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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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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魏景認為時機已到, 但事關重大他相當謹慎, 接連兩天夜間,甚至白日, 他都無聲出門觀察。

他這種態度,讓本就在意的邵箐更緊張了些,一連兩個晚上都沒睡好, 眼巴巴等著他披著夜露而歸。

在第三天入夜, 魏景終於說,可以了。

……

距汒水南岸約二裏處的山坳處,青翟衛的臨時紮營之地。

“消息打聽得怎麽樣?”

簡陋的營帳內, 臨時挖出的火塘內篝火熊熊燃燒,韓熙張雍四人圍坐,季桓問其餘三人。

他就是個文士,沒甚武力值, 打聽消息這活就交給韓熙三個領人去,不過這回,他們罕見去得有些久。

憑著青翟衛的本事, 即使人地生疏,這小地方的事最多就一兩天完事, 怎麽弄了這麽久?

然而越久,就說明越有情況, 季桓聲音雖沈穩依舊,但心底忍不住多添了許多希冀。

“我先說。”

韓熙道:“這縣令據說是中原左遷來的,來了也未立即上任, 而是潛伏著拿了前縣尉官鹽轉私的證據,送到高陵去了。”

陳琦接口:“據聞期間消息走漏,那縣尉竟敢明目張膽令縣兵圍困縣衙,欲將縣令置於死地。然那楊縣令當場陳其罪狀,反令縣兵擒了縣尉一夥。”

兩人說著話聽著簡單,內裏信息卻極豐富。

既然千裏迢迢被左遷,那大概率手下無人脈也無勢力可靠,但新縣令竟將私鹽證據拿到手;且陳罪狀和策反縣兵必不會容易,略有欠缺,恐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由此可見,此人確實有能耐。

“如今,縣令已將平陶徹底掌控,這幾月還增召了兵卒。”

張雍最後補充:“這私鹽一案,乃前縣尉狗膽包天和蠻族暗通的,如今水落石出,這蠻族被斷了財路,故平陶需增召兵卒。我去縣兵營附近轉過,營房果真已擴建超過一倍。”

“增召兵卒?”

季桓心中一動。

按理說,天底下有些能耐的人實在太多了,一路走來,如平陶新縣令般打了漂亮翻身的仗的不是沒有,這算不得稀奇。要說觸動了幾人心弦的,還數這個增召兵卒。

且能幹,年紀不大,會些武,這種種都能和殿下重疊起來。所以,韓熙三人才會留了三天,鉚足勁兒盡可能詳盡地探聽消息。

平陶百姓自然不知個中詳情,但這也不妨礙他們編出一套高潮疊起的除惡記。韓熙自然不會相信誇張的鬼話,但從中抽去關鍵信息,並加以分析還是可以的。

目前,市井上能打探的都打探到了,餘下若要進一步,只能換個手段。

季桓立即追問:“那這位新縣令呢?你們可有窺見其真容?”

說到最關鍵這點,韓熙三人對視一眼,俱搖頭:“我們使了幾撥兄弟盯著縣衙,很可惜,並未見縣令露面。”

“既然如此,我們下面就探一探這縣衙吧。”

至目前為之,是這個平陶縣令最符合他們揣度。季桓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張雍一拍大腿:“好,明日我也去!”

張雍說出了韓熙陳琦的心裏話,從事變到如今,他們已經奔波了半年時間,好不容易遇到個希望大些的,都迫不及待想第一時間確認。

韓熙忍不住激動:“以殿下之能,療傷痊愈再拿下個把縣城,不過易如反掌之事罷了!”

“沒錯!”

“說的對!”

……

即使只是一線希望,在座四人都鼓噪了一番,哪怕四平八穩如季桓,也一連捋了好幾把頜下長須。他穩了穩心神,道:“好了,我們且先歇下,明日就進城。”

“好!”

四人站起,拍了拍衣袍,要出營帳往洗漱的小溪而去。

“誰?!”

