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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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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報傳回, 季桓的看法和韓熙差不多。

“一萬五六兵士?”

安王帶出荊州的可都是精兵, 他一目十行:“郭淮陳昂等臣將也仍在,還有那衛詡。”

季桓皺眉:“只怕朝廷未必能剿滅安王。”

北方正冰封千裏, 不好作戰,朝廷占不了多少地利優勢。當然以數倍乃至十倍兵馬圍之,勝算倒很大, 但問題是朝廷現在能挪出這麽多的兵馬嗎?

三方戰場暫時休戰, 但彼此仍虎視眈眈,朝廷防線本來就繃得很緊,怎麽敢調出五萬乃至十萬的兵馬合圍安王?

張雍恨恨一錘長案:“這麽說來, 這安王又逃出生天了?!”

“未必。”

一切只是推測而已,這冰天雪地的,安王和這萬餘兵馬也不好過,如果不盡快找到一處落腳地, 麻煩也極大。

季桓盯了地域圖半晌:“這安王若迅速離開司州,北上並冀幽三州站穩腳跟,才算徹底脫逃。”

並冀幽三州, 早非皇帝的實際控制範圍,也不像南方這邊規整, 大中小軍閥割據,見縫插針是最容易的。

季桓想想安王身邊的謀士, 還有那個衛詡,其實他覺得安王一方不可能議不出這上策。只是看一眼上首的沈著臉的魏景,他說話委婉了很多。

只是魏景哪裏又想不到了?

“廢物!”

這是罵皇帝的, 這麽好的形勢,居然還讓安王順利逃出並與殘軍匯合了。

他心緒極不佳,坐在他身邊的邵箐借著長案遮擋,悄悄握住他的手以作安撫,又道:“並冀幽三州,大小勢力根植多年。這安王初來乍到,又有叛逆之名,這一時半會的,只怕是難以打開局面。”

重新攢下家底,再恢覆以往氣候,哪裏是那麽容易的?她對魏景道:“我們東征過後,即伺機北伐,屆時再親手誅殺此賊,豈不暢快?”

妻子勸慰條理清晰,魏景確實舒坦了些,他也不欲她擔憂,回握一把她的手作為回應,遂不在此話題打轉,話鋒一轉。

“傅沛呢?”

匆忙間,韓熙親筆的訊報以任務為主,匯報搜捕安王的過程及後者現狀,傅沛只涉及兩句。不過特地遣回報訊的青翟衛卻知曉全部詳情,聞言立即拱手。

“一路逃遁,衛詡並未棄下傅公子,傅公子目前身處安王大營。”

相比起朝廷搜兵,韓熙等人的威脅要更大,傅沛瘦弱無甚重量,衛詡大約是未曾力竭,一路上倒並未見扔下。

青翟衛補充:“韓都尉率我們的人正潛於安王大營左近,伺機截殺安王。”

韓熙這個伺機,是等待看朝廷是否能剿滅或許殺潰這萬餘將士,他人少,安王不落單動不了手。

魏景頷首,吩咐:“傳令韓熙,若無適當機遇,即退回平陽。”

他固然恨毒安王,只理智不缺,能殺固然好,但倘若時機不再,韓熙及一眾好手自然不可作無謂犧牲。

“是!”

……

其實魏景季桓二人並未猜錯,安王一方確實瞄準北方。

安王歸營的當天,一落地,衛詡放下安王與傅沛,他本人臉色發白,安王更是直接蹌踉了兩步。

二人身上新傷舊傷,一路輾轉也未得絲毫休養,安王被扶住,立即問:“謹之,你傷如何?”

