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幾小時，伶俐就像一夜沒睡樣，憔悴不堪，她這雙略微凹陷的大眼睛本來就容易出黑眼圈，現在一折騰，又腫又黑，整張臉都難看了。

何佳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裏生出一陣憐惜，抓了抓她的手，雖然房間裏暖氣十足，但她的手卻冰涼。何佳問她餓不，從早上到現在，下午3點多了，這家夥不吃飯不喝水，何佳覺得她更多是傷心，傷心馮路的死。至於被懷疑成殺人兇手這些事，估計她的腦子想不了。

伶俐背靠著沙發，就這樣坐著，長發遮了一半的臉，不說話，也沒任何反應，兩只大眼睛像兩個又大又空的洞。何佳起身去燒壺開水，給她泡上一杯熱乎乎的奶茶。

“她死了嗎？“ 伶俐這是不說則已，一說讓人嚇一跳，她的聲音裏沒有半點對生命的同情，如果聽的人不是何佳，真要覺得是她指使誰去殺海娜了。何佳誇張地大嘆一口氣，抽出吸管，攪了攪奶茶，“世事難料，生死無常啊，可悲可嘆，活著的每一天都要珍惜，來——”聽起來不是就這一事件發表看法，而是在感慨普遍的人生了，她坐下來把奶茶遞到伶俐面前。

伶俐這才覺得自己想多了，以為那些警察又要把她怎樣，制造了海娜死亡的假象誘騙她，她現在無比討厭那些警察，對著他們連嘴唇都不想動一下，她沒有殺人，就是沒有殺人。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馮路的死對她意味著什麽。她覺得自己就像困在一個幽黑的山洞裏，又陰又冷，沒有出口，沒有一絲光亮。

奶茶的香味和熱氣讓她感到溫暖，的確餓了，渴了，口水直冒，她的臉終於柔軟了一些下來，吹了吹奶茶，喝了兩口，雙手緊緊捧著紙茶杯，取它的溫暖。何佳歪著腦袋，一手撐著半邊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伶俐，伶俐不理她，喝自己的奶茶。

喝完，她捏著紙茶杯轉了轉，剩下些圓溜溜的黑珍珠，忽然，她把紙杯重重地甩進幾步外的垃圾桶裏，並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扔了那個杯子。”

何佳一開始沒想，不扔還留著麽？……什麽？不對，扔了那個杯子？

“昨天在山裏，我把那個保溫杯扔了，我扔了它！”伶俐尖銳地，重重地說。

“什麽？你等等……”何佳只覺得腦門一亮，好像有什麽巨大的突破性的想法冒出來，卻又沒一個清晰的頭緒，趕忙和伶俐確認扔在哪裏，“你想清楚了，如果現在回去找，你確定能找到？......哎呀，你咋不早說，一聲不吭，我一早就看出來你被人設計了！”誰呢？是誰？海娜？她已經死了，或者她的死是個意外，她死之前就已經設好了陷阱，卻沒想到自己突遭橫禍，如果不是她，還能是怎樣...... “嘖，你扔了它幹嗎呢，那個杯子，幹嗎扔了呢......”何佳覺得思路卡住，便回轉來隨口說了一句，也沒真發問的意思，卻不料伶俐又爆發了，幾乎是大吼道：“還不是因為你！你說什麽說，自以為是，你就是這樣，永遠自以為是！都是因為你！你……”吼著，她又哭了起來，喉嚨發哽，說不出話。

何佳聽懵了，有點生氣，什麽永遠自以為是，可好像……是，昨天說了兩句不經大腦的話，惹得她發了一通火，可也不至於，是的，自己理虧，但現在更重要的是趕快查出真相啊，是不是還有什麽沒搞清楚的地方？“好好，我錯了，對不起，我認錯，現在先把這個拋一邊，好嗎，我們必須冷靜，想起一切能想起的細節，盡快洗脫嫌疑，找出真兇，好嗎？伶伶，別哭了，都是我不好，來，割了我的舌頭——”何佳湊到伶俐面前，伸出舌頭給她，伶俐的氣消了，差點破涕為笑，又裝作還氣的樣子。

