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白的日子揀得很好，闖陣那天正是元絕下山喝酒的時候，也恰值半月一度的弟子聚餐，是以不會有人來阻攔他們。

霜晨月把用百草園藥草煉制的丹藥遞給他，有些擔心地說：“這些藥草都是我跟連燁千挑萬選的，不過也只能幫你到這裏了。要不要請兩個藥閣的弟子來？”

路小白搖搖頭，接過丹藥就吞下去，笑道：“如果死在那裏，就是我的命了。”

舜湘狠狠瞪他一眼，道：“你再這麽說一句試試看！”

路小白笑著搖頭：“好了，我研究了那麽多年的陣法，保證活得好好的。”

說是那麽多年，他也就十七歲，最多也就用了十年時間而已，卻已經名滿帝汶，可見天賦之高。

但闖九離陣，他的內心也並沒有太大把握。

連燁神情嚴肅了幾分，叮囑道：“九離陣越多人進入越不利，過會兒我們幫忙開路，你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沖擊，要有心理準備。”

“知道，我會適可而止的。”路小白點頭，收起了吊兒郎當的表情。

連燁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一杯酒遞給他，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小白，我們做了那麽多年兄弟，我知道你喜歡陣法，但你不準在裏面丟了命。一旦撐不住，馬上出來，知道嗎？”

路小白接過酒一飲而盡，神情悲壯了幾分，鄭重道：“放心。”

今夜的月光很是明亮，映得山路上都像是鋪了一層碎金一般。九離珠發著淡淡的光芒，美則美極，但離它百丈之內竟沒有活物，只有嶙峋的怪石和飛濺的瀑布，昭示著它的不可侵犯。

想要接近九離珠，只有一條路，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都只有一條路，如果死了就是死了，誰也救不了你。

月華下，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一身素白的衣裙，披著面紗，沒有人看得清她長什麽樣，但任是誰看到那雙含情的大眼睛，都不會否認她是個美人。

少女輕輕嘆了一口氣，自懷裏取出什麽擱在石頭上，毅然向九離珠走去。

還有百丈距離，一行人就已經感覺到了九離珠的威壓，天地間玄妙地多了一點什麽，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之情，不敢過於靠近，只恨不能跪下來參拜。

連燁深呼吸一口氣，笑道：“這裏倒是寸草不生，沒有半個活物。”

路小白凝神道：“這九離陣果然不同尋常，很好地融合了天地法理，沒有極致的力量根本破不開。”

說話間，他的臉色已經蒼白了幾分，眼睛卻更加明亮，帶著少年人獨有的不撞南墻不回頭的銳氣。

舜湘皺了皺眉，緊緊盯著面前的少年，幾次想脫口而出放棄的話，到了舌尖卻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霜晨月倒是沒有太大的不適，已經見識過九離珠的巨大力量，她更多的卻是一種親切感，從第一眼看見九離珠起，她就感覺這是她的東西，生來就為她打造一般。

路小白先取出命星盤，念訣設了一個他會的最高級的陣法。漆黑的命星盤懸浮在空中，陣法與陣法碰撞的邊緣出現了水一般的波紋，隨著腳步的前進波紋越來越大。

路小白咬著牙，運起全身的真元控制陣法，卻依然無法阻擋陣法的崩潰之勢。像是一塊石子扔進水裏一般，陣法的裂紋一圈圈蕩開，甚至還聽見了破碎聲。

而他們才走了不過五丈距離。

連燁把手放在路小白的肩上，用力氣按了按，丟給他一個眼神，把自身的真元輸給他。舜湘也用同樣的方法，臉上一片焦急的神色，恨不得自己來承受這痛苦。

路小白的臉慢慢變白，而額頭滾下了豆大的汗珠，強行運起真元支撐陣法。命星盤在空中飛速旋轉著，散發出一陣陣的強者氣息，這是它在九離山數百年的積澱，與路小白無關。

命星盤護主，要是陣法現在破了，路小白肯定受反噬最為嚴重，為了保護主人，它不惜動用自己的根本。

路小白用感激的眼神看了它一眼，閉上眼睛感受九離陣的玄妙之處。他沒有忘記自己所來的目的，每走一步大腦都在飛速運轉，靈臺從一片迷茫到逐漸清明，每一次呼吸中都有新的見解。

