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辦公室，黑沈沈的夜裏吹來涼風，激得葉青清醒了些。

她一腳踢開地上的落葉，走到閆小崧身前，說：“給我一支煙。”

閆小崧長大了嘴巴，“老大，你從來不抽煙啊……”

“給不給？”葉青問。

“給給！”閆小崧立即摸出煙，說：“這煙不算好，你悠著點兒。”

葉青把煙夾在手裏，閆小崧給她點燃了，她盯著煙頭上的火星，聞了聞煙味兒。

“小崧，”她說，“這個案子我管不了了。”

閆小崧輕嘆一聲，“誰讓唐檸是當事人呢？你和她關系特殊……”

話音一落，突然有人從身後靠近過來——

“葉隊！”

葉青回頭，見孫應月站在門口。

難得得很，這麽晚了，孫應月居然還在警局。

孫應月款款地走到她面前，詫異地看到了她手裏的煙，又一瞬斂了表情，說：“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葉青輕笑，“既然都不知道該不該講，就想好了再講。”

孫應月上前一步，說：“我還是好心地告訴葉隊一下。這個宿舍毒殺案，當事人中有你的表妹，而且目前她有很大的嫌疑，你是不是應該避嫌呢？你現在沒資格管這個案子。”

葉青一把將煙頭按在墻上，狠狠撚了撚，說：“我有沒有資格，你說了不算。”

孫應月咬唇，“葉隊還是抓緊時間查案吧，別等上面下了命令，你就算想查，也沒資格了。”

閆小崧見不慣孫應月囂張的樣，他上前一步，有意無意地撞到她的肩膀，孫應月蹌踉著後退一步。

他扯起嘴皮笑了笑，“抱歉啊，我也有句話想提醒你……”

孫應月揉了揉肩膀，白了他一眼。

閆小崧說：“在這裏，老大就是老大，你的考核最終還是老大來定。我猜你，應該待不到下個月，就要被開除了吧？”

孫應月一笑，“這可不一定，我走還是留，你也沒資格說。”

她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閆小崧沖她後背啐了口，又問：“老大，這個孫應月怎麽回事？她吃錯藥了吧？”

葉青抖了抖指尖上的煙灰，說：“她喜歡池東巖。”

“啥？”閆小崧一臉懵。

“她和池東巖算得上是師兄妹，都是宋教授的學生。”葉青說。

閆小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

深夜的法醫實驗室，燈火通明，林北樾的整個團隊都在連夜加班。

葉青進入林北樾辦公室，他還在實驗室裏。

她坐到沙發上，沒過一會兒，就開始發呆。

等林北樾進來時，她已經睡過一覺了。

睜開眼，發現身上搭著他的衣服，門窗輕掩著，燈也關了，而他坐在電腦前，比對數據。

電腦的熒光像柔和的觸筆，將他的側顏輪廓描繪得立體峻峭。

她晃了晃神，衣服掉在了沙發下面。

林北樾轉過頭來，“你醒了？”

葉青撿起衣裳，動了動手腳，看了手機屏幕，此時已經快到淩晨四點了。

“要我送你回去休息嗎？”林北樾起身，走到她面前。

“不，”葉青搖頭，“我是來聽檢驗結果的。”

林北樾苦笑，坐到沙發上。

“我讓人重點檢驗了容采床上的東西，”他說，“在她的床上，發現了血跡、尿液、唾液……”

葉青一怔，頓時蹙眉。

“用有色光源照射，還發現，她的床有被撞擊、踢打過的痕跡。”他的聲音低沈輕柔，十分平靜。

“容采的屍體你也看過了，”他繼續說，“體表的傷痕，是拳打腳踢造成的挫傷和淤青，還在腿部、背部，提取到高跟鞋鞋印，可以進行比對。”

葉青半晌沒說話，良久，才說：“目前，可以推測，容采或許遭受過暴力毆打，而最大的嫌疑人，是她的室友們。”

林北樾頷首，“我也建議，可以以此作為偵查方向。”

葉青說：“校園暴力、欺淩，每年都會發生無數起這樣的案子，有經驗的刑警，也會往這方面查。”

從322宿舍的人對她的描述中，可得知，容采這個人，孤僻、內向、柔弱，家庭貧困，來自農村，也的確是個好欺負的對象。

她驀地想起容采那張陰暗、狹小、逼仄、壓抑的床。她是否每天晚上，都把自己關在裏面，戰戰兢兢地入睡，忐忑驚慌地蜷縮在床裏。

秋若丹、張又晴、唐檸，都沒有說實話。

葉青撐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林北樾，輕聲問：“在美國，也有不少校園暴力、欺淩的案子吧？”

