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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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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溜出去看熱鬧。

她記得西街那邊有一家賣蓮蓉糕子的特別好吃,因此,每次出去,她總要去那裏買許多糕子吃。

那時候,因為年紀小,又總愛貪玩,每次出去玩不了一會兒,便覺得累的不行。

可是嘴又實在是饞的不行,所以每次都是死纏難打要慕言將她背到西街上。

雖然男女有別,可是娘告訴過她,慕言是自己的未婚夫,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她身邊的每個人也對她說,慕言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年幼的她,趴在慕言的背上,絲毫沒有覺得半點不好意思,雖然娘說過,不能恃寵而驕,可是爹說,好男人就是要寵媳婦兒的,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聽爹的。

她雙手纏在慕言的脖子上,看著慕言好看的側臉,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未婚夫,你長得可真是好看啊,比那些戲子好看多了。”

慕言聞言,冰冷的臉色有些難看,假裝一個不小心就把蘇寧摔在了地上。

蘇寧滿是委屈的看著他,一雙眼睛紅的就跟兔子似得:“為什麽摔我?”

慕言不耐煩的看著她,眸子露出來的厭惡是那樣的明顯:“這麽點小事就哭,你煩不煩?”

聽見他這樣說,蘇寧覺得更難過了,眼淚嘩嘩的掉不停。

見她哭的不停,慕言越發的煩躁,幹脆不再理她,朝著反方向走去。

每次都是這樣,雖然是自己纏著他背自己,可是他總是將自己丟在路上。

蘇寧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幾次被丟在半途,她打小就知道她的未婚夫不喜歡她。

可是她喜歡他啊,而且爹娘不也說過,他以後是要娶她的麽?為什麽他會不喜歡自己呢?

蘇寧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幹脆不想了,反正娘說過,只要一直對他好,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自己的。

回憶如一壇烈酒,苦澀而嗆人,蘇七不知道,為何她會做這個多年以前的夢。

不過現在想起,她只覺得那時候的她真傻,傻得連一個人都看不清了。

“阿寧。”她聽見有人輕聲的叫著她,就同那日他騙她時,這樣溫柔的叫著她的名字。

蘇七自嘲的笑了起來:“慕司令,蘇寧已經死了。”

慕言看著她,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明明沒有在看他,可是他卻是像感覺,他的那些骯臟在她的面前無所遁形。

他伸出手,他溫熱的掌心遮擋住她的眼睛,他輕輕的說道:“阿寧,十年過去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你不是說過,我做錯什麽,你都會原諒我嗎?”

蘇七聞言,簡直是要大笑出聲,這人怎麽就那麽不要臉呢,原來自己不是在十年前瞎的眼,而是在遇見他的時候,眼就已經瞎了。

蘇七冰冷的對慕言說道:“慕司令,我不知道要原諒你什麽,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所以不用給我解釋,昨夜謝謝,我想回戲班了。”

聽見她一再否認自己和她的過去,慕言瞬間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他紅著眼睛,右手緊緊的掐住她的脖子,猙獰的說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承認你是蘇寧,為什麽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戲班,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男人,我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他死了!”

脖子傳來的窒息感,卻遠不及心中的痛楚,被人揭穿的事實,讓她仿佛感覺心中如同針刺那般,一根一根,紮進心裏,她顫抖著聲音說道:“他沒死,你騙我,你騙我……”

慕言看見蘇七這副模樣,無力的垂下手,他低低的笑了起來,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說道:“阿寧,我後悔了。”



是的,他後悔了。

後悔那時不能早日明白他對她的感情,後悔聽從了司令的命令,更後悔那時候松開了她的手。

慕言坐在慕府的院子裏,他擡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天上還飄著雪花,就如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

那天,正好是立冬,平城的冬天,一向來的很快,剛剛進入冬天,就迎來了第一場大雪。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的酒,徘徊在他腦海裏的,只剩剛才司令給他下的軍令。

