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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典獄司酷刑屈打 荊少爺一去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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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林七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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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典獄司酷刑屈打,荊少爺一去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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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牢房昏暗,地面潮濕,黑甲殼的蟑螂肢體橫在地上到處爬動,綠頭蒼蠅嗡嗡繞著天窗飛舞,一股皮肉糜爛的惡臭撲鼻而來。

狹窄的走道上,明滅陰沈的橘黃色火把燃燒著火苗,透過火焰映到墻壁上的幾束影子,揮舞著皮鞭,沸騰著熱油,一陣陣哀號聲與哭叫聲從牢房深處傳出來,鬼哭狼嚎,淒厲揪心,像是人間煉獄,處處散發著壓抑的氣息。

“老頭兒,咋家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招了吧,這麽大歲數了,何苦再要遭罪呢?”

地牢深處一間簡陋的審訊室裏,十字形的木頭樁上綁著一具人形,身上的衣衫被皮鞭抽打出一條一條汩汩滲著血水的傷口,滿頭的糟發一夜間白了銀雪,胡茬拌著打碎牙齒的血塊粘在嘴角,被嚴刑拷打折磨的遍體鱗傷的老人已經奄奄一息。

“若是真犯了......大周律......老夫自當認罪......但現在......何罪之有!”

桐伯手指微微動了動,綁在十字樁上的身體頓時如同撕裂般將傷痛席卷帶來,疼得他咬了咬牙,依舊頑強地說下去,“你們鬼閣......嚴刑酷法、屈打成招......不知道殘害了多少忠良之士......當真以為這天下,沒有王法了嗎?”

手執著皮鞭的瘦子嘴角陰邪一笑,翹在太師椅上的二郎腿收回來,起身,緩緩的踱步過去,猛地擡手掐住了老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攥拳使勁磕上去,劇痛難忍張大嘴的老人登時低沈的吼起來,牙床上下打顫,胸膛呼哧呼哧的強烈起伏。

嗬—呸——

瘦子陰陰的一笑,從喉間咳出一口濃痰,掰著桐伯的嘴就吐了進去,另一只手又是一拳打在年過半百的老頭身上,老人的鼻子嘴巴上溢出了血,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通紅。

“呵呵呵,死老頭兒,怎麽樣啊,這滋味,嘖嘖,咋家可沒虧待你吧?可別出去了再說咱們鬼閣沒用心招待客人吶?”

瘦子收回了雙手,朝著身邊一招手,頓時有個身著飛蟒袍的下屬恭敬呈上毛巾來,瘦子一臉嫌棄的用毛巾擦擦手,眼角一撩,將身上黑竹箭袖的衣袍一並抹一遍,轉身,將毛巾隨意砸在了老人的臉上,悠悠踱著步子坐回太師椅上。

幽明的火把側映著瘦子骨白無血的臉上,暗金滾花的袍腳被步雲履輕輕蹬著,隨後瘦子陰陽怪氣兒的又開了口,“要說這王法嘛,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咋家可不就是王法?那萬千閹人組建的鬼閣可不就是王法嗎??萬人之上的奉聖娘娘可不就是王法嗎???”

“呸!爾等宵小之賊,聚齊一幫閹宦舞權亂政,奉聖娘娘身為帝母非但不以身作則輔佐新帝,反而垂簾聽政把持權柄,大周朝廷上下烏煙瘴氣、鼠輩橫生,又豈能由你們來斷定王法,簡直無恥至極!”

桐伯被麻布繩子套住脖頸的腦袋微微垂著,聲音氣憤。

“哦?所以你們才義憤填膺的暗自操練兵馬,企圖謀反殺入紫金宮?”瘦子挑著眉看他,皮笑肉不笑。

“胡說八道,從無義憤之意,更無謀反之心,今日,你就算說破了天,也不可能把白的描成黑的!”捆在十字樁上的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氣血攻心。

“好,好,好,咋家,可就是喜歡你們這些死鴨子嘴硬的。”

瘦子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子正了正,拍打了一下手心,稍後,冰冷潮濕的地牢門吱啦一聲打開,從外面進來幾個挎著刀的黑衣人,扛著一具鐵架以及幾個炭火盆,最後又擺上了一桶倒映著粼粼水光的大缸,一群人又默不作聲的走開了。

“老頭兒啊,可別怪咋家心狠,你想要自己擔罪名,可惜了,我鬼閣的手段可多著呢,咱們,一樣一樣的來伺候,直到你說‘實話’為止。”

瘦子桀桀的笑起來,隨後一招手,兩旁侍候著的幾名下屬上前將桐伯從十字樁上解下來,桐伯頓時如同一灘軟泥伏在了幾人身上,有氣無力,臉色蒼白。

裸露的胸膛上,隱隱還有著幾塊方形的散發著腥臭的皮肉外翻著,花白的、血紅的,傷口猙獰結了痂,但是已經終生抹不掉那幾枚騰騰火紅著的烙鐵貼在血肉之軀上的痕跡。

夾棍、腦箍、釘手指、烙鐵......

幾天來已經數不盡身體被折磨了多少次,那慘無人道的刑法,那不見天日的地牢,那喪心病狂、窮兇極惡的拷問,老人都一一咬牙挺了下來。

他知道,一旦自己退卻了,自己畢生要守護的那個人,將會迎來滅頂之災,老人執著的相信,真相,總有大白的那天。

嘩啦啦——

鐵架上鋥鋥閃耀冷光的鉤子被撥動起來,叮叮當當的聲響回蕩在氛圍死寂的地牢裏,每一下都挑戰著旁觀者的神經。

“老頭兒啊,也別怪咋家心狠手毒,無論你覺得咋家是走狗也好是瘋子也罷,咋家也是在天子腳下混飯吃的啊,命裏註定這紫金宮裏同咋家一樣成千上萬的閹人都要當一輩子狗奴才,這已經夠可憐啦,咋家這樣下賤的人,至此等境地,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差事,自然,要不擇手段的去保住飯碗吶。”

瘦子站起身來,走過去,擡起手,指骨細長蒼白,泛著幽幽涼意,撚起蘭花指輕輕拍拍老人的臉,隨後,黑竹箭袖的袖袍一拂,扶住老頭的幾個人一把按住,將老人擡到掛滿尖鉤的鐵架上。

伴隨著一陣鐵鉤入肉的聲音,桐伯被強烈的痛感刺激到聲音低吼起來,額頭上瞬間再次布滿密汗,身子劇烈的顫抖著,周圍的人使勁摁著,能感受到鐵架上的尖鉤鏈子鈴鈴作響。

尖銳的鉤子刺進了桐伯兩肩的琵琶骨上,橫穿出去,掛出幾塊血肉醜陋的暴露在外面,血水滴滴答答的順著鎖骨處流淌下來,老人只感受到一股鉆心的痛楚,當場疼得昏了過去。

瘦子轉回身來,袖袍掩著鼻子一臉厭惡的看著渾身是血的老人,一擺手,旁邊幾名獄卒退下去,只留一個較為身強體壯的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並沒有從昏迷的人頭頂上澆灌下去,而是兩處肩膀鐵鉤穿透琵琶骨的位置倒下,老人掛在鐵架上,隨後肩胛一陣冰涼......還有火辣辣的痛。

