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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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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安王, 東征的第一步。

魏景一令罷, 諸臣將心潮激蕩,齊齊起立, 肅然拱手:“謹遵主公之令!”

鏗聲應和,聲震梁柱,魏景隨即一一點名, 安排戰前任務, 諸人利落應是,領命而去。

高漲的氣氛振奮人心,只最後一個莊延也奉命而去後, 魏景看向妻子,眸中卻僅存愧疚。

“阿箐,對不起。”

妻子懷孕,未滿兩月, 他卻決定率軍出征。戰事順利分離一兩月,若有阻滯,三五月甚至更長也未定。

他愧疚極了。

夫妻攜手回屋, 魏景再不覆方才的肅然果決,他劍眉緊蹙, 低低道:“你懷著孩子,我卻……”

他說不下去, 握著妻子的手,很緊,另一手覆在她的腹部, 又急又愧:“我……”

“說什麽呢?”

邵箐含笑,擡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是一軍主帥,當以戰機為先。”

懷著身孕,卻與丈夫不得不暫時分離,說實話,心裏失落是肯定有的。

但邵箐努力將失落都克服了。

現在並不是和平年代,除了孩子,他們身上背負的還有很多很多。

自保,覆仇,屬地的安穩,乃至千千萬萬將士的生命,等等等等。一個好的戰機可遇不可求,對後續局勢的影響是連環性的。

邵箐不是耳目閉塞的後宅婦人,她早有心理準備的,也調整好了,聞言笑道:“你如何就對我不住了?”

其實不能陪伴在自己身邊,他的失落肯定不比自己少。

“你在外辛苦征戰,全都為了我們。”

後方安穩,風雨不侵,乃他征戰之功。邵箐偎依進他的懷裏,一手圈著他的窄腰,柔聲道:“怕最多也就幾個月功夫罷了,我們在家等你。”

她另一手按住他覆住自己腹部的大手,仰臉輕笑:“不過咱們這小東西也會想阿爹的,你呀,可得趕在他出生前回家噢。”

說到最後,她打趣他,一雙清澄的杏目沖他眨了眨,還俏皮地皺了皺鼻,佯作驕矜給他下達命令。

“謹遵夫人之令!”

這般嬉笑怒罵,沖散了魏景心中愧疚自責,他歡喜起來,忙不疊道:“他出生時,我必定要陪在你們身邊的。”

她的體貼和溫柔,他胸臆間滿漲柔情,避過腰腹緊緊抱著她:“我會盡快回來的,必不用到他出生時。”

“你很不必焦急的。”

邵箐側臉貼著他的左胸,靜聽裏頭“砰砰”一下緊接一下的有力心跳。她沒忘記,在他心臟位置往下幾寸,還有一個榆錢大小的簇新傷疤。

這個傷疤,曾差點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邵箐攢緊他的衣襟,她不想在戰前說不吉利的話,只低低喃道:“你不許讓我擔心。”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安全折返。

魏景聽懂了,他低頭親吻她:“嗯,我知道,必不讓你擔心。”

他要和她攜手白頭,如何不謹慎?

只他覺得謹慎和努力並不沖突,他會竭他之所能,盡快趕回來陪伴她的。

……

魏景令下,戰後分駐各地的軍隊開拔,源源不斷奔赴平城。

這座古老的城池上空,立即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郡守府議事大堂燈火不歇,細化戰策、糧草監運、將士、輜重等等,連日議到深夜。

九月二十,魏景將於南郊誓師祭旗,率三十五萬大軍直奔零陵。

……

寅末卯初,深秋的冷風颯颯,天還黑沈沈的,平城郡守府卻燈火通明。

配劍執矛的戴甲親衛已等在郡守府正門外,邵箐為魏景扣上明光鎧上最後一個麒麟紋鎖扣。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不舍,退後一步,笑道:“夫君此戰必勝!”

“好!”

依依不舍的話,近日也說了許多許多,但臨到別時,還是難舍難分。魏景應了一聲,卻無法挪動腳步立時轉身,低頭與她久久凝視,直到屋外的韓熙低聲催促。

“等我阿箐。”

魏景與妻子說罷,蹲下身,對著尚待在母腹的孩子輕聲囑咐:“你和阿娘在家,切記要聽你阿娘的,不許淘氣,可知曉了?”

他兩手扶著妻子的腰,隔著衣料,輕輕在肚皮上印下一個吻:“阿爹很快就回來了。”

魏景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大步離去。

……

旌旗蔽野,戈戟如林,黑壓壓地大軍開拔時,連地皮都隱隱震顫。

孫氏合十:“殿下所向披靡,此戰必勝。”

“又要開戰了麽?”

