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新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小約定，竟把自己纏進了巨大的麻煩裏。她只不過答應了海娜，今天和他們一路離開，返回樂萊市。或許海娜也不一定真要和他們一起，裝個老糊塗不辭而別也是可以的。現在的問題是，海娜聯系不上，手機關機，難道是睡得太沈了？也罷，她可以多欣賞一會雪景，多拍一些雪景照片，藍天在離酒店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處非常好的天然背景。

可後來到了他們約定的時間，10點，仍然不見夫婦倆的蹤影，沒一絲動靜，倒好像他們已經先走掉了似的。應該不會的，都是很有禮貌的年輕人，也許出來旅行比平時隨意懶散，再等等吧，她也樂意在這酒店裏多消磨一些時光。大概一刻鐘後，她就不這麽想了。

這位叫邱華的警官，一點也不念在她是長輩，或者老人家的份上，對她有半分松懈，這裏所有的人，好像都得到了一個相同的新身份：犯罪嫌疑人。因此都得到他的一視同仁。

從來沒親眼見到過這樣氣場十足的矮子，長得這麽矮，目測一米六三，還胖，不過好在臉上不長肉，單眼皮，大鼻子，鼻梁高挺。鼻子真夠大的。要是再年輕一點點，現目測三十五六，應該會更帥。不過，在他身上似乎有幾分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性感。別看海拔低，這截短胖的身體裏似乎潛藏著一股震懾力，讓人不敢輕易懈怠，就瞧大堂經理對他那畢恭畢敬的樣。說起話來自信從容，聲音也富有磁性，即便全世界都說他矮，我看他自己倒一點不認為這是個什麽問題。他有個性，知道自己擁有什麽，要什麽，不少人物的確都出自於這類矮子裏……

“我報警時的語氣太冷靜，這也有問題？那要怎樣，大喊大叫？大哭？” 何佳邊剖析著身旁這位警官，邊回答他的提問，這場談話恐怕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於是她點了根煙，還假巴意思給他遞一根，他擺手拒絕。那不介意我抽吧？她輕輕晃了下夾著煙的手指，做了個征求意見的表情。他也稍微擡了擡下巴表示，抽你的。

報警人是何佳。她一口斷定死亡原因是qinghuawu中毒，也是她保護好了現場。但她又是重點嫌疑人蘇伶俐的同行及朋友。邱警官貌似對她最感興趣，當然僅限於事關案情方面。頂著個雌雄莫辨的發型，吞雲吐霧，一點不像個女人，他認為。

何佳讀過一年法醫，後來由於各種與本案無關的原因，轉去研究骨頭了。現在，她不得不又回想起那發生在不久之前，卻又感覺恍如隔世的冰冷殘酷的一幕。

她吃完早餐回來，走在兩排客房中間的過道裏，準備回房間去把伶俐的被子掀開，好逼著那只懶豬起床，正壞笑著想象折騰伶俐的畫面，忽然聽見一聲拖了幾個八拍的尖叫，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什麽物體劇烈地撞個滿懷，打掃客房的大姐癱軟在她腳下，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半天說不清一句話，只一個勁地喘著：“嘶，嘶嘶......”她看見打掃車停在一個房間門口，那麽，恐怖事物應該存在於那裏面了，有人死了，一種清晰的預感陡然升起。

雖然很不待見馮路，可這樣猛地眼睜睜看著他變成一具冷硬的屍體趴在地上，她的脊背一陣冰涼，感覺頭被一把大鐵錘重重敲擊了兩下。屍體本身的狀態帶來的恐怖感只是一瞬間，此刻，她覺得馮路也算是朋友，熟人，這突如其來的永遠無法挽回的死亡，還是刺痛了她的心靈。昨天鮮活的生命，一夜之間，氣息從他身上一去不返了。

她冷靜下來，才發現海娜並不在，叫了幾聲，回應她的只有死一樣的寂靜。在掏出手機報警的前幾秒，她似乎是出於本能地，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現場。屍體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打鬥痕跡，周邊隱約散發著淡淡的苦杏仁味，地上的藍色保溫杯和杯蓋充分說明了qinghuawu是怎麽進入他體內，頃刻間要了他的命。藍色保溫杯，何佳看到它的時候，心裏不禁咯噔一下，不知為什麽，伶俐的影子閃現在她腦海，接下來是短暫的一片空白。不過她很快扭轉了思緒，伶俐，這關她什麽事，頂多就是痛失前任。果然，伶俐一聽說馮路死了，當場就崩潰了。後來何佳有過一個念頭，如果當時她能看見那個藍色保溫杯上的指紋，她一定不會就那樣任它躺在原地。