“當然，”林北樾說，“你也知道，美國公民是可以合法持有槍支的，所以，美國的校園更加暴力血腥。”

葉青又想起這些年各大高校發生的案子，要麽是投毒，要麽是砍殺，要麽是群毆……但案發的原因，在外人看來都十分荒謬。室友之間的矛盾，意見不合，或者覺得他人看不起自己，或者一時沖動……

總之，讓人唏噓，又讓人氣憤。

也有人反思，這些事件背後的根本原因是什麽？

葉青與林北樾並排坐著。

“林北樾，”她轉頭看著他，“接下來的案子，我希望你幫我查完。”

林北樾深深地與她對視幾秒，說：“我一定竭盡所能。”

“謝謝，”葉青知道他一定會答應，心情也放松許多，她說：“因為唐檸的原因，我必須避嫌。但是不管結果如何，我……”

她一梗。

頭上微微一沈，是林北樾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他說：“你擔心兇手是唐檸？”

“嗯，”她點頭，“就算她不是，她也跟這個案子，脫不了關系……”

林北樾的手無意間撫過她耳垂，葉青全身一個激靈，顫了顫。

“別碰我耳朵，”她說。

他收了手，原來耳朵是她的敏感點。

“這個沙發可以放下來當床，你要不要睡一覺？”他問。

葉青搖頭，“我讓小崧把唐檸送回我公寓了，我擔心她不老實，想回去看看。”

“沒告訴她父母嗎？”林北樾蹙眉。

“還沒有，”葉青頭有些沈，“我明天就給舅媽打電話，讓她看著唐檸比較好。”

“那我送你回去，”他起身，拿了車鑰匙，“走吧。”

……

深夜中的城市，溫和美好得像沈睡的處子。

林北樾將葉青送回家，剛開門，她想問他是否要留下來休息，唐檸就撲了出來。

他留下也不方便，叮囑幾句，離開了。

葉青拖著疲軟的身體進了門，一言不發地洗漱，換衣服，睡覺。

唐檸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怯懦惶惶，不敢說話。

上了床，葉青拉了被子倒頭就睡，唐檸終於忍不住，掀開她頭上的被子，小聲地試探：“表姐……”

葉青翻身背對她，沈默。

“表姐……”唐檸靠過來，“表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犯罪的事情。”

葉青蹙眉，平躺著，看向她。

夜色裏，她雙眼格外漆黑深邃，冷冽得讓人發寒，“真的嗎？”

唐檸往後縮了縮，抱著枕頭，猶豫地點頭，“是。”

“既然你沒犯罪，你怕什麽？”葉青又閉上眼，說：“明天我就通知舅媽，把你接回去，或者讓她來學校照看你。”

唐檸囁嚅著動了動嘴，又咬唇，斟酌地問：“你們審訊張又晴時……她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什麽是奇怪的話？”葉青冷冷的。

唐檸默了一會兒，沒說話。

葉青沒再理她，渾渾噩噩地沈睡過去。

……

次日一早，到達警局，葉青就被叫到了局長辦公室。

正如她所料，這樁宿舍毒殺案，牽連到她的表妹唐檸，她必須避嫌，不能再參與。

局長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這案子一開始就是你們組查的，現在換人也不好，不如就由你們組繼續查下去，不過你不能再幹涉。”

“是，”葉青回答得幹脆爽利，“我待會兒會和季陽等人交代清楚。”

“好，”張新偉點點頭，“去吧。”

葉青出了局長辦公室，深吸一口氣。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到了手裏的案子，卻要她停止偵查。

真有些不爽。

她準備回辦公室看國外同僚寫的鑒識論文，卻見兩個刑警帶了一個人進審訊室。

宋蕎也緊隨而去，又看見葉青站在門口，就向她打招呼。

“那是誰？”葉青問。

宋蕎說：“杜正澤，也就是唐檸的男友。”

葉青心頭一沈，下意識要往審訊室走，突然又想起自己已經不能插手此案，只能生生停住。

宋蕎神秘兮兮地拉著她的手，說：“老大，放心吧！有我們在，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葉青說：“當然，你們是我帶出來的兵，要是破不了案，扣你們工資績效！”

“案子破了，你就必須請客！”宋蕎眨眨眼。

“請請請，請你吃一個星期小魚幹！”葉青很豪爽。

宋蕎存心要宰她一頓，說：“我不要小魚幹，我要吃澳洲青龍！”

“你怎麽不去吃中華地龍呢？”葉青瞥她一眼，“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去弄！”

宋蕎一臉惡寒。她向葉青拱手，“我真是服了你了，不管，我要是澳洲青龍！”不等葉青反對，她已經快速進了審訊室。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案子不是這樣簡單……

希望到最後能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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