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意趕到, 和沈敬亭寒暄的時候, 蘇夢縈就抱著三花貓很乖的在一邊站著。顯得相當乖巧聽話。

……一副家長晚點, 來接自家孩子放學，臨走前和年級班主任寒暄的既視感。

等宋意帶著想暗搓搓把三花貓也抱回去, 卻被咪掙紮扭動逃脫感到很是遺憾的蘇夢縈離開, 沈敬亭也重新腦袋上盯著喵, 哼著小曲兒端著他還沒吃完的炸醬面離開, 徒留那把椅子孤零零的在哪兒，讓一直很安靜的隔壁牢房見了，更添兩分淒涼和苦楚。

……有一種會在這裏把牢底坐穿的錯覺。

讓人禁不住想哭。

突然就懷念起剛才蘇夢縈在的時候和她舅舅的嬉笑打罵, 至少那個時候這冰涼涼的牢裏還有幾絲鮮活氣，現在突然寂靜下來就像是每一分鐘都要板著指頭數著每一秒來過一樣。

這裏面最年長的也才二十出頭，能讀大學家境也不會太差，即便不是從小嬌生慣養, 但也是家裏人如珠如寶的養著的, 沒有經歷過動蕩和風霜, 現在突然被關進警察廳的大牢裏, 其實心裏也是害怕的。年級小一點，北平中學的小姑娘們都一邊捏著手裏和蘇夢縈一樣的半個白饅頭, 偷偷抹眼淚了。

但年長一點的, 卻是在想其他。

宋意現在並非吳下阿蒙之輩, 雖因為不像大少宋琸那般總是會時不時在報紙上加上剛才沈敬亭又懶洋洋的叫了一聲‘宋三少來啦？’更是點名了身份，那個時候不少人一面為何宋家三少會專程來接蘇夢縈感到驚愕，一面也忍不住朝在大家中間, 垂眸小口小口啃著手上饅頭的白伊槿投去疑惑的表情。

但見白伊槿並未任何想說什麽的意思後，所以也都閉嘴聽著宋意和沈敬亭的短暫閑聊。有些家境更好一些的人自然知道宋家是早在十年前就和一位蘇姓人家定了親，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而已。

現在見宋意出現在這裏，突然驚覺……蘇夢縈……也姓蘇。

等牢房裏再次安靜後，圍在白伊槿身邊的幾人交換了幾個眼神後，由其中一人開口，小心翼翼，“伊槿，……你讓誰來接你啊。”

白伊槿自然知道他們想問的是什麽，垂眼看著手裏硬邦邦的饅頭後擡眼微笑，“當然是叫我爸爸來接我了。”頓了頓後有些羞澀有些靦腆的說，“我和阿琸，……畢竟還只是未婚夫妻，哪裏好意思讓他來接我。再說他工作那麽忙的，我也實在不好麻煩他不是。”

幾人聽了，疊聲應和。

白伊槿抿笑，看了看周圍後微提了聲音開口，“大家不用擔心，警察廳也最多關我們今天，晚飯之前一定會放了我們的。不過是想讓我們害怕，並叫家裏人來接，至於保釋金什麽的，都不會交納的。”頓了頓後又開口，“要是一定要交，……我會讓我爸爸都叫了的。”

“這不行。”其中一人聽了率先開口，“先不論現在，但這次的游行是我們自己自願參加的，現在被抓和伊槿你又有什麽關系？不過是時運不濟沒跑掉罷了。”說完笑嘆無奈的看著白伊槿，“你啊，就是太愛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了，這和你並沒有什麽關系的。謝謝你，可我不同意。因為我得自己承擔自己的那一份責任，給你減輕一點不必要的負擔不是？”

眾人聽了，互相看了一眼後都紛紛道謝推辭。

裏面只有零星幾個北平中學的學生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面面相覷。抿著的嘴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默默低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自己手裏幹硬的饅頭去了。

白伊槿得了各種讚美臉上帶著得體溫婉的笑，顯得格外美好。

王絲娜在一邊全程冷眼旁觀，第一次覺得自己印象中的白伊槿現在那麽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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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和宋意走到門口的蘇夢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停下腳步，“你來叫了保釋金嗎？多少錢？我給你。”

