟鞋嗒嗒嗒的踩在地面上，發出讓人神經一緊的清脆聲。

童渺重新塞了塞有些褶皺的短袖校服襯衫，緊走幾步跟上去。

高三的樓層她從來沒有上去過，學校怕打擾到那些學生覆習，也不讓低年級生輕易走動。

她舔了舔唇，有些新奇的環視了一圈。

和樓下的結構沒有什麽差別，但是走廊很安靜，地上沒有打掃過的痕跡，留在教室的同學都埋頭寫著作業。

楊菁之的辦公室在拐角最靠裏面，向陽，光線也好。

她推開辦公室的門，快走兩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書往桌子上一摔。

童渺嚇了一跳，戒備的擡起眼睛。

她不知所措的站在楊菁之的桌子邊，拘謹的糯糯道：“老師，有什麽事麽？”

辦公室的桌子是木制的，上面鋪著一層綠底，桌面是一大塊玻璃板，裏面可以夾照片。

楊菁之的桌面裏也夾了照片。

各種各樣的合影，其中有一張，楊菁之穿著運動服，親昵的攬著陸銘。

童渺的心一沈，指甲默默刺了刺掌心。

這樣啊。

楊菁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沒有回答她的話。

窗臺有一盆青嫩的仙人球，長著尖尖的刺，童渺望著支棱的刺尖，心裏默默的讀秒。

空氣安靜的好似凝固了一般，讓人喘不過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有一輛飛機越過了學校上空，打破了平靜。

楊菁之總算說話了，她把腿一翹，冷笑道：“看你挺老實的，心眼兒不少啊。”

說話有些刺耳，童渺微微皺了皺眉。

但她沒有回話，她總算知道今天她被招來的目的了，不是強迫她參賽的，而是給楊菁之出氣的。

“年紀不大就知道排擠同學了？”楊菁之坐直了身子，細長的眉毛立起來，畫的精致的眼線有些淩厲，目光緊緊盯著童渺的臉。

童渺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錯開了她的目光。

反正她是來當個垃圾桶的，但也沒必要照單全收吧。

她打定心思，開始默背圓周率，想看楊菁之能說到什麽時候。

“你是不是以為你最厲害了，全校都得讓這你啊？”

“得第一了不起麽，就你能得第一麽？”

“你故意不讓陸銘答題，做給誰看呢，你就一定比陸銘答的強麽？”

楊菁之一開始說話，就像竹筒倒豆子，劈裏啪啦沒完沒了。

童渺望著仙人球的刺出神，泛著水汽的眼睛映出青綠色球體的倒影，心裏默念：“2643383279......”

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她也不太記得楊菁之說了些什麽。

空調的風呼呼吹著，她覺得空氣有點兒冷，纖細的胳膊上一股股涼風拂過。

站的也有些僵了，她輕微的動了動小腿。

間操的音樂怎麽還不完呢，上課鈴怎麽還不響呢，上課了就能放她回去了吧？

要是不放她回去，她再背點什麽好呢？

楊菁之猛地一拍桌子，童渺恍然回神，不解的看著她。

“你在那兒想什麽呢？我問你你聽清了麽！”

楊菁之推了推眼鏡，咄咄逼人的看著童渺。

童渺輕輕動了動嘴唇，纖長的睫毛微顫。

抱歉，真的沒認真聽。

“都當耳旁風了是吧，你等我找你家長呢吧，也不知道誰教育的你，讓你心思這麽惡毒！”

楊菁之氣的粗喘了幾口氣，舉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

童渺不禁覺得好笑，她就是想贏而已，竟然跟惡毒都扯上關系了。

楊菁之聲音尖細，破口大罵道：“你啞巴了，不會說話麽！”

她越說越氣，所有的罵聲都像打在了悶鼓上，童渺連一點回應都沒有。

本來上午她還挺開心兒子得了第一的，後來就聽到各個學校傳出來的風言風語。

說陸銘根本沒有真才實學，競賽考的稀巴爛，都靠隊友carry，尤其是那個叫童渺的，真厲害，把陸銘的題都做了。

傳著傳著，說楊菁之也一樣沒有真才實學的流言也跟著出來了。

大多都是各個重點高中的同行說的。

楊菁之氣的差點高血壓。

把陸銘叫過來逼問，這才知道被一個高二的穿小鞋了。

她是真沒想到，童渺看起來這麽乖巧老實，結果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說話！”楊菁之往椅子上一靠，把頭轉向窗外，臉色極差的看著校園裏四處都有的銀桂樹。

間操結束了，各班的同學站成排陸陸續續的往教室裏面走。

童渺微微擡起眸子，看了一眼楊菁之，喏喏道：“哦...”

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麽。

如果是這個結果，已經造成了，她無法挽回楊菁之的損失，更不可能把陸銘拉回賽場重新來一遍。

如果是發洩似的羞辱，她已經在承受了，不知道楊菁之還想聽到什麽。

這種經歷對她來說其實很新奇。

從小到大，她都是被所有老師重點關照的學生，還是第一次被毫不留情的破口大罵。

按理說她現在應該哭了，但是她一點也不想哭，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所謂的化學名師，準備和她計較到什麽時候呢？

楊菁之看她一副悶葫蘆樣，餘怒仍未消退：“叫你家長來吧，你今天也別上課了，能念念不能念就滾！”

她的聲音有點大，隔著緊閉的門都能聽到，口水差點噴到童渺臉上。

“抱歉，我沒有帶手機。”

童渺的聲音輕輕細細的，杏眼裏映出楊菁之的臉，她盡量真誠的看著楊菁之。

她是真不想找媽媽來，媽媽的身體不好，沒必要替她承受這些。

如果只是讓她在這裏被罵一節課，她聽著就好了。

楊菁之的目光像一根刺，一點一點的紮著她的皮膚，卻始終刺不到裏面去，她一點也不怕。

飲水機裏的壓力失衡，一個氣泡鼓了出來，發出沈悶的咕嘟聲。

楊菁之從包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指著童渺的臉：“用我的！打！”

她吼完，繼續嘀嘀咕咕道：“現在的學生，一個比一個的，學習再好將來也是禍害......”

童渺慢慢的摸過她的手機，不免有些遲疑。

真的要打麽？

可是媽媽在工作吧。

她不想給媽媽添麻煩的。

手指輕輕摸著按鍵，她躊躇的看了楊菁之一眼。

要不服個軟道個歉，她應該能放過自己吧。

她正想著，心裏還在猶豫。

嘭！

辦公室大門突然被人粗魯的踹開。

門鎖硬生生的被踹壞了，巨大的響聲震得楊菁之杯子裏的熱水直顫。

大門砸到墻壁又顫巍巍的反彈回來，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找家長是吧，我打。”

司湛周身包裹著冷冽的氣息，擡腿邁進來，一把從童渺手裏搶過手機。

捏在手心裏，手指微動，快速的按了幾個鍵。

他勾了勾唇，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那股狠勁兒，讓童渺以為他要打人。

對面響起了嘟嘟嘟的聲音，很快接了起來。

司湛薄唇微啟，眼角帶著寒意，喉結微微滾動，冷聲道：“老司，你來學校一趟吧，有人要找你女朋友。”

說罷，司湛手一甩，新版的蘋果手機帶著風朝窗口砸去。

手機撞上了花盆，硬生生把陶瓷花盆砸出了裂縫，然後三滾兩滾，重重的墜落在地上，屏幕徹底黑了。

童渺怔怔的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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