洛京一行,若非衛詡,安王早身死數次,經歷了這一回,他對衛詡信任之上再添感激。

衛詡搖了搖頭:“無事。”

他傷還行,主要是連續疾奔突圍損耗不小。不過現在已安全,調息過後就恢覆。他對安王道:“臨時駐紮,非長久之計,我等需立即商議後續諸事。”

這倒是真的,前線一直有派軍追截陳昂等人,一路且戰且避,目標太大卻無法擺脫。現在又添了安王歸營,估計天明後圍剿就該來了。

這萬餘兵馬,安王是一人都不想再損耗。

二人匆匆換藥包紮,眾臣將已齊聚中帳,議事立即開始。

攤開這幾日臨時繪成的地域圖,郭淮拱手:“殿下,某以為,司兗二州不可久留,我等當迅速北上。”

他手一劃,正是並冀幽三州。

“並冀幽三州大小勢力眾多,各自割據,乃上上之選。”

大小勢力各自為政,才好插進去,若是像濟王的徐州,楨泉軍的青州,這般鐵板一塊的根據地,撞上去就是自找麻煩。

安王頷首:“季禾此言,正是我意。”

大方向不用多議,現在關鍵是三州究竟哪一州更合適。陳昂認為並州,郭淮則覺得冀州更不錯,另外也有看好幽州的,諸人商議良久,一時未有定論。

安王看向衛詡,問:“謹之,你意如何?”

衛詡換下粗布麻衣,如今一身玄色紮袖胡服,身姿矯健目光銳利,他註視地域圖已久久,一直未語,聞言沈吟片刻,最終手一點。

冀州,清河郡。

冀州,還有一小部分在朝廷的管轄範圍內,恰恰好,以清河郡的斥丘、武安一線為界。

衛詡看中的,就是距離斥丘百裏左右的一處縣城,平恩。

這一帶,類似於三不管地帶,大中勢力沒有,各種小勢力頻繁更替,是最理想的落腳地點。平恩是個有些歷史的古城,城池雖不大,但堅固程度還算可以的,背靠鵝山東臨淳水,是處不錯的修養生息之地。

比起安王曾經的大本營酈陵,不值一提,但確實目前最適合己方的。

更妙的是遠離前線,朝廷不可能遣大軍來圍剿,而平恩以鄰近的冀州幾大勢力都不算太大,萬餘將士足能固守。

安王等人仔細推敲一遍,確實如此,郭淮等人信服,安王更無異意。

“好,明日即拔營,急行軍往平恩!”

……

寒風凜冽中,迎回主心骨的將士們精神大振,次日天蒙蒙亮,已整裝待發。

安王翻身上馬,環視身邊一圈,郭淮、陳昂、李昕、徐蒼等等人,雖損了兩萬多精兵讓人痛心,但好歹諸臣將基本還在。

良將謀臣,有他們,就有翻身的底氣。

“叔英,節哀。”

安王的視線,最後落在腰束孝帶的徐蒼身上。

沒錯,徐蒼現仍在安王麾下。

因為徐家已在這一場大變中傾覆了。

安王事一發,皇帝立即清洗朝野內外的安王黨,抄家,滅族,徐家也在其中。

徐家不是中立黨嗎?

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

遠在魏景還沒出益州之前,安王欣賞徐蒼之驍勇,就想將其徹底收歸己用。於是,他就暗地做了好些安排。

新帝登基後,徐家其實就失去聖眷。魏顯並不感冒這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尤其是徐家從前曾拒絕過他的示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幾年下來,徐家不覆往日光彩,但好歹根深樹大,還穩穩立著。

安王並沒有對徐家做任何事,因為他是想收覆徐蒼,而非結仇。這事對他不難,因為他太了解皇帝的心思了。

新帝登基後,朝堂分兩派,一派是以齊田為首本權柄極重的先帝舊人,一派則以安王為首的潛邸從龍者。坐在皇帝這位置上,魏顯日常平衡二黨,高高在上。

安王示弱,接連幾次被齊黨打壓,有擡不起頭的趨勢。皇帝自然是要扶持的,左右一想,又在朝堂環視一圈,他看中了這個不大討好但有實力的徐家。

當今和先帝不是一個套路,他示意徐家為安王黨,徐家敢不從麽?

