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縈是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的, 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半響後微微拂過身下香軟舒適的床榻, 才驚覺這不是夢。

她是真的被家人找到了。

想到這裏, 不免又想哭了。

翻身爬起來，看了看時間後發現才淩晨四點, 但實在已經睡不著, 幹脆翻身起來, 準備穿衣服起床。

昨天其實和沈舅、二叔, 還有小花兒說了一整天的話，期間也流了很多眼淚，所以即便是現在眼睛也是腫的。可即使這樣四人還是說到了快淩晨才散去。

回二叔、沈舅給她準備好的房間時, 小花兒還一直跟著，一副打定主意要擠上她的床和她一起睡，就怕明天早上一起床蘇夢縈又不見了的架勢。

哪裏有什麽小先生的樣子啊。

惹得蘇夢縈哭笑不得的流著眼淚，才把一定要和她睡的小花兒給勸會自己的房間。

期間已經被蘇予然取了大名的蘇鳳翎小姐一步一回頭, 極其不甘願。

那種不斷回頭瞅著蘇夢縈, 就等著對方一個心軟同意就轉身飛奔過去的樣子, 莫名的讓蘇夢縈想到她窗臺上天天都準時“哆哆哆！”的胖鴿子們。

蘇夢縈洗漱好後走了兩步, 又頓住。低頭看看腳上的棉質拖鞋，以及鋪了地毯踩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地毯, 動了動腳趾丫。

——居然有些不習慣。

看了看後重新舉步, 拉開衣櫃又被裏面的衣服數量給驚了一下。

……滿滿的一櫃子。五顏六色的。

蘇夢縈默了默後, 關上衣櫃轉身到梳妝臺，一拉開後又忍不住……眨了眨眼。

嗯。完全沒有懸梁的一抽屜亮晶晶。鉆石、翡翠、珍珠，以及其他非常適合年輕少女帶的各色珠寶做成的飾品。

有一種恨不得把全部好的都捧到她面前來的急切感。

這讓蘇夢縈不知道怎麽的, 就又眼淚花花的看著一抽屜價值不菲的亮晶晶噴笑了出來。

——即便是以前，她也很少帶飾品呀……

將抽屜重新關上後蘇夢縈重新回到衣櫃前，抿著笑重新拉開，仔細的由左至右看了一遍後，才伸手從裏面拿出了其中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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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但蘇予然、沈敬亭和小花兒就已經坐在客廳裏喝茶看報了，只是三人的眼睛都有些浮腫，眼下略青，顯然並未睡好。

但即便這樣三人的精神卻是極好的，只是顯得明顯心不在焉，時不時的就朝小客廳外望一眼。

所以蘇夢縈出現在小客廳門口時蘇予然三人一眼就看見她了。

只是眼裏的驚喜之後又變成了怔忡。小花兒呼的站起來，走了兩步後似乎視線才從蘇夢縈的臉上移至她的身上，這才像是察覺了她的打扮一般和蘇予然、沈敬亭一樣呆呆的看著她。

慢慢的又紅了眼眶。

蘇夢縈瞅瞅三人，抿著唇笑，有些小小的局促，“……不好看？”

“不是。”沈敬亭輕輕喉嚨，依舊斜坐在單人沙發裏，喉間略哽的對蘇夢縈說，“很好看，……和從前一樣可愛。”

上身是桃紅色旗袍領風格的寬袖上衣。配水紅色半身羅裙，藏在裙下的布鞋只在行動間微微顯現。

頭發就梳成公主頭，柔美的披散在肩背上。

似乎時間在這一刻又倒回到三年前在北平時，什麽都還未發生的時候。

蘇家的小哭包還是會動不動就“陷害”她的不良啾啾，然後繼續被蘇二爺和沈啾啾捉弄，還會一拿到稿費就小土豪的一揮手一家人去吃好吃的，給小花兒買好看的衣服打扮她。

似乎什麽都沒變。

但蘇夢縈消瘦的臉頰，單薄的身體，以及交握於身前有著密密麻麻小傷口，和薄繭的雙手。

卻不斷的在提醒面前的三人，他們蘇家的小姑娘，這三年來不知遭了多少罪。

前天聽榮醉景大致說的時候就已經很心痛，再想想還有更多不被他們知道的，就更是恨不得時光倒流，在事情未發生前去阻止和替她承擔。

蘇夢縈聽了，抿著唇笑，眼角彎彎的樣子還是以前的模樣。她伸展手臂用手握住略顯得有些長的寬袖邊緣說，“就是稍微長了一點兒。”

這話出口，又讓蘇鳳翎好不容易才憋回去的眼淚又潤濕了眼眶。

——這三年，她家小姐幾乎就沒怎麽長個兒。

還是蘇予然深吸了一口氣後，笑著看向蘇夢縈，跳過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之類的話，直接問，“夢縈想吃點兒什麽？早餐？”

“唔……”蘇夢縈想了想，拍拍肚子訕笑，“好多想吃的，不過現在就想吃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米粥。最好再撒上一點兒白糖，甜滋滋的還暖胃。”

