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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冉家樓悍然出刀 孔雀臺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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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林七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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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冉家樓悍然出刀,孔雀臺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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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祈秋報,康寧是臻,嘉禾,酉時——”

梆—梆—梆——

“宣——文武百官——入宮進宴!”

伴隨著一陣嘹亮的梆子聲,殘陽如血,映襯得大紫金宮在一片紅色的天穹下愈發宏偉,早早守候在門外等待赴宴的人群開始排隊進宮。

秋風席卷起地面的落葉,帶著蕭索的通報散向四面八方,杜鵑啼血,嗚嗚咽咽的低鳴。

一簇簇的霞光透過雲層間隙照射在大理石地面上,照拂在人身上,懶洋洋的,毫無朝氣的,與宮門外舉天同慶的皇城百姓們形成孑然不同的兩種對比。

神都城大小街道上,炮仗轟鳴,紅色大頭獅子縱情擺動,啪啪啦啦的響動。

林七音身著淺藍色紗衣,衣裾上繡著雪白的點點蓮瓣,一頭青絲閑閑散落在雙肩,不施粉黛,依舊柔美俏麗。

她安靜候在午睡不醒的未亡人床前,看著日頭,把著時辰。

當荊茗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對上這樣一雙澄澈到水波流轉的眼眸,直視了許久,男子有些癡癡地一笑,兩只手捏住七音的臉皮輕輕揉,“嘻嘻,阿音,嘻嘻,阿音......”

七音同樣對著他綻放出笑容,輕輕推他起來,嫻熟的從臉盆裏拾出毛巾為他擦拭,嘴裏喃喃地說,“荊茗啊,咱們好好收拾一番,該要去吃晚飯了。”

這一頓飯,是非吃不可。

管它是團圓宴還是鴻門宴,奉聖娘娘突然轉性邀請半癡半瘋的荊茗赴宴,必有貓膩,如果當頭回絕了的話,會打草驚蛇。

基於這樣的考量,七音當時答應了擎龍的請柬。

可巧,也免去了再麻煩冉梧和陸紫月帶自己混入紫金宮的事情。

很久之前,是你一直在保護我,那麽今天,就讓阿音也來守護荊茗一次吧。

無論成敗如何,都絕不能讓荊茗再有一點閃失!

握住毛巾擦拭的手心微微一攥,荊茗微微皺起了眉頭,“唔,阿音好用力,好疼。”

七音忽地就松開了手腕,垂下頭看過去,果然在荊茗的脖頸上有塊指甲大小的紅印,於是很抱歉的幫他揉了揉,薄唇輕吹,“對不起呀荊茗,剛才阿音走神了,不是要故意弄疼你的,明天,阿音帶你出去玩怎麽樣啊?”

荊茗嘴巴一張一合,聽到玩,便將脖子上的紅印拋至九霄雲外,興奮地拍手,“好啊好啊,荊茗最喜歡玩了,最喜歡阿音帶著荊茗一起玩了!”

七音撲哧笑開,唇角彎彎,格外楚楚動人。

荊茗忽然就把腦袋埋進七音的懷裏,淘氣的撒嬌,“阿音阿音,你最好你最好了!”

七音怔了一下,隨後擡了擡手,最終還是把掌放在他的背上輕輕撫著,“嗯,阿音知道荊茗最喜歡和阿音在一起了,快起來吧,阿音還要給你梳頭發呢,咱們待會兒啊會去一個很多人很多人的地方,荊茗可不能邋裏邋遢的哦。”

七音扶了荊茗起來,坐在房間一張紅漆木的椅上,房間裏面配置簡單,能夠梳發的地方只有一枚不大不小的銅鏡。

剛剛好,能容進一個人的全部容貌。

七音取了檀香木打磨出來的精致木梳,梳面溫潤華美,上面被工匠仔細地描繪了一副山居小圖,有山、有水、有鳥,緊湊而不顯致密的梳葉一字排列,小巧玲瓏。

荊茗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面對著鏡子,那張俊美略帶有驁意的臉上此時布滿了小孩子般的歡喜,小虎牙微微外露著,顯得憨態可掬。

