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盛寵時的光景太好，她仍記得楚煥之同她說話時溫柔含笑的眉眼。那眼中的情意很真切，要她如何相信楚煥之從來都只將她當成林詩妍的替代品？

宋晨安道：“你有沒有想過，若真只是替代，他沒必要對你這麽好。”

蕭嫵兒搖頭：“只是有些事，不是你不信就能不信的。”

珍嬪後來給蕭嫵兒送來了林詩妍的畫像。卷軸怪舊的，上頭一塵不染，看得出被主人珍藏依舊。將畫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輕貌美氣質出眾的女子。

畫像中的女子與珍嬪有五分相似，那雙眼睛更是與蕭嫵兒一模一樣。像雖極像，但那女子比她和珍嬪都美上許多，再看邊上的題字，分明就是楚煥之的字跡。

珍嬪道：“這畫像是十年前陛下第一次見到我表姐後所畫，這畫風這字跡是不是陛下的，我想你比我清楚。他能將這畫像珍藏十年，你猜他有多喜歡我表姐？”

“不可能的……”蕭嫵兒連連搖頭，不敢相信。

她自然知道楚煥之當初是真心喜歡林詩妍的，哪怕林詩妍冷落了他兩年他依然想要好好和她過日子。她甚至想過，如果那時林詩妍沒那麽極端，或許這後宮也沒她蕭嫵兒什麽事了。

可她從來沒想過，楚煥之會把她當做林詩妍的替代品。她未曾見過林詩妍，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模樣，哪裏會聯想到那裏去？

可如果她不是替代品，楚煥之是真心喜歡她的，那他現在為何又那麽寵愛樣貌與林詩妍相似的珍嬪呢？

“你嘴上說著不可能，心裏卻信了對吧？”珍嬪笑道，“我杜如珍自幼嬌生慣養，備受寵愛，有的只是一副大小姐脾氣，不像表姐那樣擅長琴棋書畫，也不像這般歌舞雙絕。你說，陛下為何要寵愛我呢？”

蕭嫵兒擡頭看她：“若真如此，那陛下也只把你當成替代品，你有什麽可得意的？”

珍嬪又笑了：“替代品又如何？我又不愛他，不需要什麽情。父親把我送進宮來，要的就只是這份恩寵而已。有陛下護佑，我杜家才能更加昌盛。不像你，自己過得死不像樣，還連累了整個家族。”

蕭嫵兒癱坐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她這一年多裏都做了些什麽？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上面沾染了多少鮮血。

她做這些都是為了楚煥之，可若楚煥之根本不喜歡她，那她又算什麽？

珍嬪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笑得更加得意：“你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你以為扳倒了所有妃嬪自己就能與陛下雙宿雙棲了，可你越狠毒，陛下就討厭你，就越懷念我姐姐。”

“你別說了！別說了……”蕭嫵兒不想聽，即使是事實她也不想聽。

珍嬪又笑道：“對了，還得謝謝你不惜一切毀了自己，否則怎麽會有我入宮的機會？”

“別說了，你閉嘴！”

蕭嫵兒忽然撕了畫卷，瘋了一樣撲上去掐住珍嬪的脖子。她想，掐死珍嬪，自己就不用再聽這些話了。掐死珍嬪，楚煥之就沒有替代品了。

當無人可替代的時候，他會不會偶爾想起她呢？

“來人，快拉開這個瘋子！”珍嬪身邊的婢女嚇得大叫，而珍嬪早已被掐得說不出話來。

“來人，拖開宸妃！”

楚煥之不知何時來了冷宮，見到此情此景，龍顏大怒。

“陛下？”蕭嫵兒一楞，沒想到他會親臨此地。

楚煥之走到她身前一巴掌甩了過去，怒道：“你是不是瘋了？”

蕭嫵兒捂著被打的臉頰，淚眼盈盈。她掐珍嬪時有多瘋狂她知道，她寧願那樣一直瘋著永遠都別清醒。

楚煥之不再看她，轉身抱住珍嬪不斷安撫。

“陛下，臣妾只是來看看宸妃，沒想到她……她……”

“好了珍兒，你別說了，朕都知道。”楚煥之一邊輕拍著珍嬪的背，一邊看著蕭嫵兒冷冷道，“宸妃生性惡毒，屢犯宮規，將其貶為歌姬，暫且押入蝶舞樓，擇日送入笙歌坊。”

蕭嫵兒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煥之，沒想到他竟把自己貶成了宮廷歌姬，哪個王公大臣看上就可以將其送人的歌姬。

楚煥之道：“你不是歌舞雙絕嗎？就當個歌舞姬好了，還能少害些人命。”

蕭嫵兒徹底焉了，眼裏沒有一點神采。

原來，他真的不喜歡她，她再也欺騙不了自己了。

那夜，楚煥之又寵幸了珍嬪。

蕭嫵兒蝶舞樓頂層，不明白楚煥之為何要把她押入此處。只是她再也無法抱著僥幸之心，騙自己說楚煥之對她還有一絲情意了。

長嘆一聲，蕭嫵兒找出幾根蠟燭，一一點燃，在地上擺成一個圈。

她一向怕黑，楚煥之以前送過她一顆人頭般大小的夜明珠，後來卻轉手給了珍嬪。

果然都是替代品，只寵不愛，一件寶貝可以送給數人。

蕭嫵兒苦笑一聲，換上了當初跳火蝶舞時穿的舞衣。一切孽緣源於一場火蝶舞，也在一場火蝶舞中做個了結吧。

沒有火的火蝶舞是失色的，是不完整的。今夜，就讓她來一曲真正的火蝶舞吧，盡管無人欣賞。

她蜷縮在蠟燭中間，如蝶破蛹般起身時，紅綢在蠟燭上一一拂過，燃了長綢的火，倒了一地的燭。

在冷月幽寂之時，在珍嬪與楚煥之纏綿時，蝶舞樓上火光漫天。當跳到最後一個舞步時，她縱身一躍，從蝶舞樓上翩然落下。如那生無可戀的火蝶，在火海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此舞最後一步，名曰飛蝶撲火。

她總算，真正完成了一次。

宋晨安又想起方才所見舞蹈，淒烈唯美，令她至今震撼不已。那是絕望後用命完成的最後一舞，如何能不震動人心？

“你執著不去，是因為心底的恨嗎？”宋晨安問她。

“是，我恨！我恨洛淑妃，我恨陳貴妃，我恨林詩妍，我恨杜如珍，我恨楚煥之！”她說的越來越快，表情也越來越猙獰。

“既然不喜歡，當初為何要騙我？為何？”蕭嫵兒又哭了出來，只可惜鬼沒有實體，也沒有眼淚。

她也不想變成那樣的，她明明的不想的，可後來不知怎麽就鬼迷心竅了，變得瘋狂可怕，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

從樓上跳下的那刻，她更是怨恨到了極致，以至於她到現在一直在人世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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