“行。”蘇予然點點頭，笑著看了看其他人後對蘇夢縈說，“現在就叫人去準備。”

“我去叫。”蘇鳳翎急忙說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蘇夢縈扭頭看了看離開的蘇鳳翎，再回頭就看見沈敬亭在沖她招手，笑嘻嘻的就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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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9點 百樂門

蘭繡依靠在吧臺邊，剛含著煙垂眸點上，眼簾一掀就恰好和其他舞女一樣，一眼註意到那個在侍者的帶領下進門的男人。

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眾的容貌。左眼帶著一塊單片眼鏡，銀制鏡鏈垂下，鏈尾做成正方形鑲嵌黑曜石的鄰角夾衣領口，扣在襯衣左領上，顯得別致又有品。

是個慵懶又雅痞，渾身充滿了成熟魅力的男人。

他在侍者的帶領下，在兩人小卡座坐下後，很自然的在侍者即將離開時給予了小費。但和大多數客人顯得趾高氣揚的打賞態度不同的是，他有認真看著侍者的眼睛，頷首微笑說謝謝。

僅憑這點就更讓不少舞女心動了，正欲上前搭訕的時候，卻見侍者拿了旁邊的玻璃小燈罩，將男人小卡座桌上的香薰蠟燭給蓋滅，不由大感失望。

——這個意思就是這座位的客人不希望有人打擾的意思。

蘭繡含著香煙，背靠在吧臺微仰著下巴輕吐了口薄煙，頓時被薄薄煙霧模糊了容貌，但姣好的身材在身上旗袍和舞池閃耀燈光下顯得格外誘人且美好。

充滿了魅力。

旁邊有男人見了，正準備端著自己的酒杯過去搭訕，就見侍者走至她身邊不知道耳語了什麽，又在她微錯愕反問確定後跟著侍者離開。看這樣子應該是有客人相邀，晚了一步只好站在一邊暗自嘆息。但很快就有其他漂亮又年輕的舞女重新吸引了他的興趣。

剛才見到蘭繡驚為天人的視覺沖擊又頓時轉移到了別人的身上，繼續感到驚為天人，“整個舞池只看見他心目中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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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蘭繡聽了侍者的話後，像是為了確定似的看向他，見對方點頭後又望望剛才進來的那個男人所在的位置。

——即便是現在，依舊有不少女人眼巴巴的看著，甚至時不時的在近一點的距離晃一晃，就想讓對方擡眼看見自己美麗的容顏和姣好的身材。似乎身為女性總是會自動的將自己代入女主角的位置上。

這似乎是人類一種天生的獨特自信。

“是啊，快去吧蘭繡姐。”侍者說完還沖蘭繡眨眨眼，“我敢說在坐的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過他的一根手指頭。蘭繡姐，把握機會哦。”

蘭繡聽了，嗤笑。從懶洋洋背靠著吧臺的姿勢變成站直，斜了侍者一眼說，“瞎說什麽呢，估計人家就是好奇怎麽百樂門還有我這麽老的舞女而已。”

“你又說笑了。”侍者一面說，一面作出“請”的手勢後，跟在蘭繡身後側一面朝卡座的位置走時，一面興奮八卦，“哎？蘭繡姐，你快想想這位是不是你以前認識的人？比如說在你年輕的時候無意中救了一個窮小子，現在飛黃騰達了專程回來感謝你？”

“嗨。”蘭繡聽了笑，“你啊……幹脆別做侍者，改行唱評書得了。”

侍者嘿嘿笑，見離得卡座近了，也就收斂了剛才的玩笑，重新恭敬順從了起來。越過蘭繡快步走至卡座微微鞠躬，“先生，蘭繡小姐來了。”

沈敬亭聽了，從看著一邊樂隊，放在沙發扶手的手指隨著音樂節拍輕輕無聲敲打的狀態回神，手指停頓，轉頭擡眼看向侍者和蘭繡。

此時離得近了，蘭繡才借著舞臺時不時投來的燈光發現男人帶著單片眼睛的左眼瞳孔顏色比右眼的淺上很多，幾近灰白。

偏難得的是眼眸透亮有神，並不汙濁混沌。配上迷人的桃花眼眼形，實在魅力十足。

……像異瞳的貓。

對方站起來，沖侍者頷首，並在對方回禮離開後朝蘭繡伸出右手，微微一笑，儒雅風流。

“蘭繡小姐你好，沈敬亭，蘇夢縈……哦，就是緩歸的舅舅。”

“初次見面。”

蘭繡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有些受寵若驚之感。

畢竟……比起握手，更多的男人是直接上前完全不在意她們這些舞女的感受，直接攬肩扶腰的。

而面前的男人，卻是很西式大方的伸出手，像對待普通麗人一般招呼和微笑。

……怪不得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小姑娘也沒有自暴自棄的墮落或者出賣自己。

她被教養得極好。

想到這裏，蘭繡笑著握住沈敬亭的，難得笑得幹凈，“你好沈先生。”

“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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