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哥，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還玩雪啊？”成鉅抓起雪碴子搓了搓，百無聊賴的跟他哥扯著話題嘮嗑，拉回了成鈺走得有些遠的神思。

成鈺回頭賞了個眼神給他家蠢弟弟：“不記得。”

“誒不是，”成二急道，“就是我八.九歲的時候的事兒啊！”

“那會子你們都不陪我玩，就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蹲在墻根挖雪。”成二提起這件事情還是一肚子不滿。

看了他一眼，成鈺道：“誰讓你又惹玥玥生氣了，大過年的不好好看春晚非得要搞特殊扒拉雪碴子玩。”目光一轉看向成二此時扒拉著雪碴子的狗爪子。

成二狗爪子一縮，嘟嘟囔囔的：“我算是看出來，從那時候起你們就只疼玥玥不疼我！”也不知哪來的這麽個論調。

成鈺才不理他突然抽什麽風：“嗯，你知道就好。”

“哥！”成二怒摔雪碴子，哼！他不忍了，拍了拍手站起身就踩著重重的步子回屋裏。

嗯，回去跟搶了他寵愛的玥玥玩。

耳聽得弟弟踩著重重的步子走遠，成鈺勾唇一笑，男人嘛，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愛抽什麽風就讓他抽什麽風。

他可沒功夫管他，他又不是因因。

……

******

下了飛機，林因因被人群裹挾著前進，在傳送帶找到托運的行李箱後，她提起行李，緩步走出了陵城機場。

現在剛過完年，已經有許多在陵城闖蕩的年輕人早早離開老家返回工作地了，林因因也是這些年輕人中的一個。

其實像她這樣的自由職業者是沒有什麽銷假上班的約束的，但是她還是想早點回到陵城。這裏有讓她安心的氣息。

她揚起頭，今天是大年初八，春意未濃，乍暖還寒，還顯得有些凜冽的寒風刮在人的臉上有些痛意，與之相比，安市的天氣倒是溫暖得多，但那滋養細菌發酵酸意的溫暖卻不如此刻的凜冽來的可愛。至少對於來說林因因是這樣。

深深吸了口氣，寒風吸入鼻腔肺部，帶來寒意與刺痛，卻也讓她有些混沌的腦子清醒起來。

林因因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師傅，霖園小區。”

……

“誒，你怎麽那麽早就回來了？怎麽不在老家多待會兒？”劉堪吃著果脯含含糊糊地同林因因說著話。

歪歪扭扭的窩在林因因的沙發上，腿上卻整整齊齊的搭著林因因專門買給她的電熱毯子。

林因因眼神一錯不錯的看著電視機，扔了塊果脯進嘴裏：“想你了。”

“嗤——”劉堪嗤笑一聲一臉的不信任，卻還是整了整坐姿，把下巴擱在林因因肩上，眼睛亮亮：“真的？”表情希冀。

林因因側頭看劉堪，兩人的臉貼的近近的，女孩調皮的大眼和嘴角咧開的弧度都映在她的眼前一清二楚，她的心底也因著這笑舒坦起來，笑得柔柔：“嗯。”

得到滿意的答覆，劉堪揚了揚下巴，表情傲嬌無比，又窩回沙發角裏安安分分的看電視了。

沒安分兩分鐘，她又喃喃自語：“太好了，這下有人陪我過元宵節了。”

現在換林因因身子湊過去挨著劉堪，眼裏像是冬天的雪被溫熱融成了一汪柔泉，她的手繞上了劉堪的肩，咧著嘴朝劉堪笑道：“對，我們兩個一塊兒過元宵！”

等到了元宵節那天的時候，兩人卻開始了“是吃湯圓還是吃餃子”的南北之爭。

林因因理所當然：“湯圓。”元宵節就該吃湯圓的嘛。

劉堪：“餃子。”元宵節餃子自然當仁不讓。

……

好一陣據理力爭，林因因耷拉著眉眼，斜眼看著同樣梗著脖子的劉堪：“要不兩個都吃？”

劉堪一錘定音：“好！”

林因因：“那湯圓是吃甜的還是鹹的？”

劉堪：“當然是鹹的！”

林因因：“甜的吧！”

劉堪：“鹹。”

南方人·林因因堅決是站：“甜！”

最後，劉堪：“……鹹甜都買。”

All right.

