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上了通往宜城的高鐵。

出發前，林北樾把她送到站臺，並告訴她：“宜城會有暴雨。”

葉青早就看了天氣預報，自然知道。

林北樾說：“到了給我打電話。”頓了頓，說：“讓我知道你平安。”

葉青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她上了車，入了座，臨窗的位置，出發前，還能看見林北樾筆挺清健的身影。

她看得有些恍惚，心情也有些異常。總覺得，好像生出幾分不舍。

林北樾的身影快速消失，她戴上耳機聽歌。

窗外是遼闊而絢爛的風景，耳邊是悠揚舒緩的樂曲，心情舒暢了許多。

……

宜城離首都很近，大約半小時車程。它是一座臨江而建的城市，也是葉青母親的故裏。

到達時，天還沒擦黑，臨江的城郭華燈初上，江水瀲灩蕩漾，江面船只穿梭往來。

葉青早已訂好了酒店，沒急著趕過去，而是先沿著江邊散步。

宜城是一座古城，江邊的許多建築，還保留著幾百年前的風格，古色古香。街邊商鋪林立，賣的都是當地的特產。

夜色下，街上人聲鼎沸，人群摩肩擦踵。

葉青路過一家特色小店，進去看了看。店家忙著招呼其他顧客，都沒空理她。

可她一點都不在意，隨便看了看之後，買了兩盒火邊牛肉。

燈火闌珊，就在這繁華都市依偎著的古道裏，她聞到了酒香。

酒算是宜城一大特色，自古以來，宜城的酒就名揚天下。葉青的母親能喝酒，熏染之下，葉青也算是半個酒鬼。

可從警之後，很少喝酒了。

葉青突然就有些貪杯了。

店家給她倒了半杯酒，果香很濃，後勁不大。葉青大手一揮，準備買兩瓶。

想了想，拿出手機，準備給林北樾發信息，想問問他酒量如何。

打了幾個字，又刪了。

林北樾從小就是乖學生，又一副禁欲的樣子，肯定不會貪戀杯中之物。

總得給他點兒刺激的。

她收了手機，說：“老板，一瓶梅子釀，再來一瓶你們店裏度數最高的白酒！”

半杯酒下肚，葉青有些微醺。又買了些其他的特產之後，她打車回酒店。

剛回到酒店，把特產都放下，就有人打了電話進來。

看到來電顯示，葉青怔了怔，才接聽。

來電的人是葉青的舅媽，湯雪薇。父母和弟弟去世那會兒，舅舅和舅媽還特意把她接到宜城，無微不至地照看安慰，怕她傷心過度。

葉青對舅舅一家，心懷著感激。

她接聽電話，湯雪薇就開口問：“小葉子，回來了沒有？”

葉青也沒說謊，說：“回來了，住酒店裏。”

湯雪薇立刻不高興了，“你怎麽住在酒店裏了？回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啊！”

葉青撓了撓頭發，說：“抱歉啊，舅媽，時間比較緊迫，我也就住一晚上，明天就得回去了。”

“你這個丫頭，你還見外了呢？”湯雪薇也不計較了，“知道你工作忙，平時都不敢打擾你。就是你舅舅，還有你妹妹，都想你得很。”她開始嘮叨起來，“你現在還在局裏做隊長呢？我告訴你，女孩子，還是不要做這些危險的工作。我建議你，要麽有機會轉文職，要麽就回來，讓你舅舅給你安排個輕松點的工作。咱家又不是沒那門道，小葉子啊，你知不知道啊，昨晚上，我還夢見你媽呢，你媽她讓我好好照顧你，別讓你吃苦……”

“舅媽，別傷心，也別操心過度，好好保養您那張美麗的臉，否則容易長皺紋。”葉青美言幾句，又安慰說：“等過了這兩年就好了，等我升了職，會輕松些。”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行職位越高幹的事情越辛苦。”湯雪薇嘆氣，“我也不說你的工作了，你也總得考慮考慮婚姻大事吧？”

葉青頓時頭大！

“我跟你講，我這兒已經跟你物色好了，都是青年才俊！我可告訴你，千萬別在你們局裏找，也不許你跟同行好！”湯雪薇帶著幾分威脅，“如果你以後帶同行回家，你看我讓不讓他進門！”

自從父母和弟弟遭遇變故之後，舅舅一家就對警察這個行業充滿了誤解。

葉青只好哄著，“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嗎？何況我們局裏的……呵呵！”不管是閆小崧還是季陽，都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就好，”湯雪薇很欣慰。