嘰嘰嘰——

在院子裏調戲了阿黃一下午的阿獼從屋外躥了進來,爬上了樓,一蹦一跳,顯得很是鬼鬼祟祟。

被戲耍的團團轉的阿黃想要追進來,遠遠在門口望見,想起來樓上住著的那位小爺時,止了步,爪子撓了撓頭頂那一小片剛剛萌出碎毛的禿兀,於是嗚咽著跑了。

阿獼從這裏跳到那裏,兩只腳學人走路學得有模有樣,還會端茶倒水,猴機靈得很,懂得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也最是聽七音的話。

它跳到房間正中的桌子上,找個空杯倒茶喝,喝一半灑一半,自娛自樂神氣得很。

即便這只猴子做到了如此人神共憤的事情,七音還是沒有理它,於是這猴子有些蔫了,酸梨子的臉上小眼睛怔怔看著荊茗一副頗為享受的神情,一臉哀怨。

七音將指從荊茗的發間伸進去,墨黑的發,被皙白的手指輕挽起,隨後木梳被另一只同樣皙白的手握著、從挽起的發間滑過,捋直了一綹瀑發。

同樣的動作繼續重覆著,晶瑩的指肚,撫摸著荊茗的頭發,發絲留下殘餘的溫存,像是一匹紛繁錦繡的布緞被裁剪成霓裳羽衣,很快,糟亂的發被一一順直。

酸梨臉的猴子楞楞看了半天,呆立在桌子上蹲好,兩只爪子不自覺的也在揉著頭頂的猴毛,頭頂上那一撮黃中透綠的毛發,揪起來、塌下去,揪起來、塌下去......

梳完頭,七音將木梳放好,開始為荊茗綰發,一簇簇頭發被精心的從下而上盤過去,握住頭發的手指如蔥削,白的明晃晃,那一道光看得荊茗嘴角上咧開了大大的笑容,那種心形的笑,那種,七音並沒有註意到的恬淡含笑。

阿獼一齊學著用兩只爪子給自己盤發,纏過來錯過去將頭發弄成一團麻花,醜的可愛。

當荊茗頭頂上最後一縷頭發盤好,發髻紮好的時候,孟倦的聲音從院子裏懶洋洋的傳過來,“餵,阿音你們好了沒呢,等的我呵欠都要打出來了。”

七音平靜的看了看銅鏡裏的男子,閑適自然,桃花眼裏比往日多了些許神澤,劍眉微微一抖顯得氣質出塵,果然人不風流枉少年。

於是有些移不開眼的往外敷衍一句,“請再稍等一下,馬上好了。”

說完,七音帶著笑意將放置在簾後的一方紅色木盒取出,放在了銅鏡前的桌上。

“荊茗,快打開看看,阿音給你做了什麽。”

荊茗桃花眼彎彎,像是閃著小星星,極其配合的激動著將盒子打開,裏面,靜靜躺著一件紅色的衣服,還有白鹿皮靴,靴子上針腳縝密的繡著朵朵蓮花,最下方橫著一條白玉腰帶。

“好看的衣服......衣服......好看呀!”荊茗的嘴巴再次彎成了心形。

“快穿上試試吧,阿音在外面等著你哦。”七音朝著阿獼擺了擺手,猴子腦子聰明,乖乖牽著七音的手走了出去。

轉身,闔門。

火紅的夕光燒在孟倦的身上,將原本雪白的玄紋衣袖映得分外斑斕,孟倦的臉上隱隱也都是紅暈。

孟倦埋頭苦笑,“阿音啊,什麽時候你也能這樣為我梳一次發。”

七音松開阿獼的手,淺笑過去,帶起芬香,“什麽時候都可以的呀,你喜歡,現在便可以為你綰一次發。”

擡眸,孟倦盯住了那雙杏眼,丹鳳眼有些黯然,“阿音,你不用這樣將就我,我只是,說說而已的,不用,當真。”

七音搖頭,“可見,你並沒有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不會計較這些。”

