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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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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問得。“你先前不知遣人查了麽?”

不突然吧?

“都七八天了, 還沒結果嗎?”

不能吧?青翟衛一向很有效率的。侯府嫡子離京離家這種八卦, 應該很讓人津津樂道才是,打聽應不難。

魏景噎了噎, 確實已經有結果了,之前在上林苑傳信不方便,今早呈上來的。

妻子睜大眼睛瞅著自己等回答, 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夜深了,先睡吧。”

替她順了順垂落的青絲,親了親她的發頂, 輕拍了拍她的背:“今早來的,不急,明日再看不遲。”

“不嘛,我還不困。”

憶起楊舒, 邵箐感慨,這表哥挺不易的。

原身姨母三年前病逝,但其實姨夫去得更早一點。姨母就是因為夫君去世大慟, 又逢三九寒冬守靈,寒氣入體一病不起, 緊隨姨夫腳步而去的。

表兄楊舒一下子就父母雙亡。

偌大的都陽侯府,子孫繁茂, 濟濟一堂,可惜他父母情深膝下只有他一子嗣,也無旁的嫡出庶出兄弟姐妹, 二房就孤零零剩他一個人。

二房一脈就一獨苗了,照理說他祖父都陽侯怎麽也得多多關照,給好生安排鋪路。不可能讓他出京的,更不可能讓他投在濟王麾下當個小小的謀士。

“唉,楊表兄肯定是出了什麽變故了。”

邵箐皺眉:“可是那都陽侯府不是還好好的麽?”

怎麽回事?

她分析得很對,對這楊舒也極為了解,魏景聽得卻不大舒坦。想起妻子曾經對這姓楊的誇讚,先前暫被壓下卻未曾消散過的那一口悶氣又重新翻湧,堵在胸臆之間進退不得。

他面無表情:“都是已及冠的人了,難道還不能處理好身邊諸事麽?”

尚需表妹操心?

沒用的家夥!

他板著臉似有不快,語氣也不大好。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就變臉了呢?

邵箐不明所以:“這不是表兄麽?姨母待我如親女,我待表兄如親兄,多關心關心,不是常事麽?”於原身而言確實是這樣。

親兄啊?

這一瞬如撥開烏雲見皓月,魏景通體舒泰,遂點了點頭,他讚同:“這倒也是。”