宋意曲了右手食指，刮刮她的臉頰，“什麽都沒交，就簽了個字。估摸著就是給你們一個教訓而已。”

就像在學校犯了錯，老師要求叫家長來學校領回去一個意思。

只不過警察廳還在之前上演了一場當街追捕的戲碼。

“跟我可沒什麽關系。”蘇夢縈皺了鼻子，她在學校的時候就不喜歡王絲娜他們半道德綁架要自己參加游行的事，現在走在路上都莫名其妙被誤傷，更是不開心了。“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就被當做是他們一夥的就被抓進來了。舅舅還不給我吃肉。”

委屈、造孽、可憐巴巴。

這控訴的小表情真是逗笑宋意，忍不住又在她臉上刮了刮，“這麽可憐啊？那我帶你去吃肉？”

“好啊~”蘇夢縈笑瞇瞇。

“那你還不把你手上的這個饅頭丟掉？難道還打算帶回家？”宋意戲謔的看著蘇夢縈從牢裏出來，就一路握著直到走出警察廳都還握著不松手的蘇夢縈。

回答他的是肯定句。

“當然啦。”蘇夢縈擡頭看著宋意，一臉理所當然，“我得拿回家呀~”笑瞇瞇，頓了頓慢條斯理的軟甜調子，偏偏讓宋意聽出藏在低下的小心眼兒。

“我第一吃牢飯嘛~當然要拿回去留作紀念啊~”蘇夢縈笑得很可愛，甜滋滋。

小心眼的壞丫頭。

宋意苦笑不得的刮刮她的臉，可惜因為親眼看見自家小姑娘扒拉著欄桿瞅著自己可憐巴巴的樣子，所以一點都不同情沈巡佐，只笑著說，“完了，只知道你小心眼兒，但沒想到這麽小心眼兒。要是我以後不小心得罪了你可怎麽辦呀？”

“相信我。”蘇夢縈故作一副一本正經睚眥必報的模樣，“哥哥你一定不會想知道的。”

“是啊是啊。”宋意牽著她的手，在阿大從車上下來朝兩人打了招呼，垂手靜立一邊的時候，拉開車門，右手放在車門上，一面伺候她坐進車裏，一面說。

“我可是一點都不想知道的。”笑意盈盈。

然而這個世間，存在著太多的事與願違。

天意。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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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白伊槿說的那般，到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就有家長來警察廳將自己家的小鬼一一接走，難得的是居然每個人出去的時候巡警都有好好對他們解釋，其實這件事相關的部門已經在做研究了，所以這場游行實在是沒有必要的，並最後叮囑家長回去不要打孩子。

“你們啊……現在還是應該將學習放在第一位，以後成為一個對民國真正在實事上有用的人才是正經的。我們這些老舊的人還能幹幾年，到時候爭取將一個比現在好的華夏交到你們的手上。到時候……還有做得不盡善盡美的地方，……就全靠你們了。”

說得這群人滿臉通紅的離開。

人都是這樣的，看不見藏在背後的默默努力和付出，看見的都是‘不作為’和‘不完美’，但是我們都忘記了。現在我們看見的，比五年前、十年前相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就像所有人都會看見第一名和一百分，卻會自動忽略掉從不及格逐漸努力，現在已經有了八十分的人。

大家只會對沒有得到的那二十分投去各種質疑的目光。

為什麽得不到那二十分？一定是你不努力，你看看人家得第一名的，看看人家的一百分。你怎麽這麽不爭氣？

祖國，有時候就像這個拼盡所有，終於努力得到了八十分，想得到一點點鼓勵和認可，卻被無數的‘虎爸虎媽’教育、斥責‘你為什麽這麽不爭氣？’的孩子。

王絲娜、白伊槿等人自然是有家裏小車接送的。但和之前不同，王絲娜並未第一時間去找白伊槿，只是悶不吭聲自己直徑上了小車離開。

而這個時候，白伊槿也沒時間理會王絲娜。

——“你說什麽？！”白伊槿聽了自己同學的話，‘呼’的旋身瞪眼身邊的女生，甚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追問，“你是說！宋意以前來找過我？！還拿了花？！”