這種陣法是路小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恰好彌補了他的不足，這對陣法天才來說是一種無法抵抗的誘惑。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死不足惜。

朝聞道，夕死可矣。路小白已經忘記了同伴、忘記了自己，拼著全部真元貪婪地往前走，嘴角已經溢出一縷血絲。

連燁一眼看出他情況不對勁，知道喚不回他，只能扭頭對霜晨月使了一個顏色。

霜晨月點頭，毫不猶豫地抽劍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道。鮮紅的血遇風而飛，化為一串水珠，牢牢粘在陣法最前端。

隨著霜晨月源源不斷的鮮血湧入，路小白的陣法發出了強烈的金光，一下子穩固了不少。

霜晨月調動真元，用血在陣法上畫出一個符，利用對九離珠的熟悉來減少九離陣的威力。

每走一步，都難似一分。路小白的衣衫片片碎裂如蝶翼，而他卻沒有絲毫感覺，只是一味向前走去，像是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去朝聖的苦行僧。

“小白！”連燁沈聲叫了一聲，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記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幾個人默默地退出陣法，留下路小白一個人走完這最後的二十丈距離。

隨著幾人的退出，命星盤發出嗚嗚的聲響，在空中飛速旋轉著下落。陣法的光芒越來越明亮，沒有風，但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站不住了。

當命星盤落到路小白手裏的那一刻，隨著輕微的哢擦聲，陣法恍若一塊玻璃一般碎裂。路小白捂著心口猛地噴出一口血，雙膝直直地跪下了。

除了絕世高手，沒有人能夠在九離陣裏站著。

“小白……”舜湘眼眶已經紅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他往前爬。

路小白臉上是無端的喜悅，哪怕樣子狼狽得像一條狗，眼神卻依然是灼灼的風華。

“他這樣下去，可能會死在那裏。”霜晨月道。

連燁搖頭嘆息：“現在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正當他們想著要不要強行把路小白帶走時，變數悄然發生。

面對擅闖九離陣的弱者，九離珠一向不會客氣，這一次，雖然月明星稀，天上卻直直落下數百道天雷，向著路小白襲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從看見那一抹天邊的金光，到雷霆轟隆隆的聲音傳進耳畔，沒有人反應過來，而雷電已經落在路小白身前。

泥雨飛濺，帶著血光，在最後一秒鐘，所有人只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猛地從路邊躥了出來，護在路小白身前。

數百道天雷來的快去的也快，短短幾秒鐘時間就消失了，道路上依然是寧靜的月華，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但還是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路小白已經跪在了九離珠前，雖然不得近身，但已經很滿足。而道路上已經空空蕩蕩，地上落著一張沾血的面紗。

“許靈兒！”連燁在看見白色身影的一瞬間就這麽叫了出來，根本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就知道一定是她。

但是根本來不及了。那麽短的時間承受那麽多道天雷，任是一般的強者都能身受重傷，更何況只是一個少女而已。就算她用了什麽禁術，也依然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連燁撿起面紗，有些難以置信，喃喃道：“為什麽要這樣？”

他的眼睛裏有真正的哀傷，這與喜不喜歡她無關，只是一種悼念。

“她喜歡你。”霜晨月蹲在他旁邊，語氣很是平靜，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悲涼。這也與許靈兒是不是她的情敵無關，只是對她的一種感嘆。

“可是她為什麽這麽做？”不用問這句話，連燁也在一瞬間想明白了為什麽。

那個救了他的少女，在月光下希望他可以好好的，她在他昏迷的時候說，她是許家的人。

她一輩子沒有享受過多少快樂，從來都只有青燈古佛伴著她，而現在，她想做一些別的事情。

“她死了，你就會永遠記住她。”到底同樣是女孩子，霜晨月輕聲說出了原因。

許靈兒救過他，現在又為了救他的兄弟而死，雖說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但稍微有情有義的人都無法擺脫深深的內疚感。

連燁忽然嘆了一口氣，道：“這只是一半。”

他不是普通人，愛慕他的女孩子很多，而癡情的女孩子做過的傻事也很多，拿自己的死來威脅他的也不在少數。

許靈兒明顯不是傻子，不會傻到這一點都不知道，她肯定有別的想法。

“你倒是了解女孩子。”霜晨月涼涼道，起身拿了一封信過來遞給他，“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嘆一口氣，這樣下去我會糾結要不要分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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