啊——

桐伯被一陣痛徹心神的撕裂感弄醒過來,琵琶骨上抖得厲害,被鹽水澆過的傷口赤裸裸的觸動著神經,那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桐伯一陣掙紮,奈何琵琶骨被尖鉤刺穿,踉蹌的身子掛在鐵架上,越動越痛。

“怎麽樣,老頭,不是嘴硬嗎?來來來,再說兩句給咋家聽聽。”瘦子抱著肩膀走近鐵架,眼睛裏泛著戲謔的光芒。

眼睛腫脹化膿,結成厚重眼翳的老人微微擡起頭來,模糊的看著眼前趾高氣昂的瘦子,心底閃過一絲悲涼,隨後,挺起胸膛,匍匐的胸口動了動,一口夾著剛才那口粘稠唾液的濃痰從老人嘴裏吐回到瘦子的臉上。

登時,臟了徹骨的臉棱。

瘦子凝住眼神,笑容呆滯,指掌緩緩地攥起,喀嚓作響,隨即臉色變得鐵青起來,眼底逐漸起了一層寒霜,漸漸變得森寒、陰鷙。

“拿鐵刷來!”

尖細的嗓音幾乎要咆哮出來,喑啞怪異。

身旁,一只打磨鋒利、爪尖高翹的刷子遞過來,火光照耀,清冷的光芒在爪尖鋒銳的位置流動。

唰——

瘦子將手上的鐵刷猛地揮起來,嗚嗚帶著風聲,鐵刷落在了老人的背脊上。

皺紋擡起的脊梁上,十道觸目驚心的抓痕登時掀起了皮肉,桐伯淒厲的一聲嘶吼出來,劇烈的疼痛逼得他將牙齒咬的咯吱響,深入骨髓的、痛不欲生的苦楚。

看著老人這副死去活來的樣子,瘦子興奮地大笑起來,眼底泛著變態至極的嗜血,又一把將鐵刷浸到鹽水中,唰的拔出來,再次抓在老人皮開肉綻的傷體上。

爪尖掛著細碎的皮肉,血腥至極,瘦子卻一臉戾氣的一下一下將蘸著鹽水的鐵刷刮在老人的皮肉上,抽皮扒筋,樂此不疲。

“哼哼,哈哈,老不死的東西,你繼續硬啊,你不是挺能抗的嗎,怎麽這會兒就蔫了,咋家還有好多手段沒上呢,你可別這麽容易就死嘍!”

瘦子猙獰著扭曲的面孔,滿臉血跡,跳著、吼著、笑著,像是從地府爬出的阿修羅,揮舞著鐵刷的手臂有些微微顫抖。

“咳......咳,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一陣沈默過後,老人將血液粘結到一起的眼皮睜開,慘無血色。

“你說你較什麽勁,把罪名都推給小戰王不就得了,就說他暗操兵馬,結交疆臣,意欲不軌,只要你肯認了,咋家馬上就放了你,送你出神都過安穩逍遙的日子去。”

“呵......在戰王府......不會有一個孬種的!”

陰暗的角落裏,瘦子讓人將布滿了裂痕的梨木圓桌搬來,隨後一把扯過刻著山水鳥魚的太師椅,袍擺一掀坐了上去,如鬼魅般凹陷的眼眶瞪了瞪身邊的人,很快,有人將筆墨紙硯帶進來,一一鋪陳在圓桌上。

“老頭兒啊,這個罪名,你擔也是擔得,不擔也由不得你了,大不了,今日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咋家還就是要將你給屈打成招了,至於口供嘛,咋家,親自幫你動筆寫!”

“你敢......欺君罔上......奸佞之徒......你註定......會遭天譴的!”老人聲嘶力竭的發出了聲音。

瘦子冷冷的掃了一眼這個已經遍體鱗傷,只剩一口氣的老人,攤開紙張,研磨筆墨,稍後,拿起了狼毫筆一筆一劃的在紙上書寫起來,書寫內容涉及養兵謀反、結交內臣、勾結奸佞等等大罪,彈劾的矛頭直指向同一個目標,戰王府。

“鼠輩,休要亂寫,不然,老夫就是死了,也定要化作厲鬼與你字字對峙!!!”

啪嗒!

眼前,瘦子手中的狼毫筆被這一聲突兀的吼叫,驚落在地。

【2】

入夜,天氣漸涼,街道上行人熹微,銀河鋪卷在層雲之上,偶爾嗥過幾道烏鴉的慘叫聲,龐大帝城之下的鬼閣一隅顯得荒涼悲戚。

鬼閣地牢青磚白瓦的院墻外,幾名守衛長長打著呵欠,七嘴八舌的咬著近來聽聞到的耳料,官帽歪歪斜斜戴著,各自無精打采。

街道的盡頭處,一道修長的身影疾步走來,一身黑襟滾花羅衣,頭發以竹簪束起,散發著一股不同於青蓮花瓣的芬芳香氣。

夜空黑雲漸收,漫天琉璃,荊茗面色如桃花扇,姿態孤瘦,炯炯的瞳仁水晶珠一樣的吸引住看守們的目光。

“站住,此乃鬼閣地牢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一名守衛看著迎面走來的荊茗,站直了身子,跟幾個哥們交換一個眼神,便拔出刀攔著他。

“我乃戰王府小王爺,當今人皇陛下是我叔父,你們鬼閣還要阻攔嗎!”荊茗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目光盯住近前的守衛,如射雷電。

深邃的眼眸中如同桃花潭水深不見底,泛不起一絲波瀾卻隱隱帶著令人不容抗拒的威嚴,守衛被兇厲的眼神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奈何了。

“起開,有什麽難過歸罪下來,我戰王府自會一並擔著,你們幾個可不要自誤。”荊茗一甩袖袍,滾著罡氣的勁風將幾名守衛震得一退,為男子讓開了通往地牢的道路。

地牢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蟑螂蜘蛛遍地爬走,沒再有守衛阻攔進來的黑衣男子,因為根本就沒有人看守地牢了。

一道道精鋼打制的柵欄有序的橫列開來,悲慘呼號的叫聲從牢房深處回蕩,一雙雙枯朽纖弱的手臂從柵欄的縫隙中伸出來,帶著卑微的哀求,想要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黑色衣角,手臂背後是一具具被慘絕人寰的刑罰拷打得不成人形的軀體。