阿獼又和阿黃鬧騰起來,追趕在院子剛剛堆起的葉子堆中,掀起紛紛揚揚的枯黃。

招風耳抖了抖,孟倦連忙擺手,“阿音,不是這樣的,如果你非要這樣以為,那麽,等今晚回來,假如,一切都還順利的話,你就為我綰一次發。”

七音含了笑,酒窩像是醉倒了,“那好,咱們,就這樣說好了。”

“說好了。”

孟倦立起身來,伸出手指,與七音隔空拉了個勾,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

吱嘎——房門打開了,七音與孟倦都看過去。

一攏紅衣覆在荊茗的身上,長短恰到好處的穿著,臀部袍腳上翻,折進了腰間的白玉帶裏,白鹿皮靴明晃晃,遒勁交錯的蓮花枝瑰美多姿。

一抹殘陽打在荊茗身上,紅衣鍍上一層金色的晚霞,他微仰著頭,眼簾微微垂下來,看著七音,看著孟倦,看著戰王府裏曾經美好的一切,嘴角弧成微笑的彎度。

稍後,又倏的恢覆那副呆呆傻傻的神情,“阿音阿音,我們要去哪呀要去哪兒呀,哪兒呢哪兒呢?”

說話忸怩固執,活脫脫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

於是七音走了過去,眼神掃過被自己綰得整齊的發髻,幫荊茗重新掖了掖衣角,便牽過了他的手,朝著院外走去,“走啊,荊茗,阿音帶你去一個有許多好吃的地方,今天晚上,荊茗絕對不可以亂跑哦,否則,阿音一定會生氣的!”

語氣篤定而認真,不容置否,遠山眉一起一伏的對著荊茗的眼睛。

男子撓頭,聽到七音可能會生氣,於是十分之乖巧的靦腆笑容,“荊茗不會的,荊茗不要惹阿音生氣,荊茗會好好吃飯。”

孟倦跟在後面負著手,一步一踱,碎碎的劉海遮住眉目,看不清眼底的細水流長。

神都城的街道上,四處洋溢著過節的氣氛,今年的十月朝是一個甲子年才會得一見的七星匯聚之日,六十年一甲子,一甲子一時代,七星匯聚,星象大變,天下格局也必將隨之改變,自古以來七星匯聚出煞局。