張雍性子最急,當先撩起飄蕩的簾帳跨步而出,誰知驟然晃眼,他竟見不遠處溪畔高高的茅草叢側,不知何時立了一條黑色人影。

烏發束起,寬肩窄腰,這是一個男子。他無聲無息地出現,就連遠近的明哨暗哨都沒能發現其蹤跡,冷冷的月光下,他面向小溪負手而立,昂藏頎長,身姿挺拔。

“這,這!殿下?!”

這個背影是那麽的熟悉,曾經見過千百遍,這半年來無時無刻不想再會,晃眼一望,張雍不敢置信,但狂喜已經先一步湧上心頭。

“在下見過殿下!”

身經百戰的四人竟手足無措,瞪大眼睛楞楞看了片刻,直到季桓失去平日冷靜的高呼聲響起,這才如夢初醒。

“標下等叩見殿下!!”

“砰砰砰”幾聲悶響,韓熙幾人膝蓋重重落地,他們單膝下跪垂首見禮,眨了眨眼,眼眶濕潤,更有甚者激動得落下了男兒淚。

找太久了。拋棄一切決意追隨,中途卻發現奸細,導致被伏擊圍捕。種種艱難暫且不說,哪怕他們堅信魏景不會死,但長時間毫無頭緒和收獲的尋找,總讓人生出一些焦躁來了。

現在終於見到人了。

一息間猶如烏雲盡散見月明,如何不教人熱淚盈眶。

張雍和季桓激動之下,聲音很大,一時駐地的數百名衛兵都先後獲訊,喜出望外,一時如潮水般湧至,跪地齊齊大聲道:“標下等見過殿下!”

“諸位請起。”

魏景已轉過身來,他叫起所有人,又親自扶起季桓韓熙等四人,拍了拍張雍陳琦的肩膀,又對季桓說:“你們南下,我心極慰。”

是的,除了韓熙領著青翟衛外,季桓來了,就連昔日他親自提拔的兩員大將張雍陳琦也來了,拋棄所有,追隨他而來。

魏景環視所有人,提氣道:“汝等南下,我心甚慰!”

“效忠殿下!我等萬死不辭!”

韓熙張雍幾人在前,率激動的衛兵們在後,齊刷刷再次拜倒。

聲音很大,驚得夜鳥振翅而飛,魏景早看過附近環境,再無旁人,因而他高聲回道:“好!”

“諸位快快請起!”

……

生死久別後的重逢激動人心,好不容易稍稍平靜下來,諸衛兵領命重新回到崗位上,魏景則是季桓幾人的簇擁下,入了先前那個簡陋營帳。

“稟主公!”

諸人分主次坐下,韓熙立即站起稟報:“青翟營今有三千一百一十二人,分十二隊,其餘十一隊也偽裝成商旅,目前正在附近鄉鎮搜尋主公音訊。”

青翟營,本來編制近五千,當初離開北軍時,已篩掉約一千。一路南下,韓熙仔細清洗幾次,又洗掉五六百。

五六百已經很多,寧錯洗也不放過的了,需知青翟衛俱是魏景親選的戰後遺孤,忠心耿耿,和尋常軍士不可同日而語。

本以為已洗幹凈了,誰知還出現了張闊這樣的漏網之魚,差點誤了大事。擺脫安王圍捕後,又狠狠篩選幾遍,最後才剩下這三千出頭人。

韓熙幾個用了好幾個法子,包括使詐恫嚇,最後確認,這三千人確實已幹幹凈凈,再無他人眼線。

個中艱辛,韓熙等無人再提,而魏景也不婆婆媽媽的性子,幹脆利落一頷首,道:“很好,先召回來。”

他說了一個地方,讓青翟衛暫去安置,這地兒就是西郊那天然糧倉附近,他打算糧倉日後也讓青翟衛接手的。

韓熙一一記下,好不容易待此事告一段落,急性子張雍忙問:“主公,這半年您是如何過來的?”