荊茗皺著眉頭看過去,每道柵欄旁都有一塊木牌寫著關押的重犯姓名,一路走過來,柵欄裏面的犯人還能慘叫出來的已經不多了,但還是沒有桐伯的木牌,荊茗覺得胸口有些發緊。

鐺啷啷——

一間天字號地牢,裏面只關押著一個人,荊茗走過來,只往裏面看了一眼,第一眼並未看清什麽,神經卻像是被鐵錘狠狠敲打過一樣,不經意就紅了眼睛。

這間地牢裏關押的人四肢被鐐銬緊緊縛住,身子輕輕一動便會叮叮當當的響起聲音,被拷住的人渾身血跡,蒼蒼白發披散、破碎在肩頭,胸膛上是被烙鐵和鋼刷這種無比瘋狂的嚴刑洗禮過後的疤痕,腦袋沈沈的垂著,臉上是一重一重被皮鞭抽打過的印記,眼翳已經化膿成繭。

黑襟滾花的衣袍一顫一顫的垂到地上,明凈的臉龐顫巍巍的轉向一旁那枚隨風擺動的木牌上,漆紅色的木牌上兩個敷衍了事的字體:管桐。

撲通——

“......桐伯......桐伯......桐伯。”

荊茗雙膝跪倒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兩只手瘋狂的搖晃起身前的柵欄,咚咚當當。

鐵柵欄在使勁晃動,俊朗的少年滾下兩行熱淚,從小到大親如生父的那個至親,如今被關到這個永不見天日的地牢裏,受盡酷刑奄奄一息,心裏就像被火燒一樣的難受。

終於,四肢被鐐銬困住的老人有了反應,眼角結翳的腦袋擡起來,顫微微地睜開,看向門口那道哭得歇斯底裏、淚眼滂沱的年輕身形。

霎時,滿頭的白發仿佛煥發了生機,涸裂的嘴角淡淡笑開,又疼又苦的笑意固執的漾開在滄桑的臉上。

“小王爺......少爺...荊茗。”

那邊哭得不能自已的荊茗使勁點著頭,“嗯......是我呀桐伯......荊茗來救你了......”

“不行......我不能離開......我離開了......就沒有人頂罪了。”桐伯使勁搖頭。

“為什麽......我們做錯了什麽......為何要認罪!”荊茗雙手緊攥住冰涼的柵欄,握到青筋暴出,流著淚的面同樣搖著頭。

“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麽......”遍體鱗傷的老人不甘的擡起頭來,仰望著布滿裂紋與灰塵的牢頂,深深嘆息,“錯的是這個世道......錯的是你生在了帝王家啊......戰王府已經失去過王爺跟王妃......總要留下個種子啊......”

昏暗的牢房,痛苦的掙紮,變態的酷刑,非人的痛楚,卻仍有一絲絲希望的曙光。

“不......是我害了你......我要帶你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什麽戰王府什麽帝都什麽紫金宮都去見鬼吧......我們離開神都......離開大周......”

“荊茗......老頭子我此行來早知必遇不測,受此遭罪難也是心甘情願,賤命一條無足掛齒,但你是戰王府未來的希望,是老頭子的希望,你絕對不能幹傻事,你快離開這裏,就當忘了我這老頭子,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不可以......我不會走的......我要救你出去......”荊茗腦袋頂在柵欄上,雙手拼命地搖晃著。

“快走!快離開這裏!若是連你也出了事,將來誰主持公道!”

桐伯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抓著冰涼的鐵鏈,作勢要沖過去打他,但是雙腳也被拷住,只能悲憤的瞪著眼睛嘶吼。

“桐伯......”

“你這臭小子還在等什麽!還不快走!從小我看著你長大,現在連桐伯的話也不肯聽了嗎!快離開!”

黑衣男子終於收起了淚水,衣袍在臉上一抹,看著牢房內,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熟悉的身影,重重的磕下三個頭。

咚。

咚。

咚——

隨後,起身。

牢房裏那道消瘦的身影含起了笑容,滄桑歲月在臉角上烙印出來的痕跡被這笑意暖化。

牢房外的身影凝立,目光變得堅毅起來,半晌,深鞠一躬。

“好小子,以後,桐伯就不能再陪著你了,你要......自己學著照顧自己啊。還有七音,那是個好丫頭,你也得對人家好一點。以後啊,戰王府,就交給你小子打理了!桐伯累了,該休息了啊。”

牢房裏的聲音由微弱變得剛強,鏗鏘有力,捶打心尖。

荊茗吸了吸鼻子,白鹿皮靴一轉,離開此處,轉身的一剎那,淚水還是滾落下來。

朦朧視線的盡頭,同樣一雙明晃晃的白鹿皮靴,還是那張不茍言笑的面龐,手輕輕一揮,身後的黑衣人腳步踏了過來。

【3】

七月,禦疆神將林淵素有廉名,被吏部尚書陸知夏‘會推’(大周朝一種選官制度)為刑部尚書,回神都任職。

不久,大周禦史王灞耽故意作梗,啟奏奉聖娘娘吏部尚書陸知夏與林淵是昔日殺場戰友,廝有徇私舞弊之嫌。

因此,奉聖娘娘下了懿旨指責,“吏部尚書陸知夏欺陛下幼沖,顛覆會推,以大周官爵為林氏報德,著降兩級,罰俸一年。”

於是,吏部尚書陸知夏上疏,說明了會推的經過,以示清白。

然而,奉聖娘娘又下了懿旨,斥候陸知夏是“朋比謀黨,混淆國事”,陸知夏憤然告老歸鄉。

刑部尚書江宗然啟奏告知陸知夏無罪,又被懿旨斥候為“營私結黨”,也告老還鄉。

不日,內宮再下懿旨,將戶部尚書墨麟、禮部尚書溫侃、工部尚書張長卿等革職為民。

所謂“革職”,其實都是由奉聖娘娘代批的,因為人皇在逐漸遠離朝事以後,幾乎是一心一意求仙問道,而奉聖娘娘每每挑選人皇忙於鉆研道藏的時候,前來商量要緊事務。

在這種情形下,被蒙在鼓裏的人皇總是很煩悶的一揮手,“這些事,勞煩奶娘多費點神,替朕辦了!”

入夏以後,在這種劣勢之下,怪事頻頻發生。

三日後,林老國公上疏彈劾奉聖娘娘以及鬼閣的十大罪,包括專權亂政、坑害忠良、結黨營私、禍害皇嗣等,罪名昭昭,百人聯名,經過輾轉直接到了奉聖娘娘的手上。

【4】

大地上出現了一個陰線,一點點的向後退,絲絲縷縷陽光像一尊戰神把陰線打得只能逃竄,所到之處充滿生機。

終於,光線沖破了陰影的防線,無數光條向天地射來。

朝陽現在東方天穹處,明媚搖曳的舞步,明眸皓齒的人。

林七音托著腮,看著遠方天際明滅著亮光的幾粒星辰,閃閃星耀,像是一雙眼睛,像極了那人的眉眼。

已經幾日未曾見到荊茗了,七音不知道他去了哪裏,王府也沒有人知道,像是人間蒸發了,紅燒肉做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原封不動的收回盤子。

嘰嘰嘰——

青羽紅尾的小鳥跳著腳過來,搖晃著腦袋斜睨發呆的女子,頭頂上一小圈兒斑斕的軟毛格外油光滑亮,稍後,用短喙輕輕咬過青色的衣角,赤金鈴鐺隨之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音。

“......嗯?”