馬車駛過去,車轅卷起風塵破葉,將街邊的酒旗吹得獵獵飛舞,並沒有多少人會去關註他們。

轉過一個拐角的地方,街道上的晦暗處,有道人影微微朝著七音他們頷首。

人影長得壯碩,人熊一般高達,身上穿著大紅的將袍,眉間有一道並不是很顯眼但是極其猙獰的刀疤。

他便是九門兵馬司的指揮使,統領一萬兵馬投靠了孟倦他們的那位蠻將軍,名叫北野,曾經是林淵旗下最為驍勇善戰的先鋒,林淵被罷了軍職,北野就主動調請回神都任職。

九門兵馬司的一萬玄甲軍負責拱衛城門安全,今夜,神都城一只蒼蠅都不會逃出去。

轉了一條街,馬車繼續向前行駛,一路上不時有人在人群中同孟倦和七音他們點頭示意,或者暗中以眼色交流,像是道路以目。

有風刀教的卓如凡,有洗劍閣的陸臨也,還有小刀會、丐幫、鐮刀幫等等等等。

孟倦都同他們一一熱情地打了招呼,並沒有確定的指明哪個人,在常人看來,這像是個傻子。

有幾名江湖人在客棧裏歇腳,個個攜帶兵器進來,被掌櫃的給報了官。

有官府的人過來查看了一下,原本是要沒收兵器然後勒索點銀錢之類,聽說對方是風刀教的弟子,便抱了抱拳撤離了,掌櫃的一頭霧水,於是面對著這些江湖人有些尷尬的說。

冉家屬於商賈世家,與陸家學術世家一樣,由冉梧和陸紫月兩人作為代表去赴宴,早早地已經趕到宮裏面。

冉家的諸多產業正在發放救濟糧,救濟那些流離失所的乞丐,原本風風火火的十月朝因為這些善舉變得格外溫暖,百姓紛紛拍手叫好。

城南一家錢莊裏,名叫青搖的夥計手上攥著大掌櫃剛給的一張五萬兩的銀票,激動得險些栽倒在地。

“你拿著錢,去街上招勞工,就找那些老實巴交還能吃苦耐勞的,工錢就按平常的十倍出,有多少要多少,明白嗎?”上午在苒春坊發聲的那位商賈正仔細交代給青搖這些事情。

“掌櫃的,這幾天您找工匠做了那些......那些炮......今晚就要用上了嗎?”青搖作為掌櫃的最信任的夥計,有些事情知道,有些事情還並不清楚。

“嗯,今晚,許多事情是該有個了解了。這些炮的事情先不要對外聲張,用到哪裏、什麽時間用,等你把人找齊了我便告訴你。”

“小的明白。”

......

......

神都城裏,暗流洶湧,一觸即發。

【2】

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兩名金甲士兵持戟交叉攔住了來人。

孟倦朝著他們出示了一下請柬,然後便下了馬車,林七音與荊茗從車篷裏面跳下來,打量著眼前金碧輝煌的一線宮殿。

紫金宮坐落於神都城北的位置,遠遠望去,宮廷之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從宮門向裏面瞧,最為恢弘的兩座大殿分別是人皇的玉鳧宮以及奉聖娘娘的鳳棲殿,兩座大殿宛若漂浮於紫金宮的碧雲之中,幽幽裊裊,像是兩座對峙的山丘。

從兩座宮殿中間的位置新近搭建了一座高臺,名叫孔雀臺,今晚的十月朝筵席,上面將會坐滿皇親國戚。

孔雀臺約有十數米高,一百零八階踏步上鋪著長長的紅毯,紅毯兩側有侍候的宮人恭謹立著,笑臉相迎每一個前去赴宴的人。

巨大的圓形的孔雀臺正中是方形的地磚,意味著天圓地方,搭建的高度也剛剛好是能看到廣袤夜空的絕佳之處。

“阿音,現在你帶著荊茗去赴宴吧,冉梧跟陸紫月他們應該也在裏面了,你進去之後先找到他們。”孟倦拍了拍七音的肩膀,小心叮囑道。

“嗯,我知道的。”七音點了點頭,牽過來荊茗的手心,有些涼涼的。

隨著馬車再一次駛動,孟倦離開了宮門,朝著來路返回去,路上,清冷的風刮過車簾,男子握住韁繩的指暗暗抓緊。

“走吧,荊茗。”

隨著馬車消逝成視野裏的一個黑點,七音拉著荊茗進了宮門,守門的士兵將戟移開,放了他們兩人進去。

皇宮裏面有許多人,多是穿金戴銀、雍容富貴的婦人在四處交談,有爵位的、有官位的老爺們則是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也有小孩子們追逐打鬧,但是被長輩訓斥過一番後便安靜下來,因此也不會跑去不該去的地方。

宮廷巨大的空曠處被一盆盆菊花填滿,嬌艷的、黃燦燦的花盆整齊排列起來,花瓣是一條條的,中間的花瓣向裏卷著,四周的花瓣向外舒展,略微彎曲,又有些下垂,好似黃金色的瀑布傾瀉而下。

七音並不知道該帶著荊茗去到什麽地方,她的懷裏揣著碧玉玲瓏簫,這並不算是兵器,於是守衛並沒有禁止她帶著,而荊茗的青釭劍則是被孟倦拿去用著了。

人群很熙攘,顯然此次十月朝國宴還是很隆重的,七音拉著荊茗先在皇宮裏面走一圈,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所以心裏難免有些好奇的。

兩人來到了孔雀臺下面的一道門前,紅木雙開的大門,上面鎏金的銅釘閃閃發亮,兩枚獅子頭門扣銜著金環,看上去頗有威儀。

門口守著一隊鬼閣的番子,茯苓刀、步雲履、飛蟒服。

比看守皇城宮門的金甲兵還多出一倍。

看到七音與荊茗過去,番子們唰唰拔刀攔住了他們。

“皇宮重地,閑人免進!”一名番子毫不客氣地說道。

荊茗跟著鬧,掙脫開了七音的手心,連她也還未來得及看清動作,便被荊茗從幾名番子的腋下鉆進去,一把推開了門。

呼——

一股森寒的涼薄氣息從裏面吹過來,像是隆冬飛雪。

鬼閣的番子們傻了眼,他們都是身手了得的鬼閣精英,竟然被一個看上去瘋瘋癲癲的人給鉆了空子。

萬一要是被他給看到什麽,豈不都是要掉腦袋的?