低頻率的震顫,仿佛能震進人的心坎,孟氏有些不安:“不是剛大戰了一場麽?怎地這麽快又打起來了?”

戰爭總讓人忐忑的,孫氏安慰:“殿下留了七萬將士,平陽足有四萬,可確保無虞。”

她轉念一想,孟氏是在曲陽郡丟的小兒子,這次曲陽也是戰場,孟氏不安恐怕在所難免。

但這個孫氏就沒辦法了,也不好挑人傷疤,只好又細細寬慰了幾句。

孟氏勉強笑笑。

回到屋裏,孟氏對女兒說:“我只擔心阿沛。”

擔心她不在身邊的小兒子。

孟氏焦躁,來回踱了好幾圈,才勉強坐下,她看看滴漏,又催促女兒:“你和範小將軍不是約了午後麽?時辰差不多了,快快收拾一下去吧。”

傅蕓連忙應了。

約會地點一直都是金泉寺,等傅蕓準時抵達後山的蓮池,前腳剛趕到的範恬忙迎了上來。

獨處多次,他不如剛開始容易臉紅了,只是一見傅蕓雙目還是亮晶晶的:“蕓娘可是趕得急了?慢些也無妨,我等等就是。”

笑容燦爛,露出一口白牙。

傅蕓看了他一眼,是他趕得急吧?深秋十分一額細汗,他大概是剛換下甲胄就飛馬趕過來的。

她微微怔忪,須臾回神,“嗯”了一聲:“今兒大軍開拔了。”她問:“你不是押運娘草麽?怎還有空來?”

最近軍中忙,約會都是將就範恬時間。

午後陽光暖暖,秋風中二人沿著蓮池,往桂花林緩步而去,丫鬟婆子默契遠遠尾隨。

傅蕓嫻靜,很少主動和他說話,範恬很歡喜,左右看過,他壓低聲音道:“我去的鞍山關,需慢一步啟程。”

魏景定下虛實戰策,糧草運輸自然不能露出破綻。故而負責大批補給的範恬幾人,接到的命令是遲一天出發,徐行並隨時待命。

“鞍山關?”

“嗯。”

範恬愧疚:“我明天就得啟程了,只怕得幾個月才歸。”

不能陪伴她了。

高大英挺的青澀青年,低著頭一臉愧疚,餘光瞥過來,濃濃不舍。

大約他是真心歡喜她,欲與她結為夫婦吧?

忽有這麽一個念頭湧上來,傅蕓鼻翼翕動,她突然啞聲道:“亂世顛簸,輾轉飄零,我只怕不如你想象中的好!”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會說這話,只是一出口以後,某些混亂不堪的畫面立即晃過眼前,她雙手倏地攢拳,牙關緊咬,呼吸急促。

範恬習武,觀感敏銳,如何不知?他立即擡頭急道:“我知道!”

該分析的,兄長父母已給他說過,甚至往最壞的方面推測過。並告訴他,倘若心有芥蒂,可婉拒不必顧忌。主公並非心胸狹隘之人,態度也溫和,且範家也是能護住他。

只是範恬,卻是真心歡喜這個恬靜溫柔的姑娘,他心疼她受過的苦楚,願意用餘生撫慰她。

若問為什麽,他也不知道,只看她第一眼,他就沒忘記她。

話罷後,範恬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對,急急道:“不你很好,你在我心裏就很好,我……”

一句自揭傷疤的脫口而出,傅蕓後悔,她又下意識抗拒聽範恬的回答,偏腦內那些不堪的記憶愈發洶湧,痛苦且混亂,暖暖的秋陽灑在身上如同烈焰炙烤,漸漸她聽不清範恬的話。

“……我,我想回去了。”

“哎好,好,我送你回去!”

……

後方的平陽郡平靜安寧,零陵前線卻已一觸即發。

接獲魏景大軍往南開拔的消息後,安王立即率軍奔赴零陵。

“他居然這麽快開戰!”

夜間紮營,安王中帳燈火通明,端坐上首的安王捏緊手中剛接的密報,擡頭,神色陰鷙。

郭淮陳昂等臣將個個眉心深鎖,帳內氣氛沈凝。

實際齊王開戰的真太快了,挾三十五萬雄兵而來,而安王這幾月就算密鑼緊鼓征召新兵,麾下如今也就二十餘萬將士。

漢壽曲陽二郡得留幾萬,滿打滿算,安王最多只能率十八萬大軍應戰,這還有一部分是沒見過血的新兵。

此戰,己方完完全全處於劣勢。

當然了,以少勝多也不鮮見,但他們面對的可是有“戰神”之名的齊王。

郭淮長嘆一聲:“若明年再開戰,我方有地主之利,未必懼他。”

是啊,都以為齊王如斯重傷,大幾率明年才會開戰。那麽,己方征兵訓軍的時間還是夠的。誰知他傷一愈,立刻就來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說話的是衛詡,他緩緩道:“諸位,怯兵必敗。”

“沒錯!”