七音回過神來,低眉看向在靴子上輕輕蹭頭的孟孟,看到它笨拙固執地撒嬌,頓時莞爾,嘴唇微抿,手掌將孟孟從地上拾起,放置掌心,爪尖抓著肌膚,又麻又癢。

孟孟兩粒明燦燦的小眼珠目不轉神的盯著眼前的女子,繾繾綣綣的甩著腦袋,七音用食指輕輕撫著順滑的羽毛,山明水凈的眸子漾開淺笑的漣漪。

“孟孟......孟孟......孟孟啊......你說,荊茗去哪裏了啊,為什麽,離開之前連聲招呼都不打的。他現在在哪裏啊,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紅燒肉......還要不要吃?”

七音低聲說著,撫摸著羽毛的手指動作都慢下來,神色間黯然失光。

啾啾——

孟孟黑亮的小眼睛輕輕眨巴了一下,低下小腦袋在七音掌心啄了啄,七音感覺掌心像是一陣電流滑過,麻麻地,稍後,便見到孟孟忽閃了下翅膀,跳腳從掌心飛了起來。

“孟孟——你要飛去哪裏啊?”七音站起來,兩手呈喇叭狀朝著天空喊過去。

天空中,沒有回應,青色的小巧身形越飛越遠,直至成為一個黑點。

“就連孟孟也要離開了嘛?”七音有些頹廢的坐回臺階上,手指攥著衣角捏來捏去。

“林姑娘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的樣子,可是有什麽心事?”

院子裏,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人影,暗紅色瀑發,深藍色的妖嬈眼瞳,一身光鮮的錦幟短衣,修長的身形款款立在院落中央,一顰一動都與小院風情格格不入。

“你是......成蹊?”七音從臺階上立起身來,有些緊張地看著面前的人。

上次荊茗在大街上於這人險些大打出手,自然要多些警惕的。七音心裏暗想。

畫臉譜的人淡淡一哂,抱起了肩,低沈喑啞的語氣,“你不必緊張,我一向與荊茗交好,那次在街上......是個意外。”

七音緊盯住眼前的人,點了點頭,覆又搖了頭,“我......不認識你,荊茗也不在的。”

言成蹊放下胳膊,雙手負在了身後,眼簾低垂,稍後,覆又睜開眸子,深藍色的瞳仁直勾勾盯著七音,帶著些許挑釁的意味,“林姑娘可知......成蹊為什麽喜歡戴著面具嗎?”

那邊腦袋搖了搖,“不明白。”

這邊,言成蹊畫臉譜裏發出一道喑啞的笑聲,有些幹澀,有些苦澀。

指如削蔥的手緩緩一擡,畫臉譜的紅色繩結被輕輕拉開,一張陌生人的面龐嶄露在七音的眼前。

這是一張秀色照人的臉龐,如明珠美玉純凈無暇,龍飛鳳舞的媚眼顧盼有神。

粉面紅唇,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七音一下看傻在原地,不知眼前這位言公子......哦不......或者說是言姑娘,到底孰男孰女?

“怎麽,被我的樣子給嚇到啦?”言成蹊在那邊輕輕攏了攏披散開的長發,媚眼輕輕一撩,語調不再喑啞低沈,陡然一轉成了百靈鳥。

“不......不是的。言姑娘......生得真好看,比仙女姐姐還好看呢。”七音嚅嚅糯糯的,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要多看兩眼這張絕美的臉龐。

“呵呵呵——”言成蹊將紅發向身後一揚,整個人更加嫵媚了起來,身子扭動著朝七音走來,與之前判若兩人,“美不美的,又有什麽用呢?”

言成蹊含情含妖的眼神微微泛起波濤,獨自一人坐在了地上,隨手將面具丟在了一邊。

“誒,七音,問你一件事兒成嗎?”言成蹊擡起頭,咧著大大的笑容,那雙媚眼這次並沒有撩起來,很嚴肅,很認真的看著站在一旁的人。

“嗯。”

“如果有一天,荊茗不再像以前那樣,我是說假如,那麽......你還會一如既往地對荊茗好嗎,像一個不離不棄的老夥計......付出心血與愛的照顧他、關懷他、體貼他?”

七音怔,一瞬,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會。”

那廂,地上的人嘴角咧的更大了,用手拍了拍掌心,“嗯......好!荊茗有你照顧,自然是他的福氣,作為他的朋友,現在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如果哪一天我送你一樁大禮,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收好。”

言成蹊站起來,身後,涼風蕭瑟,層林盡染。

陽光照在身上,一片金黃。

【5】

言成蹊身影立在那裏,一剎那,升騰而起的日出映得他的側臉有些異樣的閃爍,深藍色的眼瞳有著說不出的神秘。

“......嗯,七音,會收下言......言姑娘的大禮的。”林七音訥訥答道。

那邊身影擺了擺手,笑得水墨山青、淺淺嫣然,“林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別扭我的身份,依舊將我看做言公子便是了,至於你口中的言姑娘,她,恐怕不屬於這個世道了。”

七音莫名其妙的跟著點了點頭。

院落裏的蟬鳴了起來,此起彼伏,嚶嚶嗡嗡,像是要將此處活絡起來。

“林姑娘,言某在此還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當講不當講。”言成蹊側顏妖嬈,微翹的紅唇淺淺點著笑意。

“言公子說便是了。”七音依舊點點頭。

“言某,想為林姑娘作一幅畫像,一來是言某一則喜好,喜好吟詩作畫、飲酒琴瑟,此情此景,佳人蟬鳴,正是作畫的好時機。二來等言某將畫作完,回去用最好的琴木裱上,待到林姑娘過去了這百數十年再看起,豈不是多了些回味。林姑娘覺得......意下如何?”

言成蹊說得婉轉,動得情理,一雙鳳眉格外的嫵媚。

“我......我怕是襯不上這景的......”七音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扭扭捏捏想要推辭掉。

“林姑娘雖不是傾城絕色之女,但也是出水芙蓉,獨有幽蘭之姿的。俗話說得好,情人眼裏出西施嘛,現在在言某的視線裏,能配得上這旭日初升、紅光萬丈、蟬鳴草色的,林姑娘委實再合適不過了。”

言成蹊似乎很想為七音作一幅畫像,並不打算放她離開。

“嗯......那好吧......麻煩你了......”七音拗不過,便答應下來。

言成蹊頓時興奮起來,俏美的臉頰朵朵桃花開,跑去準備了筆墨紙張硯臺,七音被言成蹊帶到一棵樹下,然後言成蹊跑回堂前的書案上,紙張鋪陳,伏桌磨墨。

言成蹊抱著肩膀看了看樹下有些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傻丫頭,嘴角勾起了弧,然後擺擺手,“林姑娘,再往樹旁靠一靠,不要離開那麽遠。”

七音聽到,哦了聲,扭頭往樹下走上兩步,站住,轉身,手還是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再往左邊點......哎......對對對,就站在這裏。”言成蹊指揮著七音調整位置。