沒人知道,他是司令安排的一顆棋,蘇家太大了,大的連司令都管不住了。

他坐在蘇府的院子裏,他看見蘇寧走了過來,她長大了,也更漂亮了,雖然不愛像以前那樣纏著自己了,可是她卻一如既往的愛吃西街的蓮蓉糕子。

她走了過來,聞著他身上的酒味,不自覺的皺了皺眉:“慕言,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阿寧。”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將自己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他問她:“要是我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蘇寧嘆了一口氣:“慕言,你喝醉了。”

“我沒醉!”說著,他又不依不饒的要她說出答案,蘇寧無奈,只好順著他的話說,然後將他帶回了他的屋子。

蘇寧將他帶回房間後,又去給他打了水,幫他擦了擦臉,這麽多年過去,蘇寧對他的好只增不減,慕言好像也習慣了。

慕言在蘇寧擰帕子的時候,一把將她拉了過來,酒勁上來,他只覺得看著她的嘴就像櫻桃似得,想讓人親上兩口。

蘇寧掙紮了兩下,發現這人喝醉酒真是蠻不講理的,索性就依了他,反正這事在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他抱著蘇寧,對著輕聲的說道:“阿寧,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蘇寧聞言,頓時臉燒的滾燙滾燙的:“娘說成親之前都不可以那個……”

慕言將頭埋進她的脖頸,沙啞的說道:“我什麽都不會對你做的,留下來好嗎?”

以往他見到她時,總是冷著一張臉,蘇寧還是頭一回瞧見他這副模樣。

果然娘說的沒錯呢,只要對一個人好,他就一定會喜歡上自己的。

看見他這個樣子,蘇寧不知道怎麽拒絕,想了半天,反正這是她以後要嫁的人,有什麽不好意思呢,蘇寧沒再糾結,脫了鞋,便爬上了床。

慕言見她上來,像個小孩子得到糖一樣,蘇寧還是頭次見他笑的那麽開心。

她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道:“伯父告訴你了麽?”

“嗯?”兩人面對面,他噴出來的鼻息讓蘇寧覺得燥熱無比,偏生他又是一副不知道的模樣。

蘇寧有些氣結,他這副樣子分別就是不知道:“爹把成親的日子定在下個月初九了。”

慕言聞言,淡淡的笑了笑:“原來阿寧這麽想嫁給我啊。”

被他揭穿,蘇寧流露出一絲小女人的嬌羞,索性直接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戲班裏,安靜的連只蛐蛐兒的聲音都聽不見,蘇七跪在阿福的靈堂前,她想說些什麽,卻覺得喉嚨幹的難受。

她垂下眼眸,仿佛又記起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日,她唯一做錯的決定,便是留在了他的屋裏。

那晚,睡意朦朧間,聽見他說了一聲,對不起,司令派給他一個任務,他不得不去做,好像是火燒什麽來著,也沒聽清,便睡了過去。

而她未曾想過,她會被一陣濃煙嗆醒,她睜開眼,聞著四周傳來的焦味,瞬間睡意全無,連忙披上外衣開了門。

她一直覺得那場大火是一場夢,她看著各處的房梁帶著火星子落下,聽見蘇府四周傳來的慘叫聲。

主宅那邊的上空,黑煙最為濃烈,蘇寧心中狠狠一跳,來不及穿上鞋子,趕緊朝主宅的地方跑去。

爹娘,你們千萬不能有事!

她在心中默默念著,剛剛靠近主宅,就被人攔住,慕言將她抱起,帶著她遠離大火的範圍。

蘇寧拼命的掙紮著,眼淚止不住的掉著,她用力的打著慕言:“你放開我,為什麽不讓我去救他們,那是我們的爹娘啊!”

一路上,任蘇寧拳打腳踢,慕言也沒開過口,忽然,蘇寧回想起睡夢中她聽見的那句話,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慕言:“是你放的火?”