正待他們腦門直出冷汗的時候,砰地一聲,荊茗探進去半個腦袋的身子被踢飛出來,砸到了地上掀起灰塵,一攏紅衣上擦出醜陋的鞋印。

姬將軍甩了甩袖袍,從門裏走出來,手掌帶起罡風將門掩上。

七音連忙過去將荊茗扶起來,蹭掉了他衣服上的塵土,“荊茗,沒事吧?”

地上的男子眼底閃過一抹耐人尋味的光彩,稍後又捂著肩膀痛嗚起來,“阿音,疼,疼疼疼!”

七音小心的給荊茗揉著,回頭怒視高大魁梧的姬將軍。

幾名番子很快將刀抵在了兩人脖子上,刀身冰冷,照得人發寒。

“此乃皇宮重地,我一腳踹小王爺出來也是為了他好,免得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到時候都會掉腦袋的。”姬將軍擦了擦肩膀的盔甲,鋥鋥發光,極其閃耀。

七音強忍住了怒意,平淡的一拂袖,刀陣被打散,扶著荊茗站起了身。

“想必姬將軍也應該知道荊茗病還未好,小孩子心性也看不到什麽要命的東西,而且他是人皇陛下的親侄子,你真敢先斬後奏?”再次逼來的刀陣被一股無形的罡氣阻住,無法近身。

姬將軍神情微動,向前走了兩步,比刀陣更走近了兩人,揮手,番子們將刀收回鞘中。

“既然有病,就好好將養著,別到處亂跑,不然出了事,可就麻煩了。”姬將軍盯住七音的眼睛,笑得令人心悸。

“這就不勞煩您操心了,好好守您的班吧,小王爺再有什麽病,也還是王爺,荊小王爺這不就,來赴宴了嘛。”七音莞爾一笑,輕輕點了點荊茗的腦袋,兩個人折身離開了這裏。

待二人走遠,姬將軍身旁的番子開了口,“將軍,剛才那二人修為真高,恐怕不在我們幾人煉體六重天之下。”

姬將軍點了點頭,“沒錯,剛才我去試探,憑借我煉體九重的修為接近他們都有些吃力,那小子現在是個瘋子,只能說那丫頭有著挺高的修為。”

番子謹慎了謹慎,小心翼翼的說,“那我們要不要上報一下,或者直接......”

說完,番子做了個手掌抹脖的動作。

“不必了,就他們兩個人而已,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放心吧,一顆老鼠屎壞不了事,再說,你現在殺了她,萬一驚動了那個瘋子到陛下那邊去鬧,就不好收場了,任他們去。”

姬將軍最後深深看了眼開始走上紅毯的兩人,目光內荏,拂袖走回了門裏。

“你們,不要再出岔子了。”門裏傳來聲音。

“是。”門口,番子們挺胸擡頭,愈發小心的拱衛著門闈。

這邊的動靜同樣驚動了附近喜歡看熱鬧的婦人,無論下至市井或者上到廟堂,沒有哪個熱衷於看戲的女人不喜歡就某件事情嚼一下舌根子的。

徐夫人,神都城吏部新任尚書徐大標的大房老婆,為人刻薄、勢利。

七音牽著荊茗走上紅毯的時候,徐夫人攔著了他們,身後頭咬著屁股一群看熱鬧的夫人。

徐夫人臉上脂粉抹的極厚,看上去像鬼一樣,兇神惡煞的。

荊茗嚇得躲到七音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人。

“喲,敢問這是哪家小姐哪家的少爺啊,怎麽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啊?”徐夫人抱著肩膀笑了起來。

七音低眉頷首,十分有禮貌的行禮,“戰王府。”