“要站直,目光看向我,這樣待會兒畫的時候才能畫得傳神呢。”

於是七音抖了抖肩膀,將腰背立得筆直。

“兩只手不要這樣幹巴巴的耷拉著呀,來來來,做一個擡手摘樹葉的動作,姿勢優雅一點哈。”言成蹊憋笑,白凈的臉龐淡淡粉嫩。

“可是我夠不到樹葉呀——”七音氣餒,跳著腳就是摸不到頭頂的樹葉枝杈。

言成蹊扶額,嘆口氣,手腕一轉,氣勁從指間蕩出,樹下的七音覺得額頭上一縷毛發被風吹起,接著,手上落下一根枝杈,穩穩當當。

“你就舉著這根樹枝,嗯......最好就把它放在你看向我的視線上方,眼神既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這根枝杈......呃......應該不難理解我的意思吧?”言成蹊鳳眉抖了抖,纖指撓撓紅色的長發。

樹下,被樹影蓋在頭頂的七音額頭更顯烏黑,丫頭聽完這話直磨牙,什麽叫眼神既像在看你又像在看這根樹杈呀,你丫才能聽得懂呢!

見七音勉強擺好樹杈站好,言成蹊終於算是比較滿意的點點頭。

陽光靜好,斑斑點點的金色蔭隙透過枝葉灑落下來,七音腳下落成一片斑駁,日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遒勁蒼邁的古樹挺拔在院落裏,一道纖弱的人影立在樹旁,青色衣裙,蓮落裙擺,銀絲繡花,白緞外罩。

七音一手舉著被切割得整齊的枝杈,一手拂在裙上,適應好這種姿勢後,淺淺的遠山眉漸漸漾開,眸子裏開始山明水凈,淺淺笑容極其可愛。

海水雲圖的布袋斜掛在裙間,赤金鈴鐺在風聲與蟬鳴之間叮當碰撞,腳下白靴輕輕踱地,一動,百媚生......

“哎——林姑娘,我說的眼神既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你手上的樹杈,不是讓你一只眼睛看我一只眼睛看它吶!”言成蹊急得跺腳,痛心疾首。

【6】

“畫完了嘛......胳膊好酸的。”七音在樹蔭下弱弱的開口問。

“不許動!要不是你丫的動來動去,我可早就畫完了!”言成蹊秀眉微蹙,神色專一,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上的畫筆和畫卷。

七音欲哭無淚,只能繼續舉著樹杈盯著眼前,偶爾會趁著言成蹊聚精會神低頭看畫時迅速的將手臂抽回來甩一下。

不知過了許久,七音終於見到言成蹊放下了手中畫筆,頗為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七音急忙將手臂收了回來,如獲特赦一般甩著胳膊,滿臉舒服。

“哎哎哎,我還沒說結束呢,你猴急什麽?”言成蹊又撩起鳳眉,吹鼻子瞪眼。

“啊?還沒畫好呀。”

七音一臉蔫蔫的,又多揉了兩下胳膊,這才戀戀不舍的將手臂再次舉起來。

言成蹊撲哧一聲笑了,擺了擺手,“咳,好了林姑娘,我畫完了。”

七音:“......”

言成蹊將晾幹的畫卷拿給七音看,七音接過去,素白的畫紙上,一片火紅色的光輝灑射,火紅的光中,一棵碧綠的參天古樹徐徐而立,直似通天。

樹下,一抹青色倩影獨立,面色俊秀,紅顏可親,手臂高高地舉著一根枝杈,枝杈上綴著幾片稚嫩的綠葉。女孩的腳微微踮起,目光堅定而神往的看著這根樹杈,看著前方,看著朝陽,像是承載著希望與光明。樹梢上,百鳥弄清影,蟬鳴作微聲,整幅畫化靜為動,惟妙惟肖,像是活了起來。

“畫的......真好。”七音臉頰有些發紅,不好意思的看著卷幅上被刻畫得近乎完美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景美、人美。”言成蹊接回畫卷,小心的鋪陳回桌案上,笑得燦爛,“我再為你題一首詩,這樣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七音抿著唇看他題字,言成蹊五指緊緊握著毛筆,一筆一劃,落筆成章。

“雲想衣裳花想容,暖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嗯......字寫的......也好看。”七音十分真誠地誇讚。

言成蹊撓了撓頭,耳朵有點發紅,笑開了,“這些啊,也不算什麽的,都是荊茗小時候與我一同學的,他的畫和字那才叫一個絕......等以後林姑娘可以讓荊茗給你......”

說到這兒,言成蹊突然住了口,似乎是不想往下說了,婉言便擺了擺手,“林姑娘,今日事,就到此吧,言某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這幅畫嘛就先收下了,告辭了。”

說完話,言成蹊便收起了畫卷,小心地放好,然後取回油彩塗抹的畫臉譜重新系在臉上,俊俏的容顏頓時被遮蓋起來,成了冷漠。

“請等一下......”七音突然叫住了邁出腳步的言成蹊。

“請說。”

“七音想問......言公子有沒有荊茗的下落?荊茗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回來了。”七音緊張著聲音說。

“沒有。”畫臉譜下的聲音冷漠低沈,不再是柔柔細語,頓了下,又補充一句,“有他的消息......我會第一個告訴你。”

原本有些失望的小臉仰起來,帶上了些許期待,“嗯,多謝,言大人!”

畫臉譜背過身去,腳步繼續往門外走,臉譜有些微微的抖動。

一只腳跨出門外的時候,面具裏再次傳來了聲音,“林姑娘,可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七音看著被包裹在金色日光裏的身影,點點頭。

“嗯,七音不會忘的。”

“那就放心了。”

帶著畫卷的面具男子最後一只腳跨出門檻,烏衣自拭,色轉皎然。

【7】

大周神都,鬼閣

烏衣皂靴的身影從衙門外裹著畫卷進來,風塵仆仆,便是有鬼閣的番子恭敬接過言成蹊丟過去的披風與佩劍,稍後老實候在一側。

“娘娘那邊有什麽動靜?”言成蹊坐穩堂上的太師椅,便將二郎腿翹起來,面具下的語調喑啞。

侍候的番子低頭回憶了回憶,便尖著嗓子回說,“今日娘娘那邊的瘦公公來鬼閣調走了一些人馬,不知道作何用處。另外多虧大人的言家鼎力相助,在朝堂上娘娘近幾日散了不少錢財安插人員補上六部的空缺,現在朝堂上不僅小官小吏處有咱們的人,就連六部這樣的高層也都是咱們的人啦,這才是真正的呼風喚雨吶。”

“夠了。”言成蹊擺手打斷了番子的話頭,“我一向不喜歡摻和朝堂之事,這些你就不必詳說了。說說戰王府那位小王爺現在如何了?”