慕言不語,然而沈默就是最好的答案,蘇寧閉了閉雙眼,再睜開時,她不知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好好看著他,火光照映著他冷峻的面孔,蘇寧發現似乎這麽多年來,她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放我下來。”她冰冷的說道。

慕言不放,他怕放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見他不放,蘇寧就使勁咬他,直到感覺到嘴裏的血腥味,抱著她的手也未曾松過。

“求你,讓我去看爹娘最後一面。”

從未想過她會用求這個字,看著她狼狽的模樣,慕言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抱著她,看著蘇府一點一點化為廢墟,蘇寧卻是趁他一不註意,用盡畢生的力氣擺脫了他的控制。

蘇寧跳了下來,光著腳踏在地上,周圍的碎石就好像沒看見一樣。

料是沒反應到她會突然發狠,慕言反應過來,她已經站在蘇府的門外,意識到她要做什麽,慕言的瞳孔裏染上一絲驚恐,這一刻,他終於是有些怕了,他聽見自己顫抖著聲音哀求著她:“阿寧,不要,求你不要……”

聞言,蘇寧癡癡的笑了起來,她看著他,雙眸流露出來的恨意卻讓他心驚:“蘇家一百多口人,會在黃泉下等你,等你去磕頭認罪。”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進了蘇家大宅,那句“阿寧”終究未叫出口,他擡頭望著漆黑的夜空,感覺到臉上的濕潤,喃喃道:“下雨了麽……”



慕言去見蘇七的那日,依舊是穿著一身軍裝。

他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她坐在雪地裏,衣服和頭上沾滿了雪,他走了過去,幫她輕輕拍掉。

他看著她,似乎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只是一顆棋,他不敢與她靠的太近,因為他怕管不了自己的心,可是即使如此,他依舊沒法管住自己的心。

他以為,他和她還會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是啊,都是他以為。

“你知道蘇寧的眼睛是怎麽瞎的麽?”

慕言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麽一句,不由得一時怔住。

蘇七扯了扯嘴角,仿佛在想起當日所見:“那晚到處都是燒焦的味道,而且好多黑煙,多得她都看不清路,所以那些煙就進入到她的眼睛裏……”

慕言瞬間變了臉色,他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就好像有人拿著刀,一刀一刀,淩遲著他。

身上悲慟的氣息是那麽明顯,他聽見自己低聲哀求的說道:“別說了……”

蘇七聞言,笑了笑:“是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不過她死了,你願意去陪她麽?”

慕言怔了怔,半響沈默不語,他還是猶豫了。

兩人片刻的寂靜,蘇七卻是在意料之中,他是慕言啊,他會舍棄他的地位去陪她麽?

很明顯,不會。

“慕言,你不覺得你很可悲麽,你什麽都有了,但是其實什麽都沒有。”

慕言沒有說話,因為她說的是事實,這些年他看起來榮華風光,實則早已骯臟不堪。

蘇七就這樣自顧自的說著,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她和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很平靜:“我知道,我殺不死你,可是我卻要詛咒你日日夜夜受到蘇家每一個人的怨恨。”

她伸出手,感受到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中:“你說,十年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大雪呢?”

說完,她又是輕咳了一下,暗紅的血順著她的唇角滴落在白茫茫的雪地裏,那股紅狠狠的刺傷了他的眼睛,他聽著她繼續說道:“你知道麽?我唱過一臺戲,裏面有一句臺詞是這樣的,‘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阿福的心願是想要一輩子,所以,我要去陪他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面他就只聽得見一句:“如果可以,希望我的來世不會再遇見你。”

大雪依舊飄著,蘇七好像看見了漫天大雪紛飛的景象,她看見阿福就站在雪地裏,他伸出他的手,她沖他一笑,朝著他走了過去。

察覺到蘇七沒了呼吸的時候,慕言像失去伴侶的野獸,想要發狂的大叫,可是卻什麽話都說不出。

他紅著眼眶看著她逐漸冰冷的屍體,最後他還是哭了,他顫抖著手將她抱起,冰冷的唇印在她的眉心上。

絕望已經將他包圍,可他卻傻傻的笑了起來,宛如那日他與她同床共枕那般:“阿寧,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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