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果凍，柔軟又有彈性，讓人雖然喘不過氣卻不會有窒息的感覺。

清澈的湖水中，身邊的人面目有幾分模糊，光影折射間仿佛來世今生，只有眼神依舊平和安定，帶著笑意。

雙腳輕輕觸地，眼前是一片濃密到了極致的綠色，綠到根本化不開，黃綠、嫩綠、翠綠、濃綠、墨綠，各種各樣的綠以無數種方式組合在一起，組成了一片綠色的森林。

而他們面前，本來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

誰也想不到，死湖的底下會是這麽一片森林，而沒有陽光，森林又是如何生長的？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森林。”霜晨月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不由自主地感嘆道。

死湖並不小，但湖底絕對容不下這麽大的森林，因此只有一種可能。

這是一個小世界，獨立於這個時空，而小世界的入口，就在死湖的湖底。

“他們呢？”連燁問道。

二人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的疑惑。如果說這是一個小世界，那些因為各種原因被推入死湖的弟子，他們都還好嗎？

雖然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同門，但想到可能遇上一群上百年前的惡人，心裏難免還是會有些毛骨悚然。

霜晨月望了望周圍，笑道：“如果他們還活著，這裏就不會這樣子了。”

如果有人一直在這裏生活，這裏早就會大變樣了，不可能是空空蕩蕩的森林。而滿目的綠色，難免令人眼花繚亂。

連燁點頭，指著一處笑道：“那裏有很多鳥，很適合你。”

在滿目駁雜的綠色中，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來那是葉子還是別的東西，只有境界達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看出來，那裏有鳥。

不是一只兩只，而是無數只，隨著連燁的遙遙一指，一只小鳥應聲而落。

霜晨月的反應更快，憑著本能就已經搶到了樹下，把小鳥撿了起來。

這只小鳥是真的很小，只有兩個手掌大，渾身翠綠的羽毛，小眼緊閉著，一副剛剛從蛋殼裏孵出來的虛弱模樣。

“居然還是孔雀！”霜晨月帶著幾分驚訝，欣喜地叫了出來。

連燁走到她身邊，啞然失笑道：“你不會真要吃了它吧？”

霜晨月白了他一眼，捧小心翼翼地著小鳥，慢條斯理道：“這個嘛，想吃是我的本性，但我不會吃它。”

連燁指了指周圍，笑道：“如果你吃了它，這些鳥估計會殺了你吧。”

隨著連燁的一句話，無數震耳欲聾的鳥鳴聲同時響起，樹葉颯颯響起來，登時探出來無數嫩黃的鳥喙。

霜晨月嘆一口氣，口氣裏帶點遺憾：“要不是孔雀肉不好吃，恐怕我早就一口吃了，哪裏等到現在呢。”

鳥鳴聲很響，而且毫無規律，聽起來有些煩。霜晨月皺皺眉頭，跺了跺腳，道：“別吵了！”

她說這句話時只是個有些負氣的小姑娘，幾分嬌蠻，幾分可愛。她的話音未落，鳥鳴聲瞬間戛然而止，只有幾片樹葉簌簌落下來，偌大的樹林陷入了死寂。

片刻後，霜晨月手裏的小鳥悠悠醒轉，發出一聲尖利的嘯叫聲。

然後它會說話，那麽它的話大概是這樣子的：“你們都是死人啊！”

幾乎不帶時間間隔，四面八方就傳來了無數暗器破空之聲，幾千道綠色光芒如閃電般向霜晨月射來，根本來不及反應。

霜晨月伸出一只手，平靜地看著那些破空而來的孔雀翎，嘆了一口氣。

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落在了她的手上，像一片輕柔的雪花，盡管上一秒它還可碎金石。

霜晨月隨意地瞥了一眼周圍，那些孔雀翎就莫名減慢了速度，像受到了無形的阻礙一般在空中停滯住，然後慢慢落地。

地上覆蓋起厚厚的一層地毯，隨之響起的是鳥兒哀哀的鳴叫聲。

“叫什麽呢，你們不都活得好好的嗎！”霜晨月皺眉道。

鳥叫聲戛然而止，霜晨月輕輕撫了撫手中孔雀的羽毛，像個小孩子一樣對連燁笑道：“怎麽樣，我厲害吧？”

連燁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越來越厲害了。”他俯身撿起一根羽毛，凝神看了半晌，道：“是孔雀翎。”

“可是怎麽會有那麽多？”霜晨月看著厚厚的一層羽毛，皺了皺眉頭，“孔雀可是稀罕的鳥，據說幾百年前就滅絕了。”