番子低眉偷偷看了一眼言成蹊,畫臉譜遮擋著,看不出喜怒,語氣平淡的像是在過問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那位小王爺現在被娘娘軟禁著,娘娘雖然勢大,但若是真個動了自家人,恐怕人皇陛下那一關不好過的,這不,一直在翹首等著大人您的好消息嘛。”

“馬進忠,你跟了我多久了?”言成蹊跳開話頭,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站在一旁的番子楞了楞,稍後,臉上脂粉塗抹的擠出笑來,眼底裏意味深長,“奴才跟了大人也有四年啦,自從大人來到鬼閣,便一直提攜著奴才。奴才天性愚笨,很多事情不開竅,若不是大人處處體諒,奴才恐怕早就被丟回那深宮裏面啦。”

言成蹊低頭看向馬公公,曾經稚嫩的臉龐已經被滄桑風雨以及不斷地摸爬滾打打磨出了棱角,悵然嘆了口氣,又問向站立的人,“進忠,你既然跟了我這麽久,應該知曉我這個人怎麽樣的吧。”

馬公公擡頭,看向面具背後那雙深藍色的清澈眼瞳,無喜無憂,無哀無怒,嗯了聲,“大人雖然平日裏不喜言辭,但是奴才知道,大人最念舊情,對外人可以做到心無旁騖一刀兩斷,但是對自己的故人,大人往往是要躊躇半天,最後還是奴才替大人解決掉這些麻煩的。”

“這些年,你也辛苦了,等以後......我給你留一筆錢,你也安生找個地方過幾天好日子吧,在鬼閣每天都是摸爬滾打的走刀口,終究不能呆一輩子。”

“呵呵呵,多謝大人關照,奴才想著,還是留下來,至少還能......做點事情的。”馬公公擡袖擦了擦眼睛,喟嘆,“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像奴才這樣的人,恐怕不適合世俗裏那些安逸的享樂啦。”

說罷,馬公公突然面朝堂上的人,雙膝跪伏在地,眼神緊緊看著那具畫臉譜,緊迫的開口,“奴才鬥膽問大人,大人可是動了要營救那位小王爺的心思?”

堂上,言成蹊沈默良久,一口氣呼出來,點了頭。

“不可啊!不可,大人,您萬萬不能做下這等傻事啊,戰王府已經窮途末路,您可不能再將自己搭進去啊,如今娘娘權勢正盛,您若是頂風觸了娘娘的逆鱗,大人、奴才、鬼閣、言家都會受到牽連的吶。”

言成蹊在堂上搖了搖頭,“你可知道,奉聖娘娘為了自己的地位,是絕不會容許任何一根能威脅到她的刺存在的,如果能一勞永逸,她是可以犧牲掉自己的一點利益來殺死荊茗的,即便是與人皇陛下感情出現裂痕,她也在所不惜的。”

“奴才......明白。”

“你知道我是如何保下荊茗的嗎?”言成蹊慢慢取下面具,紅色繩結拉開,是那張驚艷的面孔。

面具背後,一雙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精靈一般澄澈,眼角微微上揚,顯得嫵媚。

純凈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種極美的風情,薄薄的唇,色淡如冰。

馬公公跪著,看了堂上紅發飛舞的人,搖頭說不知。

“我將整個言家都押給那個女人了啊!”言成蹊呵呵笑起來,手上翹著蘭花指,撩著媚眼的眼角閃爍光彩,“當年,為了救下那家夥,我不惜以死相逼令言家暗中造勢,使奉聖娘娘不得不暫時分心忽略掉處理荊茗的事情。再後來啊,奉聖娘娘權勢越來越大,就連言家也不管用了啊,言家百年劍宗傳承也抵不過朝堂上一句莫須有啊,所以,我自告奮勇進了鬼閣。

巧不巧,當時的鬼閣大人安排我去監視戰王府,我就去啊,我高興啊,這樣我就有了光明正大見荊茗的理由了,但是我也怕,我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見他,我不想被鬼閣的人知曉我與荊茗的關系,所以這些年來,我如過街老鼠一般,暗中窺探,疲憊精神。

每一次我都會把手上的無常簿記載他的情況寫成是整日煙花巷柳,紙醉金迷,把荊茗寫成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對奉聖娘娘根本不可能會有一點威脅,這才保他平安。

可惜的是世事無常啊,那位擎龍教頭,在不久前試探了一次荊茗的事情,卻不想被戰王府一個隱世的高手打成重傷,娘娘便懷疑了起來,一並連帶著懷疑起我來。

荊茗被抓不久,林老國公就懷疑到奉聖娘娘頭上,國公府與戰王府還是與十幾年前一般冥頑不靈啊,死死抱團妄想雞蛋碰石頭,奉聖娘娘的虎須豈能是他們能撼動的?不過這次林老學聰明了,知道真正能制裁奉聖娘娘的人便是人皇陛下,一道折子也說得有理有據。

只是不知道奉聖娘娘又給人皇陛下灌了什麽迷糊湯,折子上道道抄九族的大罪居然被她躲過去。這一次,奉聖娘娘雖然受到不小的沖擊,但是根基還在,稍有時日,便會卷土重來,就算我言家不出手相助,想要扳倒奉聖娘娘的人,依舊是蚍蜉撼大樹,不堪一擊。

所以啊,我便順水推舟,用言家重新換取了娘娘的信任,並告訴了娘娘一個既能讓荊茗威脅不到她的地位也能不震動人皇陛下的好法子。

那便是——

讓荊茗瘋掉。”

【8】

話說了良久,堂上的人沈默了,馬公公恭恭敬敬的跪伏著,一字不落的聽著。

“小王爺的癔癥,大人一直在找尋解救之法,奴才都知道的。”

“這一次事後,無論如何,總算保下他的性命。”言成蹊二郎腿放下來,腳尖輕輕點著地面,“我已經暗中安排言家撤出神都了,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了自己的利益動用言家權勢了。”

“大人怎麽做,奴才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言成蹊嗯了聲,袍擺一甩,整個人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踱步走下了臺階,來到了馬公公身前,黑紋織金的步履穩穩當當的踏著,削蔥的指扶起跪伏著的馬公公。

言成蹊充滿歉意的聲音響起,“馬進忠,這幾年,讓你跟著我受苦了,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一天事情敗露了,你馬上離開神都,不要管任何人,離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馬公公使勁搖搖頭,同樣攥緊了言成蹊的手掌,“奴才自是爛命一條了,大人應該知道奴才不是那樣的貪生怕死之徒,只要大人平平安安的,奴才走不走的又當如何?”

言成蹊翻手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擡頭看著對方,眼神清澈而純凈,“都會好好的。”

言成蹊取下散發著淡淡墨香的畫卷,徐徐展開,遞到馬公公面前,動作小心,“這幅畫卷,你用最好的琴木小心裱起來,讓最好的畫師臨摹出來,派遣得力的心腹在神都城裏尋找神似的女子,切記,無論是到什麽地方找,都不可以是林七音。”

馬公公眼神微凝,看著畫卷上笑的水墨山青的青衣姑娘,恭敬接了過去,“奴才明白。”

【9】

大周神都,國公府

今天的日頭紅彤彤的燦烈,鹹蛋黃似的高懸在天穹之上,光芒四射,耀得人睜不開眼睛。

街道上綠樹成蔭,人流稀少,國公府前面的兩尊石獅子也看上去無精打采起來,當值的國公府侍衛扶著戰戟昏沈欲睡,百米外有蟬翼微微煽動翅膀,覆又寂滅。

天幹物燥,烈日當頭。

踏踏踏——

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遠處街道傳來,愈來愈近。

經過戰王府門口的時候,林七音正坐在王府的門檻之上,無精打采。

一連幾日七音都是大清早候在這裏,然後發呆一整天,期盼著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等到那人回來,那人消失了這麽久,一回來看到都沒有人歡迎他,會不會氣得跳腳?

