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中人的境界只是為一般人設定的：易筋只需多讀幾本書打坐一會，幾乎人人都會；洗髓相對要難，需要一定機緣和草藥輔助，那些想強身健體的有錢人也多如牛毛；脫胎是普通修道弟子的水平，意味著你已經不是普通人，可以自如地運轉真元了；換骨之後你的身體幾乎可以不受一般的傷害。

之後的修道就一步難似一步，從千目境開始都可以稱作高手了。千目之後你可以看破許多步法，閉著眼睛也能判斷對手方位；觀心境可以提前預估對方的招數，已經是人中翹楚了。

之後的兩個境界，幾乎就是傳說了，基本很少有人達到。回天境的人，幾乎可以百戰不殆，任何戰鬥只要加入即可扭轉局勢：而至聖境，只有元絕一人達到過。

元絕詳細講了不同境界之間的區別，道：“千目境之前修道拼的是實力和天賦，之後就基本靠你的智慧和心境了。很多天才最終倒在了觀心境的門檻上，因為他們看不透自己，更沒辦法看透人心。在高手成長的路途中會很危險，你要做好準備。”

霜晨月靜靜聽著師父的教誨，擡頭問道：“師父，越強大越好嗎？”

元絕搖頭，認真道：“當然不是，很多時候你需要承擔的責任和痛苦反而更多，除非你完全脫離世俗，否則遲早會被那幫人逼瘋的。”

哪幫人？就是那些非常團結一致的人，他們在你沒有成名之前想方設法阻撓你，在你成名之後處心積慮想殺你，最後開始崇拜你，把你當成救世主，並沒有想過你自己願不願意。

元絕想到這種人，眼睛裏是深深的嫌惡。

“但是弱小肯定不好。”元絕道。

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社會，誰會因為你弱小可憐你呢？就算有人善良，你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哪怕你抱著別人大腿哭訴上有老下有小，也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自己的生活境遇。

自己不夠強大，哪怕天上掉餡餅也是會被搶走的，哪怕有人每天送你一兩金子也是沒用的。

聽說大康朝的許家和上官家就吵的很厲害呢，也怪許滸沒本事了，皇帝真是看錯人。

“弟子明白。”霜晨月的確是明白的，師父看過的人當然比她多，只不過她有些不同的想法，但也不必急於一時。

“為什麽九離珠會有那麽熟悉的感覺？”霜晨月問道。

剛剛碰到的時候，仿佛千萬支箭同時射入骨髓一般痛苦，每一根骨頭都被揉碎再重新接起來，雖然皮肉完好無損，但她已經快要瘋啦。

九離珠誠然對她不壞啊。很明顯，如果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子，九離山的弟子早就一個個排著隊上來了，反正師父有的是空一個個護送過去。

剛剛撐不住的時候，她就一直在亂七八糟地想事情，從小時候到慢慢長大，她的這輩子已經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想得最多的，還是那個撐著白面紫竹傘，笑如春風的少年。

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去了，真奇怪，明明剛剛分開，為什麽就是抑制不住地想看見他？

她瞬間改了主意，應該讓他也上來才是，他那麽厲害，應該可以破境千目才對。

元絕拉她起來，細細給她擦了擦臉，輕描淡寫道：“你是玄霜靈狐，才能這麽做。將來等你成了天下第一，你就可以控制它了。”

如果一個不小心，也有可能它控制你。這話元絕沒說，還是不要打擊徒弟的好。

看著霜晨月魂不守舍的樣子，元絕輕聲道：“回去睡一覺，多吃一點丹藥，運轉真元，明天就好了。”

霜晨月點頭知道，二人攜手下了山。

霜晨月懶懶靠在桂樹上，真元已在體內運轉了九九八十一個輪回，現在靈臺清明，沒有絲毫睡意。

隨手折了一片葉子，學著元絕的樣子吹葉子笛，一開始吹出來的聲音有些奇怪，後來也就流暢動聽了。

蟬聲忽然靜止了，霜晨月感到周邊的陣法發生了什麽變化。下一秒，一片葉子在空中晃晃悠悠，而她已經出現在了百草園。

元絕走前給了她一點東西，改進了一下陣法，因此可以發揮出藥石陣五成的效力，困住一個普通弟子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陣法中間是一團藤蔓，緊緊包裹著一個人，只露出了過於蒼白的臉。