“殿下”一詞,如今並不適宜出現。他性急粗莽,但該心細的地方從來不粗,不用特地囑咐,他已經和韓熙一樣,把對魏景的稱呼改了過來。

張雍忍不住罵道:“安王那狗賊,可是在黔水下游布置了天羅地網!”

提起安王這個新帝心腹,魏景眸光暗了暗,只他神色未變,言簡意賅將落水後諸事說了說。

寥寥幾句,平淡說出,個中艱難也只字未提,不過他卻說了邵箐與他同行。

“王妃娘娘也主公同行?!”眾人聞言大吃一驚。

呃,不是說夫妻不能在一起,而是據他們所知,這位王妃可是和殿下沒怎麽接觸過的,甚至大婚的時候殿下都不在京城。

完全陌生的一對夫妻,那般驚險的情況,甚至逼得魏景都跳江了,他居然還帶上這個名義上的妻子?!

太出乎意料,眾人驚詫之下面上也不禁露了些。魏景憶起邵箐,眸色微暖,緩聲道:“王妃雖柔弱,然助我良多,汝等當敬她如敬我。”

這話的分量相當重,眾人驚訝,但神色已肅然,齊聲道:“標下(在下)遵命!”

現在已經是下半夜,別後詳情一時說不完,魏景便道:“其餘諸事,待你們進了平陶再細說不遲。”

他吩咐:“明日一早,先使人送一封書信到平陶縣衙,後日,你們即可抵達。”

……

“夫君?三千人都來嗎?”這恐怕不行吧?

今夜,魏景寅時方歸,邵箐一聽見門響就迎上去。更深露重,他衣裳有些潤潤的,她一邊替他解衣,一邊詢問。

“不,我讓季桓幾個點數十人來即可。”否則太引人矚目了。

如今縣兵營新兵還沒招滿,差了幾百,明日即可安排人來應招。先安排一二百人進去,這些青翟衛一邊潛移默化尋常兵卒,一邊逐漸嶄露頭角成為大小頭目,以便魏景將縣兵營更牢固地掌控在手裏。

餘下約三千,先隱匿在西郊山林中,作為私兵,奇兵。

“若日後有變,我再作調整。”

終於徹底解決人手短缺問題了,邵箐難掩喜色,摸摸暖籠裏的大白瓷壺,觸手仍有暖意,她用暖水打濕帕子,遞給他。

魏景擦了手臉,捏了捏她的手,皺眉:“如今夜涼,怎地不多披件衣裳?”

中秋都快到了,傍晚下了一場小雨,夜間又添些寒意,但邵箐真心沒覺得冷。不過對於他的關心,她還是笑嘻嘻的應了:“嗯,我下回肯定穿。”

魏景睨了她一眼,擁她上床躺下,又道:“後天,季桓幾人就到了,你不必心有顧忌,我和他們說過,需敬你如敬我。”

邵箐如今在前衙出沒,正經理事辦公。看得出來,她很樂在其中,魏景自然不會阻止,且他還很縱容,並打算以後一直縱容。

不過吧,世間對於女子的認知,實如王彌一般,相夫教子掌內事才是婦人本分。像邵箐這行為,在時人眼中其實是很出格了。

季桓等人當然不會對主公的決定有異議,但乍然看見,恐會難免側目。

魏景委屈誰也不會委屈了邵箐,故而,他特地和季桓等說了這一句。

需敬你如敬我。

說句實話,乍聞時邵箐都是詫異的,實在這句話分量太重太重了,什麽夫妻諾言山盟海誓,統統都遠及不上。

這一瞬,她突然想起當初山林時的驚險逃亡,還有跳江時的絕望憤慨,心底湧出酸澀之意,眼眶也有些熱熱的。

很有一種風雨過後見彩虹的百感交集。

她是感動的,仰臉看魏景,見魏景垂目,正替她順了順披散在枕畔的青絲。

邵箐眉眼彎彎:“夫君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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