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槿是從青山坪回來, 兩天後聽自己自己爸爸說起, 才知道高立冉要出國留學的事情的。頓時心中一驚, 忙追問。

“他要出國？怎麽之前都沒聽他說過這件事？”

“估計是最近才考慮清楚吧。”白父在家裏下人的服侍下穿好外套，“我看高嚴在說這事的時候也頗為驚訝, 想來應該是生了什麽觸動。今天我不在家吃飯, 給太太說一聲。”

後面那句話是白父對下人說的。

白伊槿心神不定的想了一會兒, 還是決定去一趟高家。雖然大致上的發展和她知道的一樣, 可中間總有些和她知道的不同，這讓白伊槿總是靜不下心來。“爸，我去一躺高家。”

白父點點頭, 並不阻止白伊槿的外出，但下一秒就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叫住她，“你忙完了記得去給你媽請個安。”

白伊槿聽了，雖沒說什麽, 但一瞬間的猶豫和躊躇還是讓白父一眼就看出來了, 嘆氣, “你媽這樣也有好幾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多順著她些吧。”

“知道了爸，我回來就去看媽。”白伊槿笑了笑, 回答。“那我出門了？”

“去吧。”白父點點頭。

白伊槿這才轉身離開, 但隨著她的旋身, 臉上的甜笑卻逐漸僅浮於表面，那雙眼睛可冷得很。

如果白母能一直像白父那般還好，但自從幾年前開始, 對她的態度就古怪得很。

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懼怕和恨意。這讓白伊槿隱隱感到是自己哪裏不對出了紕漏，可又實在想不通。只好繼續心驚膽顫的在白母面前討好賣乖。

可惜卻沒任何的效果。反而越發讓白母忌憚。

實在沒有辦法，白伊槿只好在那時正在吃含有鎮定成分白母的藥裏加了些東西，讓白母變得神經上越發敏感焦躁。

直到有一天，白母在看見白伊槿的瞬間瘋狂的尖叫著撲向她，準備掐死她。才終於算是讓白伊槿松了口氣。

醫生認為這是常年積累下來的病根，可能從當初親眼看見白伊槿從馬上摔下來開始就存了影子，只是一直積而不發，這麽多年堆積成病，現在全部爆發出來而已。

從此白母就一直在白家靜養，而白伊槿也因為這件事，出國兩年。一是散心，一是留學。也能讓那兩年病情還不太穩定的白母能暫時避開白伊槿，避免時常並發。

等白伊槿回國後，已經對鎮定藥物產生依賴性的白母早就開始吸食煙土了。整個人都脫了形，形同廢人。聽說現在每天早上需要下人先點一袋煙土，抽一口，將氣噴到她的臉上，讓白母慢慢這樣吸上半個小時，才有力氣讓人攙扶著爬起來。

被伺候著喝半碗粥品後，再坐那兒吸上一袋，才真正像活過來了一樣，開始自己吃早餐。一天要吸七八袋是很正常的量。

好在白家煙土方面，隨便白母吸食都沒問題，才沒出過什麽亂子。但這讓白伊槿更是不想去看她，甚至感到厭惡。

而白父也默許了白伊槿的做法，只是他每天還是會盡量陪著白母坐一坐，在她感到身體較好的時候一起吃個晚餐之類的。

白伊槿坐車到了高家，下車時腳步輕盈靈活，一點沒有前幾天的‘行動不便’，她也不進去，只讓司機去叫門，她站在車外，手扶著未關的車門，仰頭看向從墻頭上攀爬出來的薔薇花，覺得甚美，和她今天這身鵝黃色連衣裙到是相得益彰。

“白同學。”高立冉聽下人告知後，就連忙出來。看見白伊槿後帶著笑快步下了階梯，走至她面前，“怎麽來了也不進去？走，進去說說話。”

白伊槿搖搖頭，笑，“就不進去坐啦，我不過是經過這裏順道來看看你而已。”頓了頓後面帶好奇的微微睜大眼看著高立冉，“立冉，我聽說你要出國？”

“是的。”高立冉點點頭，“過幾天就出發。”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過沒有出國的打算，準備畢業之後在星月報就職做編輯的嗎？”白伊槿問，百思不得其解，“怎麽突然又……”

“因為最近一些事情讓我發現了自己的淺薄和無知。”高立冉笑著，“我想這也許是以為我拘在這北平實在太久，差點就以為自己看見的這片天就是世界的全部。所以現在想要出去走走、看看。”

“也算是……長長見識。開闊一下眼界和心境吧。”

“你的眼界和心境還低？”白伊槿笑著搖頭，帶著些調侃的意味，“立冉你對自己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不。我說的是真的。”高立冉認真回答，“我希望能出去接觸一些新事物，等回來後我想成為一個優秀的編輯。”

頓了頓。

“為一個人。”