每當想到這些,七音有些落寞的小臉才會浮上些許欣慰。

上百名士卒從戰王府門前過去,領頭的將軍穿著金燦燦的鎧甲,手握重劍,氣宇軒昂的騎在馬上,嗒嗒嗒清脆響亮的馬蹄聲,馬尾卻是無精打采的耷拉著。

握弓的、持戟的、拿盾的士兵經過時腳步整齊,訓練有素,未有一人歪頭看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丫頭一眼。

與之相對的街道另一頭,同樣響起了腳步聲,另外一支隊伍包抄過來,領頭的將軍一樣的戰甲披身,馬蹬上一雙白鹿皮靴明明晃晃。

兩支隊伍交接在了一起,兩位將軍互相點了點頭,隨後調轉馬頭,面朝向兩尊石獅子拱衛的高大門闈,門匾上三個燙金大字熠熠生輝:國公府。

七音隱隱覺得不安,站起身來,朝那邊看過去。

“擎將軍,人都到齊了。”另外一名將軍恭敬地開口。

“嗯,你自己主張便是了,無須過問我,姬將軍。”擎龍闔上了眼簾,閉目養神起來。

姬將軍看向門口兩個驚慌失措的國公府守衛,哼了聲,隨後向身後擺手,“左右將軍去將國公府包圍起來,一只鳥都不能給我放跑!”

身後,一半的人馬開始向國公府四周包圍過去,咵咵的弓弩上弦,兩名國公府守衛發覺情況不對,急忙跑進門裏,一個去通知林老國公,另一人想要將門關上。

“國公府私通逆賊、結交疆臣、擾亂朝堂,罪大惡極,現將國公府所有人員羈押刑部大牢,擇日問審,如有反抗者,殺!”

噗——

一支羽箭擦破空氣,瞬間釘在了想要關閉大門的國公府守衛胸口上,吱嘎吱嘎的大門戛然而止,另外一名守衛被呼嘯而至的兩支羽箭釘穿雙腿匍匐在地,稍後,第三只羽箭正中後腦,眼神終於失去神采。

“進去抓人,如遇反抗,就地問斬!”姬將軍揮了揮手。

咵咵咵的盔甲擦動聲音響起,上百名士兵沖進國公府,分散向各個院落,國公府登時亂作一團,喊叫聲四起。

“住手,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擅自闖我國公府!”林瓊羽從大廳沖出來,身後跟著被革職後賦閑在家的林父。

“本將軍也只是奉命拿人,有什麽冤屈,你們到刑部大牢裏再申也不遲。”

姬將軍從門檻跨過來,手上提桿金色長槍,日光照射在盔甲上閃爍出妖異的光彩。

“將他們拿下!”姬將軍揮了揮長槍。

持戟的士兵圍上前去,林瓊羽與林父兩人抵劍迎上去,各自打作一團,劍星飛濺,火花劈啪,上前來的士兵越來越多,兩人幾乎招架不住。

“父親,哥哥!”

國公府門外,一道女聲響起,七音跑了過來,用力想要推開兩根橫立身前的畫戟,無奈被攔在外面,但是分明聽到了府內打鬥的聲音,不由得為他們緊張起來。

“林七音?”

騎在馬上的擎龍睜開了眼睛,便看到了眼前青色衣裙的丫頭。

“擎將軍?擎將軍你們快不要打了呀,為什麽會打起來,你快讓他們收手啊——”七音在畫戟外面急得快要哭出來。

擎龍卻並沒有管這句話,自顧自的跳下馬來,來到七音身前,一臉狐疑,“既然你在這裏,那麽被言成蹊抓進宮裏那個丫頭是誰?”

擎龍摸了摸下巴,看向七音的眼神愈發意味深長,擺了擺手,“把她也抓起來。”

有兩個士兵站起身來,手指就要摸到七音的衣角。

砰!

兩個士兵的身子橫著飛了出去。

擎龍楞在原地,七音也楞在原地。

“不好意思,這位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出來走丟了,我來帶她回去。”

一個體態修長的男子出現,穿著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絲繡著百鳥的圖案。

只見男子下頜方正,目光清朗,秀眉斜飛,整張臉看上去十分俊朗,但卻給人感覺器宇軒昂,側臉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阿音,還記得我嗎?”

俊朗男子回過身來,素手輕擡摸了摸七音的額頭,他臉頰兩側依舊是那雙奇奇怪怪的耳朵。

“你是......是那個仙......”

“噓——”男子食指豎在七音的嘴唇上,涼涼的,“那是屬於咱們兩個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喲。”

“我叫孟倦。”白衣男子酒窩釀開。

七音嚅喏著點了點頭。

“你們!都給我拿下!”擎龍劍眉一立,周圍的士兵持戟圍了過來。

“今天沒空跟你們玩了,等著以後有機會吧。”

孟倦朝著四周挑釁的看了一圈,袖袍一甩,纖白的指抓緊七音,一股罡氣震蕩出去,只見一道劍光破空而起,消失在原地。

國公府內,林父與林瓊羽兩人被打掉了手上兵器,登時幾十桿長槍抵在胸前。

府外,擎龍看著原地尚未落盡的塵埃,久久不能回神,

“這......特娘的是什麽操作?”

【10】

月牙兒色的衣衫在堂風中徐徐擺動,衣衫打底百鳥朝鳳,袍服搭配著人,格外的賞心悅目。

林七音與這人便是互相坐在茶樓三層的邊角裏,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對方一個下午。

孟倦眉梢有些微擡,斜睨了眼對面的丫頭,嘴角邊淡哂。

“這位道友,這位神仙,餵,孟倦,你已經喝了三壺茶了,真的不要講點什麽嗎?”七音第十五遍問道。

孟倦還是沒有理會她,只是自顧自的喝著茶水,一杯一杯小口酌著。

窗柩外,群鴉亂飛,紅彤彤的日頭西斜下來,歪歪掛在天際,盡處沾染了墨黑。

“餵,你再不說話,我就要走了!”

七音被這廝晾了一下午,心裏已經上演無數幕自己盛怒之下將茶壺倒扣在丫腦袋上的戲碼。

孟倦終於有了點反應,擡起頭,俊秀的面龐上浮出一抹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意,白指推過茶壺來,客客氣氣,“阿音,喝茶。”

“你!”