藍色保溫杯成了關鍵證物，杯子上只有蘇伶俐和馮路的指紋。邱華毫不猶豫把蘇伶俐列為重點嫌疑人，何佳對這點感到氣憤，一開始看到他會聯想起拿破侖一號的人物，她最近在看《拿破侖傳》，這之後她就只能看見他另一個不那麽顯著的特點了：胖。

“蘇伶俐恐怕連qinghuajia是啥玩意兒都不知道，邱隊，麻煩您別太嚇著他了，憐香惜玉點嘛。” 何佳絲毫不掩飾情緒，吐了一口雲霧。

“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冤枉無辜的人。你的這位朋友，怕是過於激動了。” 邱隊有點無奈道。

何佳不說話，伶俐當眾發飆的樣子讓她有點尷尬。伶俐本來只是傷心，就算再恨馮路，也沒真想殺了他，沒真想要他死，一覺醒來，他悲慘地死了，死在離自己不到百米的地方。傷心的痛還沒消化完，自己竟成了頭號嫌疑犯，憤怒和恐懼擊碎了她，她怒吼著，一定是腦袋亂了，說了句瘋話：“我不要馮路死，就算死，也是那個女人該死！她該死！” 吼完，她心力交瘁地跪在了地上，兩個警察把她架到沙發上，之後，她就陷在沙發裏面，斷斷續續地哭著，不再說話。

他們就以為她知道海娜在哪，各種循循誘導，一開始她像個孩子一樣乖乖地回答：我不知道。可他們不相信，老是問，如果意志不夠堅定，說不定會產生某種錯覺，還以為自己在說謊，向他們隱瞞了真相。奇怪的念頭在伶俐的裏面醞釀生發，她撥了撥頭發，把臉理了出來，露出一副混雜著頑固，鄙視和得意的神經質表情，一邊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從鼻孔裏發出輕蔑的哼的一聲。這簡直坐實了“明明知道真相，就是不告訴你們”。之後，從她的嘴巴裏一個字都挖不出來了。

現在，何佳不得不向邱華交代了下蘇伶俐和馮路的關系，對於他們的昔日情史，她本來是毫無興趣，他們的愛情故事在她看來就是一道清湯寡水。伶俐是個單純得有點傻的女人，在愛情方面尤其如此，是的，盡管脾氣有點怪。退一萬步講，她絕不可能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一夜之間弄到qinghuajia。

“兇手肯定是有預謀的，你們還沒找到毒藥的線索嗎？”何佳故作輕描淡寫地提醒邱華，毒藥才是關鍵，而不是保溫杯。MG藍色保溫杯，蘇伶俐和海娜一人一個，一模一樣，她親眼看見。問題是伶俐的保溫杯不見了，她人還啞巴鬼附身了似的，就是不說話。

“說說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遇到，你們兩人和馮路夫婦。”邱華也輕描淡寫地接道，好像沒聽見何佳的問題一樣。

“這……”何佳仿佛吃了一悶棍，她怎麽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壓根就不是個問題啊，我的天，這胖子不會懷疑是我們預謀的吧。“這真是巧合啊大哥！天，一個從來不迷信的人，現在要迷信了，這是命運的安排。”何佳猶豫了兩秒，然後堅定地回道，並把他們是怎麽繞到這來的前因後果，以及當時的思路想法，都說明個一清二楚。

“你可以去查那天的路況，金達到栗川一段，不過我勸你別浪費時間，搞錯偵查方向。”何佳幾乎翻了個白眼。

邱華輕笑了一下，還指導起工作來了。說了半天，她和蘇伶俐的嫌疑並沒有減少一點，畢竟她們兩人是這裏最有殺人動機的組合。偵查小組搜遍了整個酒店及周邊範圍，一點毒藥的痕跡都沒摸索到。雪上加霜的是，死者的妻子海娜不知去向，就像那些被陽光融化掉的白雪一樣，毫無蹤跡地消失了。只有他們的新普拉多，毫無異常地待在原地。

“邱sir，容我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兇手正是——消失的愛人，哇，這可是一個很有參考價值的建議啊邱隊！”何佳好像忽然想到這個思路，語氣也變得積極活躍，自我感覺神探附體似的。如果她參與了謀殺，現在又能表現得這樣置身事外，那不知道會是怎樣強大或者扭曲的內心了。

即便如此，邱華也不會下任何結論。“你最後看到海娜是什麽時候？”他貌似隨意地問道，沒聽見她提出的大膽假設似的。

“我？我都沒怎麽註意過她。前天，剛來的時候碰到一次，昨天，不是一起坐觀光車上山嘛，在山上就分道揚鑣了，他倆沒下車，晚上回酒店，在溫泉池看到馮路，沒有海娜，就是這樣了。”

接下來，在邱華的要求下，何佳又一次回想了昨晚的情形，比之前自己主動回憶時更為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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