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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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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首都藍,落在那竹的眼睛裏還是不夠純。車往回行的時候,她開窗伸出手,原本觸手可及的純凈一下子隔老遠。

陶冬青在前面說:“那竹你是什麽時候剪的短發,那麽一頭烏漆漆的好頭發,太可惜了。剛剛一下懵住了,完全認不得你,女大果然十八變。”

那竹將手伸進來,笑著摸了摸頭發。鄉裏的剃頭師傅下手十分狠,腦後的短茬現在都紮手:“快考試前剪掉的,短頭發洗頭方便。”

“現在起可不許剪了,女孩子還是長頭發好看。”陶冬青佯裝生氣。

那竹答應著,轉頭看到韓奕辰整理他的包,挺好一個帆布包,因為小賊破了相。後者察覺到她視線,挑眉睥了她一眼。

英朗的眼睛上帶著細長的褶,看人的時候天然帶著一股冷。

面對面這麽見著,今天完全是第一次。那竹只有一張他念初中時入校拍的一寸小照片,是陶阿姨去邊藏看她時帶來的。

照片裏的小男孩眉清目秀,校服領子翻得工工整整,一眼就覺得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今天看見才發現大有不同,雖然是更加英俊了,好看得完全突破了語言形容的程度。可氣質卻慢慢長得有點歪,整個人由內而外得透著一股冷漠的散漫。

那竹天馬行空的想,好像還是更喜歡那個乖孩子,坐著的時候,兩只手都要乖乖擺在膝蓋上。

陶冬青在後視鏡裏看到小姑娘充滿探索的眼神,幹咳幾聲,提醒:“韓奕辰跟那竹妹妹說會兒話啊,剛剛來的路上不是還說有禮物要送給妹妹嗎?”

二百斤的孩子又想哭了,他媽這是真拿他小孩的節奏。

韓奕辰趕緊將一個絨面長盒子遞到那竹的手裏,那竹充滿驚喜地接過去,反覆確認:“這是給我的?”

韓奕辰見她二話不說就撕了上面的絲帶,用指甲修得齊短的兩只手一起打開蓋。

裏面靜靜躺著一支鋼筆,看那精致的外殼跟閃耀的反光就知道一定不便宜。可是現在的人,哪還有用鋼筆的。

那竹卻表現得很高興,說:“謝謝奕辰哥哥!你送我鋼筆的意思,是要一直跟我保持筆友聯系是嗎?”

“……”其實這只是陶冬青要他記得買禮物時,他搜索網絡後隨便買來敷衍的意外。可是看她這麽興奮,韓奕辰不太想讓她失望,昧著良心:“對。”

那竹很滿足地將盒子關起來,放進自己背得四角都磨毛的雙肩包,覺得自己剛剛貿然下的第一印象十分不友好。

“奕辰哥哥真好!”她說給別人聽,但是是為了肯定自己。

韓奕辰覺得耳朵根有點熱,自我解嘲:“拉倒吧,這玩意兒剛剛小偷都不愛要。”

“那是小偷沒見識!”那竹再次肯定:“奕辰哥哥真好!”

說了默了默,忽然嗤地笑起來,韓奕辰沒忍住,也跟著一起樂。陶冬青在前面看得一清二楚,將後視鏡撥了撥。

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

三個人沒著急回去,陶冬青帶著那竹繞著市區好好轉了圈。陡然從鄉間地頭來了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那竹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陶冬青一邊開車,一邊給那竹介紹,後來說得累了,就由韓奕辰接著。

車子行到天.安門外面,那竹的眼睛完全看得直了,原來厚重的紅是這樣的紅,原來琉璃瓦的金是這樣的金。

她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建築,那是比高樓大廈更具震撼力的一種氣勢恢宏。

陶冬青看到孩子的兩只眼睛都快瞪得掉下來了,保證道:“反正暑假還長著呢,讓你奕辰哥哥帶你在市裏好好逛一逛。”

“真的嗎?”那竹叫起來,趴在副駕駛的靠背上,窩起身子在車子跺腳:“奕辰哥哥會有空嗎?”

陶冬青掃過一眼:“你再問問他看。”

那竹直接彈回來,兩只手握成拳擺在膝蓋前。韓奕辰看了眼,覺得她開始連動作都像自己的那條小京巴了。

“等我有空吧。”不過語氣就像是在說明天就帶你去。

那竹握拳做了個加油打氣的動作:“棒極了。”

韓奕辰問:“很喜歡故宮?”

那竹點頭:“在圖書館的書裏看見過裏頭的不少故事,有人說在晚上看見過裏面有宮女出沒!”她瞪大眼睛,沒一點害怕的樣子:“我好想去看看會不會遇見宮女!”

韓奕辰一聽就知道她看得不是什麽正經書,解釋:“故宮每天下午五點就清場了,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它裏面天黑的樣子,那些都是為了引人註意故意編的故事,版本有好幾種但都是神神叨叨的。你這個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麽會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話?”

再說了,就你這塊頭,這身手,什麽不幹凈的見了你,也會瑟瑟發抖的。韓奕辰不動聲色地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那竹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頭:“我沒信,就是覺得好玩!”

