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會霜晨月也沒有去，元絕直接把她領到落霞峰的峭壁之前，說有東西要給她。

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師父，雖然對他的有些作風不太滿意，但除了跟上別無他法。

元絕指指懸崖，問霜晨月：“你看見了什麽？”

霜晨月向下看去，觸目所見都是華美的殿宇和茂盛的樹林，以及快活的弟子，任何一座山該有的九離山都有，而且只多不少。

於是霜晨月一一講出來。

元絕滿意地點點頭，問她：“你現在除了冰雪之力，還會些什麽？”

“我會的東西不多，只自己練過一套棍法，知曉幾招劍式，普通的擒拿格鬥也會一點，如果遇到是千目境以下的，保命應該不成問題。”霜晨月數道，隨即吐吐舌頭，“不過缺胳膊斷腿倒是有可能。”

“可有什麽兵器？”

“沒有。適合我的兵器不多，我想找一把好點的劍。”

元絕笑笑，摸了摸霜晨月的腦袋，感慨萬千：“兵器這種東西，越有靈性就越難得到。劍一旦通靈，就不僅是你挑它，還得看它喜不喜歡你。如果是不屬於你的劍，你就算擁有它也沒有用。”

“師父，你的兵器是什麽？”霜晨月仰起頭眨著眼睛，問道。

她是真的挺好奇的，聽說元絕是天下第一，但來了這半日他卻只是喝酒，一個不留神就找不到人，哪裏有一山掌門為天下蒼生憂愁的樣子？

而且元絕只隨身佩戴一個大酒壺，身上隨時帶著足夠的銀票，完全沒有任何兵器。雖說真的打起來時隨手變出一樣來也不費勁，只是速度難免要差上許多。

“想當年，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弟子，糊裏糊塗上了山，自然也只分到一把普普通通的劍。但我可喜歡了，天天恨不得抱著它睡覺，後來這把劍陪著我出生入死，經受歲月的磨養，慢慢地竟然變得鋒利起來，有了自己的靈性。”元絕擡頭看向夜空，回憶著對他而言太過久遠的事情，一向淡漠的語調竟然帶了幾分悲涼。

“後來這把劍呢？”霜晨月問道。

“我喚它龍髓，它也一直陪著我到了天下第一。後來我就埋了它。”元絕居然笑出了聲，“你要知道，它的劍身並不堅固，能走到今天已經十分不容易了。最終它救了我一命，然後碎了。”

元絕說到這裏，習慣性地去摸腰間的酒壺，卻沒摸到。低頭一看，霜晨月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舉起了酒壺，擡頭看著他。

“真是好徒弟。”元絕接過，大口大口喝了起來，滿意地咂咂嘴，重新別好。

他手習慣性地伸過來，似乎是想揉揉她的腦袋，按照她小女孩的身高，是十分順手的。

沒摸到。

霜晨月閃電般跳開，笑道：“才第一天就謀殺親徒，這樣子不太好吧？”

元絕不答，在空中硬生生轉了方向，掌風撲面而來。

霜晨月右手出拳，小小的拳頭抵在大大的手掌上，顯得十分自不量力又可笑。霜晨月咳了一聲，猛退了三五丈，差點沒有跌下去。

元絕及時收住掌力，扶住霜晨月，關心地問道：“還好吧？”又笑道：“你的本事不錯，真元數量也充沛，不愧是我徒弟。”

霜晨月吐出一口烏血，低頭道：“多謝師父指點。”

剛剛元絕只用了一成功力，威力已經極大，而能夠與天下第一交手，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榮幸的事情，更何況還可以領悟到許多高手的經驗。

最重要的是，元絕這一掌用的不是殺人的手法，而是巧妙地逼出她體內的淤血，是以吐了一口血，反而暢快多了。

元絕想了想，笑道：“你應該配得上它，只是苦了你了。”他臉上神情未變，手中突然發力，直直把霜晨月推了下去。

霜晨月卻是早預料到這一手，但也沒有反抗，而是在下落的過程中拼命調動體內的真元，召喚屬於自己的劍。

師父說，他要給她的劍是最好的，自從當年被鍛造出來後，已經在這山底下的幽谷中埋藏數千年了，還沒有找到過主人。

希望自己的樣子不要太狼狽啊。霜晨月一面墜落，一面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連燁，他的風度肯定是自己無法比擬的。對了，他也應該有一把劍才對，總用棍子太吃虧了……