出去買好湯圓、餃子回來，兩人在廚房裏忙活著。

客廳突然響起鈴聲，林因因停下動作，側耳一聽，好像是她的手機。胡亂拿了兩張紙巾擦著手，跑出去便拿起手機來看，是成鈺。

劉堪探出頭指了指手機，善解人意的說：“你先打電話吧，廚房這裏我顧著就行了。”

應了聲：“好。”林因因把紙巾扔進垃圾桶裏，接起電話，朝陽臺走去：“嗨，成鈺。”

濃濃的雄性味道隔著電話傳過來，男人有些低沈的嗓音好像還含著笑意：“嗨，因因。”

“嗯，”林因因笑了笑，“元宵節快樂！”

本來是想先祝她節日快樂的，沒想到被她搶了先，成鈺垂眸低笑：“元宵節快樂！”

電話裏傳來女孩柔和細膩的聲音：“謝謝。”

淡淡的兩個沒有任何深意的字眼仿佛隔著遠闊的天地酥到了他堅硬的心。

太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

電話裏只聽到他不疾不徐的呼吸聲，林因因問他：“還有什麽事嗎？”語氣淡淡，像是能把他心中的旖旎沖走。

成鈺心裏有絲奇怪的感覺在游走，卻沒能抓住細細端詳那絲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麽。甩掉那些無端的感覺，他專註的同林因因說著話，溫和的答：“沒事。”

“嗯……”林因因沈吟，倚在落地窗旁，朝有些茫茫的天看去，平白生出了蕭瑟之感。

她抱了抱胳膊，有些遲疑：“沒事的話……那我就先掛電話了。”

“嗯？”原本舒適的靠著沙發的成鈺挺了挺背，隨手拈來一個話題：“你今天吃湯圓了嗎？”

“還在煮。”

“你不去幫忙？”眼前浮現林因因小小身子轉悠在廚房的樣子，他眼底生笑。

“嗯……”林因因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堪堪在裏面煮著，我打完電話就去幫忙。”

成鈺有些驚訝：“你回陵城了？”她不是沒有上班時間限制的嗎？

“對啊。”幹巴巴的回答。

“……這樣啊。”

“嗯。”

成鈺心滯了滯，卻仍舊帶著笑，哪怕電話那頭的人根本看不到：“嗯，那你多註意休息。”

林因因抿了抿唇：“嗯。”

這通電話便在窗口洩進來的北風中結束，好似平淡無波。

林因因看了眼沒有動靜的手機，一手抱臂，低頭發著呆。

“叮叮——”手中的手機來了短信，她頓了一下，拿起來看，陌生的號碼：【尊敬的林因因女士，你還在為找不到工作而煩惱嗎？你還在為父母擔憂而煩心嗎？被再煩惱了，快加入xxxx大家庭吧，我們這裏有優渥的薪金，有舒適的工作環境，還等什麽快加入我們吧！詳情請點擊網址鏈接：……】一條亂七八糟的騷擾短信。

林因因面無表情。想是以前在某個招聘網站上註冊賬號求職的時候洩露了信息吧。

指腹長摁短信內容，屏幕跳出：下一步操作——刪除，手指懸在“刪除”的上方，她頓了一頓，最終偏離準頭按了返回鍵。

工作啊……

她還記得遙遠得好像在天邊的春節。沾染著郁色的紅色鞭炮炸開，驚心顫神的一陣轟隆過後，原本純凈的炮紙便被炸成了帶著灰色的碎屑，乍一看遍地繁花，細看來卻是屍陳平地，滿目瘡痍。然後被掃帚堆落犄角旮旯，被來來往往的鞋靴踐踏，最後被付之一炬，徒留一抹無力的黑煙艱難攀升，然後被斜剌吹來的東風掐斷，只剩一聲微弱不堪的呻.吟微存於世。