高立冉眼神灼灼，堅定的看著白伊槿。讓白伊槿忍不住心中一跳的同時，嘴角差一點就不受控制的上揚了。

好在她借著低頭將耳邊碎發挽至耳後的動作做了下緩沖，再看向高立冉時又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即便她早就知道高立冉是呼聲很高的男二號。

“其實國內也有很多地方能夠實現你的目標的。比如說上海，或者港都。想要成為一個好編輯並不一定出國不是？”白伊槿眼神閃爍了一下，微微移開後微笑著說，“再說……”我也只改編幾本話劇劇本而已的話並未有機會出口——

——“可是蘇先生值得更好的編輯。”高立冉眼睛明亮，“她的文字中的張力，以及故事的格局都很大，目前國內雖有很多優秀的雜志報社，但想要成為蘇先生的編輯，則要更加優秀才行。我跟著蔡編輯這段時間，就連他都會偶爾對我苦笑說身為編輯卻無法對蘇先生起到任何的指引作用，僅僅只是勉力跟在她身後，這是一名編輯的嚴重失職。”

“蔡編輯已經是業界非常優秀的編輯之一了，所以我這才決定去國外留學的。”

高立冉神情雀躍，似乎已經展望到美好的未來景象一番，絲毫沒註意到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微低了頭，漂亮的空氣劉海微遮住了眼部，一時看不清神色，但原本輕抿笑意的唇角現在卻不知何時已經垂下。

等高立冉說完回首看她時，不免疑惑，“白同學？”

“啊。”白伊槿擡起頭，重新看向高立冉，笑。“原來高同學你說的是蘇先生啊。難道你這段時間跟著蔡編輯在一起，知道蘇先生是誰了？”

“是知道了。”高立冉開口，“所以這讓我更加慚愧。”

“哦？”白伊槿笑著，眼睛彎彎如月牙，讓人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你這樣說，我越發好奇這位蘇先生是誰了，你能告訴我嗎？”

“這……”高立冉猶豫，“我答應了蔡先生不和其他人說的，而且蘇先生似乎也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誰。”

“真是的，難道你我這麽多年的同學和交情，你還信不過我？”白伊槿開口玩笑的說，“你就告訴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高立冉依舊猶豫不決。白伊槿微氣的舉起手看著高立冉，下巴微擡有些倨傲，“難道要我發誓你才相信我嗎？”

“不不不。”高立冉見白伊槿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忙擺手，“你的為人我還不清楚嗎？”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定似的開口，“好吧，反正……以你們兩人的關系，以後遲早是要知道的，我就悄悄告訴你好了。”

“我……們兩人的關系？”白伊槿重覆高立冉的話，看著他，嘴角強勾了笑，心裏已經有某個即將成型的念頭呼之欲出，卻又在完全形成前被她給壓 了下去，下意識的不願意去承認。她盯著高立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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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緩慢的行駛回白家中。白伊槿坐在後座上面色沈沈，朱唇緊抿，放於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手指骨節捏緊至泛白。

沒想到蘇夢縈居然就是這一年來赫赫有名的“蘇老爺”蘇先生。但聯想到前幾天在青山坪無意間看見的大綱，似乎也就有了解釋。

只是那個時候她以為蘇夢縈和其他小姑娘一樣，只是因為看了蘇先生的故事，所以自己有了想寫故事發表的想法而已。那個時候白伊槿還暗自驚訝蘇夢縈那個故事的精彩性，下意識的將她整個大綱看了個仔細。

卻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就是蘇先生。

“……”白伊槿又抿緊了一分唇，秀氣的眉微微豎起，眸子裏的光明亮到有些滲人且帶著寒意。

白伊槿微揚了下巴，像是在將喉間的不舒服用這種方式順下去，卻一點效果都沒有。依舊感到喉頭如鯁在喉般的不舒服，並心中有個角落在逐漸崩塌。隱隱感到害怕。

從第一次無意遇見阿大開始她就覺得有些不對，一直擔心是因為她擅自破壞了某些時間線的原因導致後面的事情產生了細微的偏差，所以之後白伊槿都不敢有大的動作，循規蹈矩的按照她知道的來。比如說那次游行。

可是明明她當時在聯系人上寫的是宋琸和白父兩人的聯系方式，最後出現的卻是宋意。就連自己也是白父派人接走的，完全抹殺了劇中應該是宋琸親自接人，並無意中聽到自己在牢中那些話而對自己又多了一些喜歡的情景。

就連原本應該在星月報上班，順利成為主編，並在未來對自己的聲譽有相當大幫助的高立冉，也決定出國。立志回來後要成為蘇先生的編輯？！

……這真的是蝴蝶效應？還是……

白伊槿將某個荒唐的念頭甩出腦海，畢竟她在從一開始接觸蘇夢縈開始，並沒感覺到她的身上有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違和感。即便是現在她會寫點故事，也並不是自己熟知的。

所以白伊槿確定自己是身處這裏的獨一無二。

……蘇先生……嗎？

白伊槿微微瞇眼。

你在文壇的名聲……也應該換個人來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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