這麽一分心，身體往下急速墜落了不少，霜晨月連忙集中心思，專心禦劍。

師父說，禦劍之道在於劍，而劍，在於自己的心。你心中有劍，則天地皆為劍，拈花摘葉都可傷人。

一聲清越的劍嘯，有劍自谷中騰空而起，帶著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劍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它實在是等了太久了，今日得見主人，怎能不喜悅！

月華滿空，霜晨月飄然落到元絕面前，行禮道：“謝師父賜劍。”

淡金色的劍身，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不算最鋒利，但它的真正好處，在於用柔情對抗暴力。

月華流淌過一切地方，與日輝一樣包容萬物，只是更加溫和。

桂魄劍，終於出世了。

“你天然通曉天地法理，九離山劍招都在這本劍譜上，若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問我。而劍勢，則要靠你自己領悟了。”元絕笑著吩咐道，遞給霜晨月一本冊子。

“弟子謹遵教誨。”霜晨月恭敬施禮，又調皮一笑，“他日弟子定送您幾壺好酒。”

“好，果然是我徒弟。”元絕又喝了幾口酒，拿起桂魄細細觀賞，不禁點頭讚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桂魄的真身，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被你得了，實在該醉上個三天三夜！”

“師父是酒中仙，我可喝不了許多。”霜晨月伶牙俐齒，道，“師父還是快點教我劍法吧，我可不想被人笑話。”

“又有誰敢笑話你？”元絕自負一笑，難得正經地開始講，“每把劍都有獨屬於自己的劍招，俗稱殺招。這殺招可不是容易練的，往往要等機緣到了，運用劍本身的力量，按照天地法理，使出威力最大的那一招，方為殺招。殺招一出，就是劍的精髓，威力極大。”

霜晨月不答，隨手比劃了幾招，倒也還順手，拿去對付普通的小弟子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元絕不禁樂了，輕輕握住她的手臂指點：“這樣擺，才能恰好尋到對方空門。”

就這樣指點了半個時辰，霜晨月已經獲益匪淺。元絕又親自示範了幾招，就沒了多少耐心，揮揮手道：“今天的功課就到此為止吧，日子長著呢。現在快下雨了，你試試能不能領悟殺招，領悟不了也沒有關系，慢慢來。如果有急事要找我，叫我一聲就好。”

元絕喝著酒翩然離去，只留下霜晨月一個人擡頭望天。

師父說的不錯，很快就下雨了，豆子大的雨點連成一條條白線，劈裏啪啦地打下來。風一吹，水汽便彌漫成一條條白龍，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一道閃電破空而出，照亮漆黑的夜空，隨即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

登高而望遠，用一切感官去感知，最細微的事物都有自己的反應。

人自然躲進了屋子裏，而瀟灑如連燁者興致勃勃地撐傘散步，冷漠如風隱者獨自在樹林中練劍，聰慧如路小白者研究天雷陣。

九離山的靈鳥靈獸都歸巢了，一花一草也都有了自己的應對方式。

再遠一些的地方，有幾個流浪漢終於倒在了地上。

霜晨月渾身濕透，站在崖頂，咬住了嘴唇。

看啊，雷雨的力量是多麽強大，沒有誰能夠跟天地抗衡。天地無情，時時降下災禍給人們，在這種力量面前，所有人都像螻蟻一般。

但最慘烈的時候，希望的種子也沒有消失過，人類依然一代代延續了下來，慢慢變得更好。

他們不怕大雨，因為明天太陽還會升起來。那些死去的人，被永遠淘汰了，但雨後萬物覆蘇，生生不息。

霜晨月出劍，空中劃過一道流光，如同最純凈的月光一般，為天地披上一層金紗。

桂魄劍終於蘇醒了，它千年來威力最大的一招終於出現了。染清秋，如是也。

雨慢慢停了，皎潔的月輪從雲層裏出現，月華似練，照亮了一把白面紫竹傘。

傘下的少年擡頭，望著落霞峰頂的方向微笑了一下，隨即拐進了一家新開的酒樓裏。

良辰美景，何必辛辛苦苦練劍，不吃點夜宵怎麽對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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