他話罷起身,直接去了多寶閣前,拉開左邊第一個木屜,取了一疊紙箋回來。

挺厚一疊,邵箐接過,幹脆卷著被子翻身坐起。

魏景倚在床頭將她摟過來,他的懷抱暖烘烘,她回頭沖他一笑,索性盤腿撿著舒服姿勢靠著。

邵箐低頭細看。

翻了兩頁,呃,這楊舒的遭遇,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激烈一些。

涉及人命了。

死的人她的表嫂,楊舒的妻子。

……

楊舒之妻姚氏,楊姨夫摯友姚望之女,也是他臨終前給獨子親自定下的。

姚氏世代簪纓,名門清流,姚望任太仆卿,姚氏為其嫡長女。

原身也認識她,姚楊二人交好,來往甚多,楊舒沒有姐妹,作為小姐姐的姚氏,自然要多照顧新來的小表妹的。

兩人關系很好的。

在邵箐看來,這姚氏溫和婉約,人自然很不錯的,但她待原身主動熱情照顧,未嘗沒有楊舒的原因。

只要有楊舒出現的地方,小姑娘總顧盼頻頻,眉目燦然生輝。

而楊舒也是對姚氏有意,韶光少年,微笑如沐春風。

這一對少年男女目光交匯之時,總有一種原身說不出的感覺,小姑娘不懂,邵箐懂,這簡直都要冒粉紅泡泡了。

郎有情,妾有意。

等到楊舒年齡差不多要定親的時候,姨母已經打消了親上加親的念頭,問兒子可有看中哪家姑娘?楊舒略有羞澀地對母親說,他看姚氏就不錯,嫻淑溫良,必能孝順母親。

兩家長輩一交流,覺得非常好,於是兩家交換了信物,只待姚氏及笄就定親成婚。

然而可惜的是,不等姚氏及笄,楊姨夫就出意外去世了。

因為上面還有父母親在,而母親歷來對妻子有微詞,他唯恐自己去後獨子婚事生變,於是撐著一口氣求了父母,說想看著兒子定親,並希望出孝後二人就成婚。

這當口,都陽侯夫妻自然沒有不應的。

楊舒父母相繼逝亡,他的傷痛最終是一年後進門的妻子撫平。

本來吧,這樣下去也不錯的,然可惜禍不單行。

姚望為東宮鐵桿心腹,皇太子傅氏傾覆新帝即位後,姚家正是頭一批被清洗的人家。一府男丁盡數斬首,女眷幼童流西北一千二百裏。

這種情況,按律禍不及姚家外嫁女,然很可惜的是,這些外嫁女往往逃不出被休和“病故”的下場。

這些伎倆,生在勳貴世家的楊舒很清楚,所以在姚氏事發的當天,他一接訊立即馬不停蹄以最快速度趕回家。

可惜已經晚了,姚氏已亡故。

被生生勒死了的。

彼時,她身懷有孕,剛滿三月。

一屍兩命。

“怎麽可以這樣?!”

邵箐再忍不住,“啪”一聲將紙箋拍在床上。

殺人和殺雞似的,幹脆利落毫不猶豫,這還是個孕婦啊!

祖父母就是知道他會阻攔,這才先下手為強,楊舒悲憤之下,直接帶著妻兒的屍身,離京遠去,不知所蹤。

後續的事都陽侯府不知曉,邵箐卻知道的,楊舒投在濟王門下了。

回憶在陳留那驚鴻一瞥,昔日笑意和熙若春風的清雋少年,如今神色清冷,氣質淡漠疏離。

邵箐長嘆一聲,真是作孽。

“既然此事已不可挽回,多想無益,楊舒亦未曾哀毀傷身,罔顧父母之恩,你亦無需擔憂太過。”

“嗯。”邵箐點點頭,都一年過去了,楊舒熬了過來,確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只是……

唉。

“怎麽了?”

妻子不是鉆牛角尖的性子,魏景仔細勸了一陣,她言語間也不再糾結,本按平常她該漸釋然的,只是她今日卻一直還在長籲短嘆。

他問:“楊舒喪妻雖悲,但如今看著也無礙。你不是說不擔憂麽?”

邵箐搖頭:“不是這個。”

她嘆息的,其實不僅僅是楊表兄的遭遇,更多的,是在失落這一段被迫消逝的完美愛情。

一生一世一雙人,楊舒和姚氏,是她在此間所知的唯一一對。

姨父姨母勉強算一對,但也差了點,姨父從前有過通房的,婚後和姨母逐漸心意相通,這才主動遣散。

“你不知道,表兄主動拒了通房,一意等姚家阿姐過門。”

通房是都陽侯夫人安排的,她最見不得兒孫獨守著一個女人,尤其是有了二兒子這麽一個先例,二話不說直接選了人送過來。

這老太太性情霸道,輩分地位又尊,那個小輩敢拒絕她?

但楊舒拒了,這事當時鬧了好大一場風波,他咬牙頂住了,在祖母膝下跪了一整天請罪,也堅持不收。

當時的楊家人簡直無法理解,不過就是個玩意兒,用過不喜歡擱著就是,為何冒著不孝的風險硬要頂撞祖母?!

是不是傻?

他們不懂,姚氏懂,邵箐也懂,甚至連原身這個本來十分懵懂的小姑娘也懂了。

“楊表兄也不納妾,他主動在婚書上添上的。”都陽侯夫婦臉都黑了。

這古代固然絕大部分都是三妻四妾樂在其中的男人,但也是有真摯容不下第二人的愛情,不管身心。

多難得呀,現代都少的。

懵懂生憧憬,少艾兩相許,你我傾心相戀,一朝結為夫妻,攜手共歷風雨晴天,並將一直延續下去。

這種如詩如畫般的愛情,最完美無瑕,現代有,其實古代也有,可惜一直存在在傳說中,自己始終沒遇上過。

性格使然,邵箐認為自己就算再活幾輩子,大約也不會有這種童話般經歷。不過吧,這並不妨礙她憧憬美好的事物。

其實她挺希望這一對能白頭偕老,就這麽一直走下去的,和原身一樣。

可惜了,這世途多艱,童話被迫腰斬,比翼痛失愛侶,如何不叫人惋惜嗟嘆?