“你知道個屁，兩杯子都是我買的，給了馮路一個，跟她沒關系。”何佳這才明白為什麽伶俐說她自以為是，這麽看來，她還真自以為是了，說她倆眼光差不多，買了同樣的杯子，看上同一個男人，噗噗，這舌頭，該泡酒！

也許伶俐扔掉杯子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腦子不夠清醒，所以記錯了地方，那麽大一片山，景區也確認了這兩天沒有清理山上的垃圾桶，不管怎樣，杯子是再也找不到了。伶俐沒有說謊，何佳心裏清楚，而且伶俐方向感極差，自己走到哪都不知道，更別說一個可惡的杯子丟哪了。伶俐也慌了神，她覺得這次沒記錯，可找來找去都沒有，連自己也不敢確定了。可她還是一臉寧死不屈的表情發誓，杯子就是扔了！誰也拿她沒辦法。她不肯去吃飯，不想見任何人，也不能再挨餓了，何佳只好去餐廳點了幾個菜給她端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看海娜那些照片看得太久太仔細，何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甚至沒了胃口，就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弄丟了，馬上要想起來在哪了，卻又差那麽一點點，怪不爽的。她夾起一片白菜葉，一段一段地往嘴裏送，眼睛盯著電視機右下角，一個紅色的小圓點，電視機沒開，但電源是接通了的，紅色的小點越發明顯，紅色的發光的小點……！

海娜的死因確定是機械性窒息，原以為的胃粘膜維氏斑，再檢查是胃部病變，海娜患有慢性胃炎伴糜爛，她前一晚的胃疼應該是自身原因，死於戶外更大的可能性是兇手臨時作案。從監控畫面看，海娜和馮路出去的時候，看上去很輕松自然，一點也沒意識到即將來臨的危險……馮路6點42回房間的時候，手裏拿著杯子，這時候杯子裏的水已經被下毒。再往前，他們在餐廳吃飯。餐廳？......或者觀光車？

兩位司機都證明了，觀光車回到酒店後，馮路曾找他們開車門，說是有東西落車上了。這太正常了，哎呀，不管你怎麽喊，每天喊，下車前檢查所有物品，手機，充電寶，太陽鏡啥啥啥的，總還是有人要忘。這輛車是臨時調過來的新車，沒來得及安監控，他們下周會去處理，大塊頭司機說。他最討厭吃飯的時候被打擾了，老付知道，是的，馮路找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吃晚飯，老付主動起身去開車門了。

電話裏面老付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奇怪，淩晨，她妻子病情突然惡化，醫院下病危通知書，他5點趕去醫院。遺憾的是，妻子沒堅持住，就這樣走了。死亡就像盜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輕易就偷走了鼻孔裏兩管氣息。

老付說他站得比較遠，也沒註意馮路拿了啥東西下來，就聽見他說不好意思麻煩師傅了這些客氣話。那時，大概6點半。如果他拿下來的正是那個要命的藍色保溫杯？而蘇伶俐口中所說的扔在了山裏的保溫杯......

何佳又一次打斷了邱華的思緒，看上去有什麽重大發現。她要求再看一遍海娜屍體的照片，她的手，她的耳朵。昨天在觀光車上，她先是瞥見了海娜手裏的藍色保溫杯，進而註意到她手指上的紅色戒指，什麽紅色，那可是紅寶石！呵呵，奇怪的女人，一只手戴手套，另一只手光著，因為那只手戴著紅寶石戒指呢，真不低調，噢，不止，她留著齊耳短發，戴著白色狐貍毛帽子，正好展示出了耳垂上那點珠光寶氣，配套的呢，真的假的？

現在看來，是真的了。屍體的手和耳朵上，都沒有一點紅色蹤跡。兩名受害人的遺物裏，沒有紅寶石戒指和耳釘。後來，春新也證實了海娜的確佩戴過這兩樣物品，她之前沒提到，一時沒想起來。她還提醒過海娜，出門在外，何必戴著這些貴重物品，海娜說不值錢，戴著玩玩，她也就不必瞎操心了。其實她是想了一下的，珠寶這種東西，怕說了反而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就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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