語句一出,徐夫人明顯怔了一怔,腦海中像是在回憶些什麽。

半晌,極其不屑的又看他們一眼。

“原來是戰王府啊,我當是哪家的呢,這戰王府可是許久不曾來過宮裏赴宴的呢,我還當是已經沒人了呢。”徐夫人挑著眉說道,許多人看著,徐夫人有意想顯擺一下自己。

連戰王府都不怕的人,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徐夫人心裏清楚的明白,戰王府早早就已經沒落了,徒留個空殼子而已,她以為這樣就可以任由人拿捏了。

七音抿唇笑一笑,掃一圈周圍湊熱鬧不嫌事大的夫人們,淡哂,“有沒有人的,夫人您現在不就知道了嗎,也沒有聽到荊小王爺提起過夫人是哪一位的,不知,夫人是哪一位?”

徐夫人聽到這話,頓時神氣起來,將衣服擻了擻,開口道:“吏部尚書徐大標,是我夫君,我姓徐,姐妹們都喜歡喊我徐夫人。”

七音稍稍一鞠身子,“原來是徐夫人,很高興認識。”

徐夫人鼻腔裏哼了聲,並沒有領情,她見這丫頭不卑不吭的,向來趾高氣揚被人恭維慣了的中年婦人於是有些不悅。

“你身後那位便是荊小王爺了吧,為什麽要躲著啊?”徐夫人輕笑,引得眾人將目光投向了荊茗。

“荊小王爺......有病在身,怕是不能見外人了,不過......很快就會病好的。”七音握緊了荊茗的掌心,男子的手因為緊張而發顫。

“阿音,他們看我們,他們看我們,他們為什麽要看我們啊?”荊茗傻兮兮的開口。

聲音雖不大,但是有耳朵根子尖的已經聽了個大概,於是笑出聲來。

“嘿嘿,這不是個傻子嗎?”

“呵,就是,這麽大個人了,不是裝瘋賣傻就是真的是個傻子!”

“瞧他說話扭扭捏捏的跟娃娃一樣,什麽生病了無非就是個幌子吧,原來是個傻王爺。”

眾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徐夫人在一邊聽著、看著,似乎對這種結果頗有些成就感,於是笑意更深了,“怎麽,冒昧的問一句,荊小王爺的病是什麽病啊,這種病癥,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呢。”

說完,徐夫人眼睛緊盯住七音,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慌亂。

遺憾的是,對方的神情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自始至終,一潭死水。

“荊小王爺得的是癔癥,會治好的。”七音平靜的開口解釋,荊茗的手心出汗更多了。

“癔癥?”徐夫人心中有些憋氣,越看這丫頭越不順眼,尤其想要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又繼續道:“說的文縐縐的幹什麽,不就是癲瘋嘛,嘴裏吐白沫手腳亂抽的那種瘋子才有的病唄?姐姐告訴你啊,這病醫不好得,瘋了就是瘋了嘛,還遮遮掩掩的作甚。”

周圍的人又低聲絮叨起來,看向荊茗的眼神裏帶了譏笑。

七音神色寒下來,心中有些惱。

她可以忍受別人挖苦自己,就像以前在西林學社被那些同窗當勞力使喚一樣,但唯獨聽見別人說荊茗的不好時,一向性格溫和的她會不自主的攥起拳頭來。

感受到掌心晶瑩的指的變化,荊茗仰起了小臉看著她,目光迷離。

“徐夫人,你也是去孔雀臺赴宴的嗎,那我們便一起去吧。”七音攥著荊茗的手,不再理會周圍的目光,踏著紅毯繼續向上走,走到了徐夫人所在的一處臺階上。

徐夫人臉色紅了紅,孔雀臺是搭建給皇親國戚參加筵席的地方,她徐夫人雖然仗著自己夫君身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的方便,但畢竟不是皇族,那樣的地方還輪不到她去。

也不知道七音是有心或是無意,總之又搞得徐夫人一陣不舒服。

徐夫人冷笑了笑,袖子下手臂掐得柔夷露出青筋,“我就不上去了,荊小王爺有瘋病,你帶他上去且要小心些,可莫惹得陛下不高興了。哼,對了,帶著這個瘋子去赴......”