“是……是呀。”女生從未見白伊槿這個樣子，有些害怕畏縮，“但是那天你不是受了傷去了醫院嘛，後來你出院了我也就忘了這事了。伊……伊槿，怎麽了？”

白伊槿這個時候心中一團亂麻，根本無暇回答同學的話。

她現在完全可以確定宋意身邊的那個阿大，就是後來的那人了。

難道……是因為自己擅自做主心急提前認識了宋琸的原因……才導致了後面的走樣嗎？

白伊槿……心情混亂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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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巡佐，下班啦？”

沈敬亭咬著煙在小南巷巷口應聲望去，見是巷裏的街坊所以點了點頭應聲寒暄了幾句後，就繼續拎著用油紙包好的花生糖、桃片酥、綠豆糕、白糯米糕，還有城西的鹵味往家走。

……嗯。他不是心虛。他這是對家人時不時的表達關心。

終於到了門口後，將煙熄滅後才兩步跨上階梯，伸手慢慢推開大門，‘吱呀——’一聲後，探身進去，一眼看見比自己早一些回來的小花兒已經在乘吃飯前，將回廊兩邊長得有些張牙舞爪的灌木叢修剪掉了。

聽見聲音回望過來，喊了聲‘敬亭少爺’就繼續扭頭忙自己的去了。手起剪刀落，利落得觸目驚心。

沈敬亭看了一圈兒，這才慢吞吞閃進來，一面往大廳走一面問小花兒，“我姐夫呢？”

小花兒看沈敬亭一眼，古怪的回答，“大廳內看書啊。”

……嗯，對，這個時候確實向來是蘇爹在廳裏一面看書一面等開飯的日常。

沒毛病？沈敬亭依舊略帶一絲疑惑的跨進了大廳，蘇爹坐在老位子上拿著報紙，看都不看跨進門的沈敬亭一眼。

“我回來啦。”沈敬亭說。看看坐在小茶幾邊撥弄算盤算賬中的蘇予然。

……沒，毛病？

“嗯。回來啦。”蘇爹頭也不擡。

“是。”沈敬亭左右看看，恰好小花兒進來，就叫住她，“花兒，把這些拿去裝了，這個今天晚上填菜。”

小花兒點點頭，但沒馬上走。

樓上傳來響動聲，然後是蘇夢縈笑瞇瞇的從樓上跑下來，歡快，“舅舅回來啦~帶什麽好吃的呀~”

“小心你的小短腿滾下來。”沈敬亭笑，心終於放下來，指指已經朝蘇夢縈走去，拿著油紙包的小花兒，“買的零嘴。”

“好呀~”蘇夢縈站在樓梯中間，笑瞇瞇。而小花兒在上樓。

沈敬亭……眉角抽了一下。

然後……就眼睜睜的看著蘇夢縈和小花兒坐在樓梯間，自動進入看戲模式。

沈、沈啾啾眨眨眼。恰好眼角瞄見飯桌上的一物，扭頭一看。

不是牢房裏的那半個饅頭還是什麽……

“……”小災星居然還帶回來了？！

大災星瞪眼笑瞇瞇的小災星，一臉不可思議。

居然不覺得拿著麻煩？！

“小花兒。”蘇爹看也不看沈敬亭一眼，一抖報紙，慢慢折好，“大門鎖上了？”

“鎖上了老爺。”小花兒點點頭。

“不是……姐夫，你聽我說……”沈敬亭要是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就真傻了。扭頭看向蘇予然投去求救的眼神，誰知道人家兩指扣著算盤，一搖晃，規整後就慢條斯理放旁邊，並端起茶杯沖他笑瞇瞇了。

……艾瑪，這年頭連好基友靠不住啊。

沈敬亭哭笑不得，眼睜睜的看著蘇爹從他背後一伸手，就祭出了早就藏在身後的雞毛撣子。

那天。蘇家很熱鬧。

那天。沈啾啾吃得很清淡。

在外面拽得二五八萬沒人鎮得住的軍痞沈敬亭沈爺：QuQ

……人生如此艱難，也要努力保持‘圍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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