七音郁悶到吐血,本就沒什麽好心情,被這廝拖到不知道是神都城哪個角落的茶樓裏來,這丫頭想要用腦袋撞墻了。

“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先走了。”七音氣鼓鼓的站起身來。

“哎哎哎,就不能再等一會兒嘛,反正已經呆了這麽久,”孟倦急忙站起來,身子攔住了七音,“再等一盞茶的功夫,不用擔心你家裏人,擎龍暫時不敢把他們怎麽樣的。我們先等一個人。”

孟倦的眼睛澄澈無比,擡起的手臂袖間傳來淡淡的花香,一雙耳朵極其耐看。

“在等什麽人?”

七音這才坐回位子上,又趕忙追問一句。

“等白衡。”

孟倦一臉淡定的回答。

“白衡......”七音嘴裏輕輕念了一遍名字,忽而瞪大了眼睛,杏子一般,遠山眉弓成了臥蠶狀,“你......你怎麽會知道白衡姐姐的?”

“咳......本仙可是火眼金睛好不好,上通天文下曉地理無所不知的好不好,不就是身體裏窩藏了個元神嘛,有什麽看不出來的——”

孟倦動了動耳朵,顯得很無所謂的一抖肩,然後朝著七音眨了眨眼睛,“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本君很厲害呀?”

七音故作配合著點了點頭,極其天真爛漫的一起眨眨眼,“咳,對,對,你厲害,你可厲害死了。”

孟倦笑得呲起了大白牙,全然沒了高深風雅的形象,“那......要不要跟著本君一起去修行大道,放心,有本君在,保你五年內飛升上仙——”

“嘁,你自己不過才是個歸一境上仙,就敢在本君面前扯牛皮?”

茶樓三層已經沒了人,靜悄悄一片,樓外薄霧遮蓋了晚霞,星星點點的亮光點綴於夜空,星月輝映,銀河流轉。

孟倦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隨後耷拉下來,一臉幽怨,“白衡,你說你都這麽大歲數人了,怎麽就不能給小輩留點面子的呢?”

“白衡姐姐,你醒啦!”七音以神念同身體裏那座仙氣繚繞的洞府內的女子交流。

白衡從打坐中站起身,與七音的神念嗯了聲,隨後便朝著孟倦傳遞過去神念,“你這臭小子,說誰歲數大呢,說誰歲數大呢,信不信我現在削你!”

孟倦連連擺手求饒,假裝抹淚,“我錯了我錯了白衡姐姐,您老人家歲數不大還不成嘛。”

“你這臭小子!”白衡氣得哆嗦。

“咳咳,好啦好啦,你們就不要鬥嘴皮子了,孟倦,你都等了我白衡姐姐一下午了,到底什麽事情,不要耽誤時間了好嘛?”七音急忙擺手制止了兩人可能隨時開啟的大戰,轉入正題。

“沒事,我跟白衡這都是打小起來的交情呢,她舍不得打我的。”孟倦一臉皮癢的笑了笑,一雙眼睛像是綴了星辰。

“你閉嘴好嘛,臭小子,枉你還是太古遺種呢,能不能有點正經的?也對,瞧你這對招風耳,一看就不是個乖的。”白衡在仙府裏嗔罵。

孟倦又看了七音一眼,幹笑兩聲,整了整衣服坐好,對白衡道,“今天,刑部的人把國公府給抄了,我推測阿音會有危險,所以才出現的。”

“可是,為什麽要抄家,爺爺......還是父親他們做錯了什麽嗎?”七音不解的問。

孟倦搖了搖頭,“誰都沒有錯,錯的是那位奉聖娘娘,我了解到在不久前,你爺爺在人皇面前參了她一本,現在當然是要報覆咯,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天就要定罪了。”

“呵呵,跟我想的一樣,自從那晚那個叫擎龍的凡人來試探過,然後被我打成重傷逃走以後,我就覺得會有這麽一天的。”白衡說道。

“那......荊茗是不是也被奉聖娘娘抓進牢裏了......那我要去救他啊!”七音神色擔憂起來,惶惶不安。

“那家夥倒是沒被關在牢裏,不過跟坐牢差不多了。”孟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涼茶,隨後磕了磕杯子的茶渣,續滿一杯,“我打聽到他被奉聖娘娘軟禁在紫金宮裏了,不過我進不去那裏。”

“還有你進不去的地方?難不成紫金宮有禁制?”白衡不解的問,七音同樣一臉迷惑。

孟倦放下茶杯嗯了聲,“那地方的確有禁制,還是誅仙法陣,不知道是上古哪位仙人板板的給設下這樣一道禁制,凡人入宮不受影響,但是有修為的仙人進紫金宮便會受到誅仙法陣反噬,輕則傷筋動骨,重則身死道消,我沒敢擅闖,就在紫金宮外圍溜達一圈回來了。”

“那荊茗怎麽辦,他一個人被關在宮裏,會不會有危險?”七音有些擔心。

“這可就要看你白衡姐姐的了,你白衡姐姐好歹也是有青丘女帝的修為的。”孟倦食指敲敲桌案,招風耳極其可愛俏皮的一動。

仙府裏頓時傳來了回應,“現在我元神都還沒徹底修覆呢,再說了,七音是肉體凡胎,我要是擅用仙法,恐怕小丫頭這具驅殼承受不住仙氣很快會爆開的,我現在最多是煉體九重天的修為。”

七音小臉慘白,不敢想象自己的身體爆開是什麽樣的光景。

孟倦淺淡一笑,眸子裏壓下波瀾,“足夠了,就算是在大周修仙第一的天樞城,煉體九重天都是鳳毛麟角的,你就憑借這身修為闖進紫金宮救幾個人出來,只要人救出來了,剩下的麻煩我在紫金宮外面給你們妥妥包圓。”

“說的倒是挺周全,但是七音可怎麽進去呢,皇城守備森嚴,總不能一開始就強攻進去救人吧?”白衡坐在洞府內歪著脖子問。

“笨啊,你就不能買通侍衛,然後混進紫金宮嗎,現在有誰不認錢吶,什麽腦子嘛真是的。”孟倦擡手給了七音一個爆栗,臉上一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惆悵感。

“唔——孟倦,你幹嘛敲我頭!”七音捂頭痛嗚。

“就是,有什麽就沖我來,幹嘛欺負我家七音!”白衡待在七音體內的仙府裏一臉義正言辭,稍後又問,“可是......你有錢嗎?”

七音與孟倦對視一眼,孟倦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激得七音起了雞皮疙瘩,隨後小腦袋一亮,一起眨了眼睛,“哦,我知道了!”

孟倦十分滿意的拍了拍手,像是望子成龍的老父親一般,滿臉和藹,“嗯......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隨後孟倦又想起來什麽,叮囑七音,“阿音,現在國公府已經被抄,你就不能再姓林了,你以後去姓留名,叫七音,無論如何不要承認自己是國公府的林七音,知道嗎?擎龍一定在到處找你。”

七音望著對面的人,眉貌如畫,真摯的眼神,手指緊緊攥在衣裙的柔夷裏,最後點了點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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