啪!

清脆的一聲響。

咣的一巴掌。

巴掌打在了徐夫人的臉上,將她剩餘的半截話硬生打回了肚子裏。

夕陽西下,火燒雲映紅了半邊天,徐夫人的臉此刻與蒼穹一樣的妖艷欲滴。

像是燒紅的烙鐵。

周圍的人們都看呆了,那可是徐夫人啊,她的夫君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大周朝每一個官員的升遷、調動都與徐大標息息相關,可以說徐大標隨便一紙任職調令,便決定了這個人此生的榮華富貴將會在哪裏,放在平時,誰敢惹?

打人的手極快,只是在眾人的視線中隨意晃了下,又迅速的收回去,只有極少數的人看得清是誰動的手。

七音與荊茗俱是站立在徐夫人的身旁,半座孔雀臺上秋風吹過,將淺藍色紗衣與紅色衣袍同時吹動,臉上皆是淡然。

徐夫人嗷的一聲號了起來,像是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打了巴掌,像是一條瘋狗,臉色猙獰的朝著七音與荊茗兩人撲過去,原本濃妝艷抹只是神似鬼,加上這套豐富的表情,醜陋到的確是鬼了。

七音一把抓住了徐夫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徐夫人的腰部,手上使力,扔了出去。

孔雀臺上一百零八階踏步共分成九個梯段,每個梯段有十二級,徐夫人被七音橫拋下了十二級踏步,落到下一個梯段的平臺上,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打著滾兒。

這副落魄樣子,又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騷動,甚至隱隱有人撲哧笑出了聲音。

徐大標早就註意到這邊的狀況,現在自己的夫人被人丟在地上,肯定是坐不住了。

“放肆,你這丫頭,目無尊長,無法無紀,在這皇宮裏就敢大打出手蓄意傷人,來人,還不將此賊拿下!”

徐大標的胸脯在麒麟首的官服上起起伏伏,看到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恨不得找條地縫將自己家丟人現眼的夫人塞進去。

在紅毯兩旁的武宦紛紛卷起了袖子,朝著七音跟荊茗圍了過去。

很快,卻又都散開了。

七音擡起手臂來,藕白的胳膊從淺藍色紗衣的袖袍中伸出來,上面握著一枚令牌。

是一枚雷擊棗木篆刻出來的菱形鐵牌,上書:戰王府王令。

武宦們似乎都知道令牌的厲害,於是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這種時候徐大標的馬屁拍不得。

徐大標看著這枚王令怔住了,嘴巴嚅嚅糯糯,竟不知該說什麽了。

“徐大人,不知道,如果事情鬧到了陛下跟前,這刺殺王爺的罪名,令夫人是擔得還是不擔得?又敢問陛下是在乎你這肱股之臣還是血濃於情的親侄子?且剛剛的個中對錯、孰是孰非,大人也應該明白的。”

七音擡起眼簾看著徐大標,語氣平緩不急、從容有度,“戰王府也並不想這大好的日子裏生出許多是非,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追究令夫人的罪了,就此別過!”

說完,七音拉著荊茗轉身,繼續向孔雀臺上走去,兩人亦步亦趨,西天火雲濫燒。

不遠處的臺下,陸紫月拉著冉梧有些興奮的看著兩人的背影,喃喃,“哎呀,原來七音也有發飆的時候哇,真沒想到這麽解氣!一把就給丫掄出去了,哈哈哈!”

“有句話說的好嘛,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咱七音丫頭也是有脾氣的啊嘿嘿嘿。”

“說誰是兔子呢,說誰是兔子呢,你丫才是兔子呢,你全家都是兔子!”陸紫月聽著話使勁翻他白眼。

“成成成我錯了我說錯了,我是兔子,我是兔子,我的小姑奶奶!”冉梧囧的促狹。

......

......

“善行無跡,恒德乃足,穗豐,戌時——”

梆!梆!!梆!!!

哐...哐......哐........

雷覺寺的黃鐘伴著紫金宮的梆子聲一齊響了起來。

盛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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