從葉青這裏得到承諾和保證後，湯雪薇才掛了電話。

簡單地收拾一會兒後，葉青洗了澡，躺倒在床上。窗外是嘩嘩的雨聲，雨滴從窗上滑落，將映在玻璃上顛倒的時尚城市，暈得一片朦朧沈醉。

後半夜，雨聲雨來越大，吵得葉青無法入眠。她幹脆起床，倒了半杯酒喝。

無聊時，打開手機上網，卻發現有幾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短信。

都是林北樾打過來的，由於她睡覺前調了靜音，根本沒聽見。本打算回覆她，可此時已經深夜，就作罷了。

……

天剛還沒亮，葉青就醒了。洗漱好之後，提了一瓶酒，出了酒店。

雨依舊沒停，一出門，疾風驟雨吹打得天地暗沈，路上的行人連傘都舉不起來，就算撐了傘，也無濟於事。

路面上全是積水，嘩啦啦地淌著，下水道都被堵了。

在街邊站了好一會兒，總算等到了一輛出租車。

上了車，葉青說：“公墓。”

司機輕車熟路地載著她往前行駛，偶爾和她嘮嗑幾句。

“這雨下得太大了，好多路都被水淹了，可能會繞道。”

葉青皺眉，聽著車載廣播，廣播內的確在及時報道各路段的情況，的確有地方被水淹。

到達目的之後，葉青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在這兒等我幾分鐘，我很快就出來。”

司機也十分理解，這路段不好打車，而且這樣的天氣，等車也比較麻煩，他欣然就答應了。

葉青這才撐著傘，提著酒，往公墓裏走。

黑沈沈的天壓下來，公墓裏一片陰沈。葉青在墓碑間穿梭了一會兒，就找到了父母和弟弟的墓碑。

父親和母親是合葬，墓碑上，兩人的照片並排依偎著，男人英挺俊朗，女人溫婉端莊。

一旁是她弟弟葉聰，照片上，那個才十幾歲的男孩兒，一如既往的笑著。

葉青低頭，發現墓碑前放著鮮花，還斟了三杯酒。難道是舅舅和舅媽來過了。

她沒多想，平靜地站了會兒，把帶來的一瓶酒全部敬了，才轉身離開。

出了墓園，見那司機果然還在。她立即上車，道了謝之後，依舊讓司機送她回酒店。

時間還早，她買了最早的高鐵趕回去，剛準備好離開，卻有手機短信提醒她，因為暴雨，她所買的高鐵班次暫停運行。

葉青驚怔，又微怒地捏緊手機，立刻給高鐵客服打電話咨詢。

結果依舊是暫停運行，至於什麽時候恢覆正常，是一個未知數。

葉青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拿出手機打單機游戲。

沒過一會兒，就進了個電話。

打游戲的手下意識就按了“接聽”，她趕緊把手機放耳邊。

“葉青，”林北樾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把你的位置發給我。”

“咦？”葉青問，“什麽意思？”

林北樾說：“我在宜城，可以順路過來接你。”

葉青趕緊把位置發給他，二十分鐘後，林北樾到了酒店樓下。

葉青下樓去接他，看見他從車上下來。他也看見了她，一步一步沈穩地向她走來。

隔著風雨，葉青心神微微震顫，連忙吸入一口冷氣，平靜下來。

“你怎麽來了？”等他走近了，她帶著他上樓。

林北樾收了傘，說：“工作。”

“工作？”葉青心頭一凜，“又死人了？”

林北樾失笑，“不是，我來與這邊的法醫交流。”

“哦，”葉青點頭。

葉青帶著他進了房間。

林北樾首先環視這間房，不大，簡單整潔，只有一張床。葉青並沒有帶行李過來，但床邊卻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

“這是什麽？”林北樾問。

葉青把一個盒子拿出來，遞給他，“這是給你買的。”

林北樾看了包裝，十分高興地接了，說：“謝謝。”難得葉青會想到給他買禮物呢！

但是看到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盒子，他又有些不那麽開心。

他問：“這些都是給誰的？”

葉青指著火遍肉牛，說：“這個，一個給季陽，一個給池東巖。”她說：“桃花酒給宋蕎，梅子釀給小崧。”

原來給每個人都準備了……

但好歹，只有他一個人的禮物是不一樣的。

“昨晚去逛街了嗎？”他問。

“嗯，”葉青點頭。

“玩得開心嗎？”

“還不錯，”畢竟是母親的故鄉。

兩人都還沒吃早餐，葉青讓酒店服務生送了飯菜上來，一起吃完之後，就等著雨停。

葉青看著他站在窗前的背影，恍惚間又生出幾分既視感。

這樣的場景，以前經常有。

那時她年紀小，父母工作忙，有時沒空帶她，就讓她去林北樾家裏等。

她很黏父母，沒有父母在身邊，就會哭鬧。林北樾就安慰她，把她帶到落地窗前，哄她，說：“我們一起在窗邊等，等你不哭了，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記憶回溯，腦海裏浮現兩個小小的身影，就像盼望著的兩只小獸，蹲在窗前，等待著，陪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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