韓奕辰:“你來得正是時候,等馬上南大庫區明清家具館一開,故宮的開放面積能達到百分之八十,真要仔仔細細的看,一兩天都逛不下來。”

陶冬青補充:“不著急,反正有哥哥慢慢陪你逛。”

車子再往前開一開,城門樓上插著的紅旗都見不著了。那竹仍舊跪在座位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後面看。

窗外起了風,將一段婉轉悠揚的歌聲送出去,是那竹在唱歌:“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多麽溫暖,多麽慈祥……”

陶冬青聲音不大地感慨了一句:“原來那竹唱歌這麽好聽。”

韓奕辰難得讚同了一聲:“是不錯。”

到家都要下午一點了,韓奕辰爸爸韓靖站在門口等。韓教授兩手東北揣,剛一看見那竹就露出欣慰的老父親笑。

“怎麽剪成短頭發了,更加假小子了。”

陶冬青下車來捶他一拳,罵道:“上午忙著開會不接那竹也就算了,現在還在這兒說風涼話,趕緊過來拎東西!”

韓教授還是笑瞇瞇的:“有奕辰呢。”

韓奕辰又做吉祥物,又做苦力,跟那竹一起走到後車廂。

還在機場的時候,他後來又被請去那邊的派出所做登記,找到媽媽她們的時候,那竹已經獨自往車上搬好了行李。

他現在才看到她原來只拎了一個小箱子,旁邊分外躺著幾個打包工整的紙板箱。

陶冬青過來,說這些都是那竹鄉親們送的特產。她跟韓教授各分一個捧著,那竹急得跳腳,陶冬青安慰:“姑娘,把這兒當家,別跟叔叔阿姨客氣。”

那竹只好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有一只手比她早一步抓在把手上。

男孩清冷的唇角勾了勾,露出幾分難得的笑意:“我來吧,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風來自林間梢頭,吹得男孩碎發飄動。韓奕辰一手揉了揉鬢角,舌尖輕抵著腮,動作慵懶瀟灑地將箱子往上一提——

他沒提動。

那竹在旁邊捂了捂臉:“很重的。”

韓奕辰幹咳了兩聲,眼睛往兩邊迅速看了看,深深吸足一口氣後用吃奶的力氣將箱子往上拎起來:“還好啊,不算重。”

吃飯的時候,那竹一邊端著飯碗一邊興奮地給韓家人介紹她帶來的東西:“這是我們春天在山上撿的菌,回去曬得幹幹的,泡發之後煮湯喝,香得舌頭都恨不得吃下去。”

“這是老鄉家裏自己養得雞,腌好曬幹能保存很久。這一包是青稞磨的粉,跟酥油茶拌好後,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糌粑。還有這個,這個可以拿來煮奶茶……”

一向不算太熱鬧的家裏忽然飛進了一只嘰嘰喳喳的花喜鵲,陶冬青含笑看了會韓靖,又盯向了自己兒子:“這小丫頭好玩吧?”

韓奕辰沒理她,指著那竹剛剛介紹的青稞面,說:“你那個口袋是不是叫唐古。”

那竹挺驚訝地看著他:“你會我們那邊的話?”

“看游記知道一些日常用語,其實根本是皮毛,但有一句話我知道什麽時候說都不會錯。”他放下筷子,站起來彎腰吐舌頭:“紮西德勒!”

那竹的眼睛裏一下帶上了崇拜,她立刻把碗筷放下來,站到韓家人面前,跟剛剛韓奕辰一樣彎腰吐舌頭,這是他們表達尊重的方式。

“紮西德勒!”吉祥如意。

那竹雙手合十,表情虔誠又敬重:“謝謝你們一家多年來的照顧,如果沒有你們的善心,就不會有現在的我,那竹每天都在為你們祈禱。”

陶冬青的眼睛有些濕乎乎的:“好了,說了這麽多話也不嫌累,趕緊過來好好坐著吃飯吧。”

那竹終於坐回她的椅子上。

陶冬青給她碗裏夾的菜,多得能堆成一座小山:“來到這裏後,就完全當成自己家,有什麽想要的就告訴阿姨,不方便講的你就告訴奕辰,讓奕辰轉告我。”

韓教授說:“胡說八道的,對你都不方便了,那竹還能告訴奕辰?”

陶冬青解釋:“我是說他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總有一些少女心事跟我這種老女人談不到一塊兒,但能征求哥哥意見的。你這個大老爺們,根本什麽都不懂!”

韓教授有點丟面子:“奕辰——奕辰也未必能懂吧!”

陶冬青說:“那倒不,我們家奕辰可是婦女之友。”

“……”韓奕辰嘴角抽了抽:“媽,你能不能給你兒子留一點面子?”

陶冬青美滋滋的:“那竹來了之後可真好,咱們一家人多久沒這麽整整齊齊地坐一起吃飯聊天了?那竹就是咱們家的潤滑油,是推進器。”

夫妻倆都笑起來,整個家裏有種久違的溫馨氣息。

韓奕辰莫名其妙想起之前回那竹的那封信,自己是這麽寫的:“自由沒了還可以追尋,但愛情沒了,就可以一直自由了。”

那竹真信了他鬼話,反手就給自己同學開了瓢。

這麽破壞和諧的一件事,韓奕辰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讓陶冬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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