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香惜玉？蘇未晨覺得這個叫楚縉的大概是腦子壞了，對著一個男人喊什麽憐香惜玉？腦子沒毛病吧？

不過方才那個故事是他胡謅的啊，要怎麽去度化故事裏的女子啊？

“別說，這古楚國歷史上還真有這樣一個妃子，叫蕭嫵兒。和你說的故事相去不遠，不過時間是在一千年前。你剛剛才說過這故事，應該很熟悉才是，本尊就把你送到那去。”

“才不要！”蘇未晨連忙拒絕。

千年女鬼什麽的想想都知道不好對付了，自己又不打算找死，才不要去。只不過在楚縉的地盤上，他是怎麽想的一點都不重要。

楚縉揉了揉耳朵，一臉無奈：“那女人成日在那兒哭哭啼啼地唱歌，雖然淒婉動人。可聽了數百年本尊實在是膩了。你要是能度化她，本尊就放你走。不能的話，便死在那裏好了。”

“餵，不行！”

才抗議完準備大聲爭辯為自己謀取最後一點生還的可能時，他發現楚縉已經不見了。

再看這飄蕩著紅綢的閣樓，翡翠色的琉璃瓦，朱紅色的柱子，還有外面漆金的墻壁，分明是盛世時的模樣，想來是楚縉已經把自己送走了……

該死！送走之前好歹提醒一聲啊！

不過皇宮就是皇宮啊，墻壁上挖一塊下來都夠普通老百姓吃穿一輩子了。只看這鬼怪幻化出來的舊樓，便能想象出一千年前的古楚國是何等盛況了。

擡頭一看，只見閣樓的金匾上漆著“蝶舞樓”三個鎏金大字。看這名字，裏頭住的應該都是舞姬吧？

“紅袖翩舞如火起，伊人悲歌似風淒。袖拂紅燭蠟淚滴，風火燃兮楚樓裏。發長似瀑隨風舞，腰纖如柳無處依。身輕如燕逐火起，心沈若石入海底。事無常兮，吾長嘆矣……”

淒惻的歌聲從閣樓上傳來，嗓音空靈飄渺，曲調哀怨至極。唱歌的人兒好似在回憶，在傾訴，還能清楚地聽到她哽咽的聲音。她在哭泣，從身到心都在哭泣。

宋晨安朝閣樓頂層望去，只見裏頭火光一片，依稀還能看到一個人影在裏面翩翩起舞。長袖飄揚，身肢柔軟，只看火光透出的黑影便覺得此舞輕盈飄逸，人間少有。

想來，那人便是蕭嫵兒了。

一歌一舞，至哀至淒，極艷極美。

“一嘆兮，舊時門裏門外客，今日他閣他處倚。深宮哪得多情誼，冷殿空餘鴉雀啼。

二嘆兮，欲留青絲纏君心，豈料真情君不惜。凡有人處皆笑我，不知所謂不知羞。

三嘆兮，都道君寵福澤厚，怎知君情薄勝衣。溫言軟語猶在耳，冷笑寒聲刺吾心。

四嘆兮，夢中佳偶共繾綣，夢外離人久不見。

往昔樂矣思後日，而今悲戚憶往昔。

五嘆兮，為君染血一身腥，爭寵奪權變本心。君言妒婦多怨毒，存世不過傷人命。

六嘆兮，東宮明珠映琉璃，西樓殘杯盛冷雨。

一方喧鬧繁華宴，一方烈火燃幽寂。

七嘆兮，現今落魄人皆欺，當年純善誰曾記。

世情如紙盡薄涼，不若縱火來暖己……”

那聲音越來越哀怨，蘇未晨聽著實在難受，好像整顆心都被人揪起來了。明明就與他無關，不過是隨歷史湮滅的前塵往事罷了，他為何要跟著難過？

想來，都是被那歌者所感染了。連聞者都為其難過至此，那歌者該是有多痛苦？

火勢越來越猛，火舌一路從樓頂蔓延下來。很快，蘇未晨周邊都燃起了熊熊大火。他怕火會燒到自己，想躲卻沒地方躲。

好在，那火畢竟是虛幻的，雖然有著強烈的灼燒感，卻什麽也燒不著。蘇未晨所看到的，被燒成灰燼的，其實早在一千年前便成灰燼了。

“罷！罷！罷！人不留吾兮吾自去，天不憐吾兮吾入獄！雀展翅兮飛天際，吾張臂兮直墜地……”

三個罷字，一聲比一聲淒厲，到了最後一句，更是絕望了。濯煙怔怔地看著閣樓上起舞的人兒從窗口那張開雙臂一躍而下，紅衣飄帶在火光中隨風湧動，淒美至極。

蘇未晨甚至能看清她落地前的笑，一抹淒涼的、詭異的笑意，絕美的臉龐因那扭曲的笑而變得猙獰。這不是錯覺，真是她對著自己笑了。而且那樣近，就在自己跟前不到兩寸的距離。

饒是蘇未晨本人，都被嚇了一大跳，明明知道都是假的，但這場景確實太嚇人了。

火中很熱，蘇未晨卻被嚇得渾身發寒，動彈不得。他想躲，但躲不開，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直直地墜落在地。頭朝下，就磕在蘇未晨的腳邊，殷紅的血液濺在蘇未晨的鞋面上，像一支支冰刃刺得他雙腳發疼。

那種感覺，冷得刺骨，疼得鉆心。

再低頭看去，剛剛磕在自己腳邊的紅衣宮裝女子已經不見了，自己的鞋子也和剛才一樣沒有變化，一切好像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可惜不是，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一個冰冷的身軀便貼了上來。蘇未晨連忙別過臉去，不敢看她。畢竟臉著地摔死的人，一般都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

“公子，本宮的歌舞如何？”

極空靈的嗓音，只是因為怨歌唱得太多而變得沙啞，不過仍然動聽。

“娘娘歌舞雙絕，草民從沒見過更好的了。”

這不是蘇未晨瞎說，他這小半輩子不是被鞭策著練功就是為了生計四處顛沛流離，哪有什麽時間去欣賞別人的歌舞。不過這女鬼一歌一舞皆能牽動人腸，不用想也知道是極好的。

“是嗎？”蕭嫵兒嬌笑起來，只是沒多久就又變得猙獰起來，“他和我說，既然歌舞雙絕，就當個歌舞伎好了，還能少害些人命。”

這個他就是指皇帝吧？濯煙喜歡聽人說書，書中的皇帝從來都是風流多情的。三宮六院無數卻還強求自己的女人要專一，這也就罷了。遇到性情冷淡的，就要嫌棄人家不識好歹有負君恩，遇到熱情的，又會覺得人家行為放蕩不夠檢點。

可以說，皇帝是這天底下最難伺候的男人。可是深宮中能看到的能喜歡的也只有這個男人，所以蘇未晨同情這個女鬼。

不僅是眼前這個，還有無數在深宮中埋沒一生的女人。

偷偷看了蕭嫵兒一眼，蘇未晨終於松了口氣。面若芙蓉，唇似桃瓣，明眸皓齒，冰肌玉膚。還好，這臉是死前明艷動人的模樣，而不是死後血肉模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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