那少年已經放棄了解開陣法的希望，只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卻咬著牙一聲不吭，長長的睫毛和沒有血色的嘴唇一起構成了一幅奇特的畫面。

“來者何人？”霜晨月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坐下，持劍問道。

少年不答話，甚至根本不看她一眼，看似已經放棄掙紮，實則周身真元在快速流轉，隨時可以沖破陣法。

下一秒鐘，藤蔓驀地碎裂，沖天的殺氣撲面而來，霜晨月手中的劍已然出鞘，橫在少年脖子前。

少年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受傷，從喉嚨裏吐出一個奇怪的音節就往前撲去，喉頭流出了綠色的血。

霜晨月沒想到他會這麽不顧性命，匆忙揮劍，出手就是威力最大的“染清秋”。

少年猛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也是碧綠的，帶著深入骨髓的漠然的寒意。他沒有兵器，他的手和牙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一爪下去，霜晨月堪堪避過，你來我往幾招之後，終於尋得了一個空當把他治住。

她已經認出他是誰了，心不由得提了起來，幸虧自己破境，不然還真的不一定打得過他。

少年疲憊地揮揮手，絲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傷口，依然只是:閉上眼睛。

月光下，他的臉蒼白異常，像一個瓷娃娃一般，碧綠的血滴滴答答流下來，顯得有些詭異。

“你為什麽會中毒？”霜晨月問道。

少年白瓷般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發出的聲音也是很難聽懂，他像自言自語一般問：“你怎麽知道？”

“你的血是綠的。”霜晨月仔細地抹去劍上沾著的血，道，“如果是普通的劍，估計已經廢了。”

好在劍不是普通的劍，人也不是普通的人。

“看你這樣子，真的很難想到你是狼。”霜晨月認真地道。

少年體態病弱，面無血色，看上去像是一朵小白花，沒有絲毫的攻擊力，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任是誰，也很難把他跟殺人不吐骨頭的惡狼聯系起來，若不是看他熒熒碧瞳，恐怕會不少人把他當做誰家多病的小公子。

“所以死在我手下的人很多啊。”少年露出一個笑容，看起來更像鬼魅了，“你也想死嗎？”

他的口氣十分溫柔，就像問想不想出去玩一樣，如果誰以為他沒有這個本事，那個人就會死的很慘。

隨後少年晃了晃，像一只折翼的鳥一般倒了下去。

再醒來時，天還沒有亮，少年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躺在百草園裏，血已經止住了，嘴裏殘留著藥草的香味。

再一眼，他看見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他身旁，身著一身湖水藍長裙，抱著一把劍，闔目安睡。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嘴裏不時嘟噥著什麽，神情是極度的安然。

少年的心裏驀地湧入一股熱流，渾身上下都好像被閃電擊中了，酥酥麻麻的。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在此之前，他只見過兩種人——他要殺的人和已經死了的人。現在他發現，原來還有一種人，叫做小姑娘。

他見過很多人，自然也見過很多好看的小姑娘，在他眼裏，那些小姑娘和北方的雪花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潔白美麗，是大自然的賞賜，也不過一會兒就化了。

很多好看的小姑娘死在了他的手裏，眼前這位也差點死了。

少年站起來，沒有發出一點響動，只有地上的小草伸展了身子。

他定定地看了霜晨月一會兒，從懷裏掏出一顆狼牙，輕輕放在她面前，確保她一醒來就可以看見。

狼牙上歪歪扭扭地刻著兩個字，是他唯一會寫的兩個字。

歸夜。

天已大亮，霜晨月被鳥鳴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一睜眼就看到了面前的一顆狼牙。

歸夜，是他的名字嗎？

一回頭，果然少年早已消失不見。霜晨月搖搖腦袋，四處看了一圈，確保沒有別人在附近，才起身去吃早飯。

見到連燁的時候，霜晨月鬼使神差就告訴了他昨晚的事情，咬著包子有點擔心他會生氣。

畢竟救了曾經想殺他們的狼，怎麽說還是有點不對勁的。

連燁楞了楞，揉了揉她的腦袋，輕描淡寫道：“下次叫他也送我一顆作謝禮就好，這種東西賣得可貴了。”

霜晨月一口吃掉包子，笑靨如花地點點頭，果然連燁和她想的是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在作話賣萌就掉收？

算了，就算沒人看我也會寫下去的，因為這是真愛，你們不想留言就不留言吧，冷漠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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