或許最後那微弱的呼喊也將泯於浩瀚，不見蹤跡。

而她的父母就是在這一片噪雜的瘡痍中對她討伐，對她謾罵。

鄙夷的神情、中傷的話語、張牙舞爪的身影，都勢要把她推入逼仄，陷於泥沼。

“你要留在陵城做什麽？”

“你到底做的是什麽工作？工作穩不穩定？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你的那個工作，都不知道是幹什麽的，我們跟鄰裏鄉親講都講不清楚，你都不知道別人怎麽笑我們。”

“都不是什麽正經工作吧？”

“你能做出什麽大事？你是我生的，你有幾斤幾兩我最清楚，又不聰明又不厲害，還學人家出去闖蕩，不自量力。”

“鬧夠了就趕緊回來，這邊才是你的家！”

“你怎麽那麽自私，只顧自己不管父母，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你都不懂得要報答我們的嗎？你上學沒學過嗎，你老師沒教過嗎？”

“我命令你把那邊的工作辭了，快快脆脆的回來！以後跟在我們身邊，哪裏都不能去。好好孝順我們。”

“我就知道你是想出去玩，玩也玩了，還不趕快回來，你知道別人都是怎麽說我們的嗎，說是我們把你逼走的，我們什麽時候逼你了？我生你養你，給你飯吃，給你書讀，這還不夠嗎？”

“你看看人家誰誰的女兒早就回來結婚生孩子了，在父母身邊還有人幫忙帶孩子，你以後我們也會幫你帶孩子，人家大城市裏的人才不會幫你帶孩子，人家都是自己快活去啦，有我們這麽好的父母你還不回來，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真不知道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人。”

“又自私又蠢。”

漫無休止的咒罵。

……

呵，是啊，真蠢。

她唇角勾起冷冷的笑。

窗邊吹來的風拂亂了她的發，同天邊被撕扯的雲絮一般淩亂不堪。

劉堪從廚房裏探出頭來，不知道外面怎麽一片寂靜，因因呢，跑哪去了？

一邊張望一邊喊她：“因因，湯圓好了。”

驟然回神，林因因回頭看到劉堪，擡腳便走過去：“哦，我這就來。”

“快點！”

“嗯。”

******

成鉅叼著勺子，轉著眼珠子不□□分的瞄著給他盛湯圓的成鑰，手一動把勺子抽出來，一張嘴沒閑著：“玥（藥）玥（藥），切克鬧，湯圓果子來一套！鑰鑰，給你哥盛一碗，誒真乖！”自己興致勃勃地唱著獨角戲。

成鑰眼珠子一瞪，不輕不重的把碗放到成二面前，又推了裝滿了果子的果盤給他，面無表情地走過他身邊，就要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伸手便勾住了成二的脖子，一招制敵。

“呃呃——”被挾制住，成二戰鬥力瞬間down到谷底，“玥玥我錯了，快放開，快放開你哥！”

一家人熟視無睹。

看電視的繼續看電視，玩手機的繼續玩手機。

成二求救無門，只能可憐巴巴的瞧著他妹妹，痛心疾首：你這樣對你哥，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成鑰用實際行動證明：不會。

好一會兒才放開扣著他脖子的手臂，一邊伸展活動著手臂，一邊踱著步子去吃湯圓。

唉，她的蠢哥哥，就是欠打。孩子不吃湯圓怎麽辦，打一頓就好了。

成鉅嘟著嘴，揉著自己的脖子，眼一轉看向他家大哥成鈺，可憐兮兮：“哥~你看玥玥，又欺負我！”

瞥了他一眼，成鈺淡淡：“哦。”他知道了。

扭回頭看著不知所雲的電視，眸子平靜，被燈光打下的側臉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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