於是,安王很順利地通過皇帝的手,將徐蒼乃至徐家俱綁在他的戰車上。

然此舉,在今日給徐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安王前遭魏景打擊,後身陷京城,但他在外布下的情報網依舊沒有損傷。陳昂等臣將逃出彰城後,立即就接訊了。郭淮知悉主公心思,如今的大將又何其重要。事急從權,他當時就替安王拿了主意,遣人去通知徐家在外的子弟,以圖營救剩下的零星徐家人。

安王昨夜知悉後,果然大加讚賞。從前他因為徐蒼是魏景舊部有過猜疑,但監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發現問題,而現在,勇將彌足珍貴。

他昨夜就加派了人手去接應在外的徐家人,安慰徐蒼兩句,拍了拍其肩膀:“我們拿下平恩,你正好多照應族人。”

徐蒼雙目通紅,形容憔悴,單膝下跪:“謝殿下恩典!”

“快快起來。”

安撫了徐蒼,緊接著安王下令,拔營往北全速前行。

路上有遇上圍剿的朝廷兵馬,但冰天雪地給對方帶來很大限制,安王有心躲避,沒有正面交鋒過,一路迂回前行,最終過黃河抵達冀州。

寒風呼呼大雪覆蓋的,攻城並不容易,但這平恩目前是被一股山匪出身的小勢力所占,和身經百戰的正規軍抗衡很艱難。衛詡一個誘敵之策,平恩城破。

安王終於占下一個落腳點,將圍剿拋在身後。

一路風餐露宿的,諸人終於歇了口氣,不過後續需要應對的問題還不少。

緩了兩日,衛詡道:“仲和,下一步我們該站穩腳跟。”

安王率殘兵取下平恩,讓冀州大小勢力為之側目,好在這一帶是三不管的地方,暫時沒人有什麽動作。

但該準備的必須準備起來,安王要發展重新壯大,想來冀州諸侯也能猜測到他的意圖的。警惕是必須的,且難保不會有人先下手為強。

衛詡郭淮等人一致認為,應先尋一個盟友,恫嚇諸侯,同時謀求後續。

安王深以為然。

那這個盟友選誰呢?

經過大半月的打探和分析,最終鎖定了安平郡守高常。

安平郡不是大郡,高常實力在冀州諸侯中也只算中等,但分析此人卻是個很有野心的,遠交近攻動作頻頻,但奈何麾下謀臣中庸,又無強將,結果很不如意。

此人,正好和安王互補。

想來,對方也很樂意和安王結盟的。

安王擡眸,看向郭淮:“我欲求娶高常之女,此事就托於季禾。”

……

安王高常果然一拍即合,魏景看罷信報:“高常許嫡女為安王妻,正月初六完婚。”

邵箐瞪大雙眼:“可安王妃仍囚於洛京呀!”

安王獨身逃離後,一府家眷都落在皇帝手裏,姬女妾室統統被殺,僅留一個安王妃,連同他膝下六子三女一並被囚禁。

皇帝大約是看著安王沒死,留著以後或許有用。

可是,可是變故發生也就一個多月,安王就要另娶了,他還記著自己被囚在洛京的妻兒嗎?

邵箐也不是不知道,安王這舉動在政客軍事家眼中並沒什麽奇怪,但她依然氣憤,出於同為女性的氣憤,又為那素未謀面的安王妃感到悲涼。

她孕後情緒起伏大,一下子就低落下來了。

魏景輕輕拍撫著她:“心懷叵測之惡賊,故行無情無義之舉。”

時間將仇恨再次斂在心底,他早平覆下來,只說起此人時,仍目露寒光。

“你很不必在意他。”

安王娶高女結盟成,於平城而言是個不大不小的消息,細細安撫了妻子,魏景隨即召諸臣將來,將消息告知。

季桓“嘶”一聲:“先是北上冀州清河,又下平恩,接著又與高常結盟,這安王是徹底站穩了腳跟,進可攻,退可守。”

雖身處逆境,但不得不說是步步精妙,他立即想起那個衛詡,這確實是個棘手人物。

他擰了擰眉:“主公,截殺安王已無良機,需將承平等召回。”

很可惜了,但死磕著沒用,只能等北伐再殲殺此賊。

魏景薄唇微抿,卻頷首:“伯言放心,我七日前已傳信承平,他這兩日該回到平陽了。”

他固然與安王血海深仇,但理智仍在。

且讓此賊暫茍延殘喘,待日後他再親手將其頭顱砍下,帶到母兄侄兒靈前祭奠之。

魏景目光冷冷。

季桓也是這個意思,己方目前首要任務是伐揚,他問:“主公,呂澗明日就到?”