孔雀翎有劇毒，可碎金石，比一般都弩箭還要厲害許多，若是普通人不小心中了一根，不死也要重病一場。

“這裏看來就是失傳了幾百年的孔雀林了。”連燁望了望四周，感慨道，“沒想到孔雀林居然在這裏。”

霜晨月感覺自己手裏的東西分量更是重了許多，想了想道：“我覺得師父肯定知道這回事，才故意要讓我們來這裏。”

“孔雀林裏面有很多秘密。”連燁嘆了一口氣，道，“而秘密往往不是那麽容易被我們發現的。”

“可似乎在這裏我們的功力更加高了。”霜晨月自信地說。

如果放在平時，她就算有天賦血脈，也不可能那麽容易就接下所有的孔雀翎。

連燁解釋：“那是因為你玄霜靈狐血脈的原因，對孔雀來說就是最可怕的天敵。而且……這裏畢竟是小世界。”

小世界有它自己的規則，難免與現實中會有些不一樣。說白了，有可能再走一步，他們就跟廢人也差不多了。

“師父說會保證我們的安全。”霜晨月強辯道，擡頭看看天，“太陽快要落山了。”

“按照慣例，先生火吧。”連燁席地而坐，隨手撿了幾根樹枝，臉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笑容，招呼她坐下。

“那，吃什麽？”霜晨月眼睛閃閃發亮，問道。

連燁故意道：“你吃了你手裏的鳥，不是挺好的嗎？”

霜晨月湊近看了看，笑道：“還太小了，不如養肥了吃。”

又是一聲淒厲的鳴叫，只是聲音很輕，只有他們兩個可以聽見。再一看，這只小孔雀已經站了起來，烏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的臉，一副在思考怎麽下嘴啄她的架勢。

霜晨月倒是被逗笑了，拿一根手指放到它嘴邊，咯咯咯笑個不住：“你看，它還那麽小呢，啄起來根本不疼。”

連燁伸出自己的手，笑道：“你還是別欺負它了，搞不好它是孔雀族的公主呢！”

小孔雀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撲扇小小的翅膀，跳到了連燁手上，親昵地蹭著他的掌心。

“看來它好像很喜歡你啊。”霜晨月抱膝看著對面，撅起嘴巴道。

連燁輕輕撫弄著它的羽毛，點頭笑道：“我對它好，它當然喜歡我。”

“我橫豎也沒有吃了它。”霜晨月依然嘴犟，嘴角卻是帶著笑意，“原來什麽東西小時候都是那麽可愛的啊。”

小孔雀的羽毛柔嫩，帶著溫暖的溫度，嫩黃的喙，真的很可愛。

連燁點點它的腦袋，笑道：“小的東西都很可愛，你也很可愛。”

霜晨月紅了臉，又湊近道：“那，你小時候長什麽樣子？是不是粉雕玉琢的？”

連燁看見她眼底的興奮，想了想，慢條斯理道：“我小時候嘛大概也就那個樣子，當年生出來的時候全家都嚇了一跳。”

“啊？”霜晨月有些緊張地看著他，連忙道，“我相信你肯定很好看的。”

她的眼神很是認真，就這麽篤定地盯著他，似乎可以看出什麽來。

“別安慰我了。”連燁嘆一口氣，回想道，“那天正好也是慕容泓出生的日子，舉國同慶，我嘛，自然也就微不足道了。”

小孔雀忽然啾啾叫了幾聲。

隨著它的鳴叫，綠色飛速在眼前退散，面前出現了一個鏡子般明亮的湖泊。

湖水清澈見底，倒映著雲霞，湖上霧氣裊裊，恍若仙境。

只是看一眼，就讓人聯想到了很多的事情，比如小時候喝過的第一口水、第一次看見下雨時的興奮、看見喜歡的人那一瞬的喜悅。

這樣清澈的水，映得就是他們自己的內心，容不得他們不喝。

二人相視一笑，掬起一捧水喝了起來。湖水清涼甘甜，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滑入腸胃，每一滴都讓人更加清醒，更加明白自己的內心。

幾近貪婪地喝完，二人對坐閉目冥想，識海裏瞬間閃過無數的畫面，以前不甚清晰的記憶，此時此刻也變得無比清明，真實得好像剛剛發生過。

識海裏回蕩著一個空靈的聲音，問著那無解的問題：是什麽？為什麽？怎麽辦？

三個問題一遍遍重覆，不急不躁，只是耐心地問著，每一遍，識海都更加清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可愛的地雷，麽麽噠，登上網頁版才看見，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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