“記得有一年春季踏青,去的是西郊桃花林,楊表哥和姚家阿姐牽手要趟過溪水,小溪湍急略深,阿姐說唯恐沾濕衫裙,表兄但凡遇水,我背你就是。……”

少女抱怨溪水要沾濕衫裙,少年說我背你一輩子,桃花紛紛如雨,二人含笑而視,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借著原身的眼睛,邵箐都能感受到那種水潑不入的感覺,漫天桃花緋粉,卻再容不下旁人。

“很美很美的。”

邵箐不禁微笑,那雙清澄明澈的杏仁大眼微彎,燦然生輝。

魏景從沒見過妻子有這種眼神,那雙晶晶亮的眸子仿佛會發光,盛滿了星光。

他怔住了。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心跳漏了一拍,接著就“砰砰”快速跳動起來。剛散去的那口悶氣又回來,在胸臆間堵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憋悶。

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和自己想象中似乎不大一樣,很要緊的,但具體是什麽,他又說不出來。

和楊舒有關,但卻並非因為楊舒,妻子說視其如親兄,他是相信的。

室內靜謐半晌,定定看著妻子側臉,魏景很不想她沈浸在這種狀態,抿了抿唇,道:“我也不納妾。”

他的聲音有點啞,話說得很急,有點高,沒頭沒尾非常突兀。

怎麽了這是?

邵箐瞬間回神,斜睨了他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哼道:“你當然不許。”

魏景盯著她的眼睛,很認真道:“我只有你就夠了,我從不看第二人一眼,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必不會比那楊舒差!

無法辨清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魏景覺得有點不安,他敏感察覺妻子誇楊舒的重要一點,很固執地又重覆了一遍。

氣氛已被破壞殆盡,文藝的感覺徹底找不回來了,邵箐丟開感嘆,回身摟著他的脖子,重重地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眼。

不知他為何突然就說起這個,但這話非常值得表揚,給了兩個大大的親吻以作鼓勵,她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記住了,你可不能騙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她含笑看著自己,一雙明眸在燭光映照下熠熠生輝,眼裏也只有自己,魏景胸臆間那種憋悶感這才散了些,他摟著她纖細的腰肢,回親了她。

他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我必不會騙你。”

夫妻倆膩歪了一陣,邵箐困意上湧,揉揉眼睛,嘟囔:“算了,咱們先不管了,以後再說。若他有難處,咱們斟酌著相幫一二就是。”

說的是楊舒,都成年人,既然自己選擇離京遠走投奔濟王,那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我們睡吧。”

邵箐拉魏景躺下,扯過被子給二人蓋上。

童話般的愛情固然讓人向往,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適用的。自己目前的生活就非常不錯,丈夫雖說是強迫中獎,但卻很合適自己,她大約不會找到比魏景對自己更好的丈夫了。

這就很好了。

不是嗎?

在這個該死的古代,童話很容易水土不服的,和鴛鴦折翼相比,她還是覺得生命更寶貴。

所以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什麽的,偶爾仰望一下就得了。

睡了吧,夜深了。

“我們睡吧,明兒還得早起趕路呢。”

邵箐蹭了蹭找個合適位置,沖魏景一笑,乖乖地伏在他懷裏,很快睡了過去。

魏景“嗯”了一聲。

耳邊的呼吸聲呼吸清淺綿長,一切與平時無異,但方才那種奇怪的感覺他沒忘,他直覺,真有哪裏和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樣的。

非常重要。

是什麽呢?

只是蹙眉沈思良久,卻始終找不到關竅所在。

魏景收緊手臂,將妻子牢牢收攏在自己懷裏,很緊很緊。

作者有話要說:  媳婦兒的感情和自己以為的有點不大一樣,魏同學發現不對頭了,現在是隱隱約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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