魏景頷首:“正是。”

呂澗,昔日何泓麾下勢力第一個投向他的。呂澗戰事能力只算中庸,但長於政務。魏景出益並沒有將他帶出來,而是委以另一個重任。

監督戰船打造及水師訓練。

為的正是伐揚。

大楚地勢西高東低,長江水道乃出益征荊揚的一大利器,戰船洶洶而下,所向披靡。魏景剛取下益州,就命打造戰船,訓練水師。

這重任交給青翟衛出身的將領耿明甘泉二人,後來又添了呂澗等郡守,將近兩年下來,成績斐然。

自魏景定下東征戰策之後,這戰船和水師更是重點關註對象。據報,已經差不多了,這回耿明和呂澗結伴前來平城正是要當面回稟。

張雍擊掌:“水師一成,即可水陸兩路同時伐揚,如今已是臘月,待春雪消融後正好尋戰機!”

他咬牙:“取下揚州,即可伺機北伐,屆時看安王那孫子還往哪裏脫!”

張雍對安王一再逃竄很有執念,每回總要咬牙切齒一番,眾人好笑,又戰意高昂,範磬一擊長案,附和:“對,沒錯!”

伐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難怪諸臣將情緒高漲,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魏景也不拘著,待一陣,他擡手壓了壓。

“攻城伐地,諸位功不可沒,今夜當設宴,不醉不歸!”

“好!”

“哈哈哈,好!”

……

乘興設宴犒賞諸臣將,當夜賓主盡歡,張雍等人酩酊大醉被擡回去,魏景倒沒喝太多,他惦記著有孕的妻子,怕酒味熏到她。

邵箐開宴坐了一陣子就回去了,魏景特地在廂房洗漱更衣才回屋。

矮身擁著也剛沐浴完畢的妻子,大掌覆在她鼓鼓的腰腹上,感覺孩子活躍的蹬動,他沈默不語。

“怎麽了?”

他情緒有些不對,邵箐立即感覺到了,撫著他的發頂,柔聲問。

“阿箐,我想著,等你誕下孩兒再伐揚,會不會更好一些?”

伐揚諸事就緒,魏景卻罕見猶豫了,妻子眼睛看不見,正是需要他的時候,他舍不得離去。

不能陪伴已極不妥,若是待她生產,戰事還沒結束,那又該如何是好?

魏景是絕不肯讓妻子獨自生產的。

果然是這麽回事,邵箐暗嘆一聲,輕柔撫摸他的臉龐:“若戰機至,如何能錯過?”

她當然是想魏景陪伴在身邊的,但東征乃大戰策,不但影響現在,還牽動未來,她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

“府裏很安全,我又不出門,不怕的。”

她反過來安慰他,自從孟氏一事後,郡守府安全配置再度提升,水潑不入,針插不進,真的安全。

“你多多寫信給我,好不好?”

她又笑:“不過伐揚得戰機呢,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說不定呀,得等到夏天。”

夏天剛好她足月生產了呢。

不過這麽想想吧,倒還是開春更好一點。

捏了捏他的臉,邵箐打趣:“最好還是明年開春吧,幾個月時間,你攻下揚州,再回來陪伴我,最好不過。”

妻子笑語晏晏,魏景心下熨帖,站起摟住親了親她:“嗯,阿箐說的是。”

邵箐輕笑,偎依進他的懷裏。

戰機什麽,其實也就隨口一說的,此時夫妻交頸相擁,她卻沒想到還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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