安王神色一整,肅然道:“諸位乃我軍首腦,當以身作則,鼓舞士氣!”

諸人心神一震,立即肅然:“標下領命!”

帳內氣氛登時一變,低迷一掃而空,變得緊繃且戰意昂揚。

衛詡頷首,又問安王:“明日傍晚,即抵達零陵西邊,可是按原定計劃在南洛以南六十裏紮營?”

強敵來襲,接報以來,戰策反覆討論,昨日經已定下。

零陵西境一線所有城池關隘,都是要增軍的。但其中南洛城最難防守,眾人一致認為,此處必是齊王攻關節點,防守重點應在此處。

故而昨日議定的戰策,安王大軍紮營處,偏向南洛城,以便戰起及時奔赴,抵禦敵軍進攻。

但如今安王聽了衛詡發問,卻搖了搖頭:“我細思過後,這南洛未必就是逆王目標。”

他緩緩將手裏的密報揉成一團,另一手在案上地域圖上一指:“鞍山關,距離南洛城不過二百餘裏,一夜急行軍即至,若敵軍夤夜奔襲,我軍即使有哨馬,也必不能及時增援。”

“鞍山關一破,零陵門戶大開。”

安王將手裏揉至爛熟的小紙團扔下:“我意,大營應往南挪七十裏。守軍暗留三萬,以便變起先行增援。”

再遣人盯著鞍山關,一有動靜就回報,就算敵軍真突襲,也必能撐到大批援軍至。

衛詡眉心微微一蹙:“中規中矩,雖兩邊俱略失先機,卻算能兼顧。”

不出彩的戰策,其實在強敵來襲時是吃虧的,但安王堅持,遂議定。

……

“安王大營已紮下,位於南洛城南一百三十裏。”

魏景展開信報看罷,遞給眾人傳閱,季桓捋須道:“大營距離南洛、沮陽、銅過,鞍山關等俱一日可至,看來安王很謹慎。”

紮營接近中心點了,不過距離鞍山關還是有一百多裏地,若非事前有準備,否則也無法及時揮軍增援的。

不影響他們的虛實戰策和夤夜奔襲計劃。

“眾將聽令!”

魏景隨即下令:“按原定戰策行事。明日拔營,兵分兩路攻南洛及鞍山關。南洛明實暗虛,入夜退兵,立即奔援鞍山關,夤夜襲之!”

“標下領命!”

……

翌日清晨,魏景大軍浩浩蕩蕩而出,分成一大一小兩股,大的奔往南洛城,小的往鞍山關,各自發起進攻。

這南洛雖為虛戰,但為防敵軍窺見破綻,攻城十成十,非常激烈。

未破,入夜鳴金收兵,本該退回已方大營休憩的魏景大軍,走到半途卻突然方向一邊,急行軍往南奔去。

到了四更天,夜色沈沈,大軍趕至鞍山關。魏景遠眺黑壓壓的關口,沈聲下令:“陳琦範亞,正面攻城;其餘諸將,隨我突襲鷂子口!”

鷂子口,鞍山關附近幾個缺口的最遠一個,道路難行且相對狹小,若守軍不足,當是防守力量最短的一處。

魏景率軍一口氣奔至,立即下令發動攻擊。

但誰知,悄悄潛行上前的前鋒軍一接近,鷂子口立即火杖幢幢,重重的軍靴落地聲,執攻持箭的弓箭手迅速趕至,居高臨下,“嗖嗖”而下。

我軍驟不及防,登時吃了大虧,慘叫聲連連,張雍一凜,高喝:“舉盾!”

盾兵立即上前,擋住箭雨,並發起進攻。

喊殺聲戰震天,我軍及時穩住,攻勢兇猛。至天明時,鷂子口守軍已隱隱有支撐不住的趨勢。

我軍士氣大振,正要一鼓作氣拿下坳口。誰知這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突起一陣騷動,鷂子口上竟有新的敵軍不斷湧上。

張雍虎目圓瞪:“主公!敵軍竟有援軍至!”

魏景也看見了。

先是反應及時的鞍山關守軍,然後又是增援速度遠超預料的敵援。

他淡淡道:“看來,我軍夜襲鞍山關之策,事前已被魏平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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