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亥時。

那肯定是說去縣裏了, 興許還得要錢。

目送著姜小五的大隊人馬走遠, 周山海立刻招呼著何秀婉周小如回縣裏，回去的路上，何秀婉把文若霞的提醒說了出來。

周小如接話道：“還好他走了, 咱們也不必再怕了, 這兒離京城遠著呢，興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嗯。”何秀婉輕應著點頭, 一掃眼看到周山海面色，心卻不由沈了沈, “怎麽了？”

周山海笑開：“沒事, 就是覺得放心了。小如說得對, 縣裏到京城那樣遠, 只要不再遇見, 那先前小小的不愉快他應該不會記著。”

何秀婉盯著周山海看了片刻才收回視線, 只點頭應是的時候，總覺得剛剛是不是眼花了，她分明看見山海哥的面色不對勁啊。

周山海卻已經說起小偉到縣城的事了。

到了晚上亥時剛過，還在美人館鋪子裏的周山海便立刻聽到了腳步聲, 然而當他從櫃臺邊擡起頭, 看到的卻不是姜小五或者秦二。

“山海。”廖有為一身黑衣，進門後叫的是周山海名字，並不是平日那般叫姐夫。

周山海十分意外：“怎麽是你？”

廖有為笑笑，反身將門關好。

美人館裏此刻只有周山海一人，但他們還是上到二樓, 又關了門，坐到了最裏側。

廖有為先開口：“山海，我打算進京了。”

周山海沒說話。

他很了解廖有為，有多喜歡何秀蘭，有多想就在運來鎮做他的廖大少爺，和秀蘭一道過平淡又安穩的生活。這突然提出要去京城，那必然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因此沈默半晌後，他問：“什麽時候走？秀蘭和虎子都跟著一起嗎？”

“三日後，他們不跟著。”似乎是因為提起何秀蘭了，廖有為平靜的面上閃過一絲痛楚，不過他很快收起這痛楚，以玩笑一般的口吻道：“山海，你知道我二叔有多厲害嗎？他明面上是當今聖上的人，可私底下，他的長子是太子的人，次子是二皇子的人，嫡女和庶女同樣不偏不倚，一個嫁到了太子那派，一個嫁到了二皇子那派。你說我這二叔，是不是太厲害了些？”

那真是很厲害，竟做了三手準備。

可他是當今聖上最看重的近臣，既做出了這等謀劃，當今聖上能不知道嗎？伴君如伴虎，刻刻要當心，在君王的眼皮子底下生二心，玩這種自以為兩方投資，哪一方勝了都不虧的手段，膽敢有這樣的念頭，君王能容忍嗎？

太子和二皇子，那可都是他的兒子！

便是能忍一時，也絕不會忍一世！

這是古代，可不是現代！

周山海後背都起了一層冷汗，廖二叔若是完了，廖有為一家絕對會受牽連。但看著廖有為，他又有些不解：“可你去京城，又能做什麽？”

廖有為老實道：“我不知道。興許我去了也什麽都做不了，最後……許是五年，許是十年，我們一家還會被二叔牽連，好的話大概能保住一命，壞的話大概是一起死。但就算如此，我終歸是想努力一次，興許我能找到一條活路。興許……安王殿下，就是我的活路。”

原來姜小五是安王。

這是要賭姜小五能奪得那個位置嗎？

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姜小五，能得當今聖上庇佑的姜小五，哪怕天家無父子，可到底沒徹底不管他了。說實話，他的競爭力的確不小。

這些事兒對於長於現代的周山海而言，太過覆雜也太過危險，可這偏偏砸到了他頭上，他不得不靜下心來去想。

“你二叔的這些謀劃，你怎麽知道的？確定是真的嗎？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誤導你？”周山海問，這有人指的便是姜小五。

廖有為道：“我二叔親口承認的。”

當然不是跟他說的，是在姜小五擺明了護著文若霞，惹得廖二叔跳腳卻無法時，兩人對峙時被姜小五點出來，而廖二叔卻沒否認的。

周山海皺眉：“那你去京城是誰提議的？你二叔……該不會是想在姜小五身上再投資一把吧？”

要真是這樣，那他都要說廖二叔腦殘了。

廖有為倒是笑了：“怎麽可能，就算他真有這個心，他也看不上我。我在他眼裏，就是個只會吃的廢物，他哪裏敢用我。”

至於去京城，是他去找了姜小五提的，實際上他看得出來，姜小五也不大看得上他，不過是看在他有個二叔可以暫做護身符罷了。但往日若是不知道便罷了，他可以糊裏糊塗繼續做他的廖家大少爺，但如今知道了，他也是上有爹娘下有妻有子的人，為他們也得努力一回。

周山海點頭，道：“美人館的生意你放心，我會上心的。另外這次你應該也要帶錢過去吧，我準備好了。”

到縣城後生意好的出奇，又有周山海采用了現代人的提前收費辦法，因此這一次給廖有為的便足有三千兩銀票。這錢別說在姜小五眼裏，就是在廖有為眼裏其實都算不得什麽，但想到這是周山海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靠著美人館賺回來的，那這錢就很多了。

廖有為的眼底有克制不住的興奮，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好事。他道：“竟賺了這麽多，是全部嗎？”

周山海頷首：“是全部了，眼下我鋪子裏除了早前進來的貨，便只剩下五十兩。不過不用擔心，這錢你拿去，店鋪不會被影響。”

廖有為點頭，也沒說什麽他只要一成的利了，眼下周山海給出了全部，他也盼著姜小五這條路能真走通，除了這三千兩，餘下他還準備從自己的私產裏再拿七千兩出來，這一次進京，這一萬兩就是他們給姜小五的投名狀。

收好銀票，他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封，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交給了周山海：“若有一天，廖家真的倒了，那這封休書，你幫我給秀蘭。”到了此刻，廖有為甚至都有些後悔了，若是他早知道廖家未來可能會有的危險，那他寧願孤身一輩子，也不會娶了何秀蘭。但……即便到了此時此刻，他也依然只想往好處去想，“若是沒有那一天，那到時候你再還我。”

周山海什麽都沒說，點了點頭，鄭重的把信封收了。

·

姜小五這一走就沒了信，而三日後廖有為出發，倒是時有信來，但卻並未提他在京城的事。周山海便也沒問，他一門心思撲在賺錢上，看重的不僅僅是美人館的生意，他還把在現代所看到的一些首飾款式畫出來，最後跟沈柔談判，最終占了楊記的一成股份。

楊記除了從京城的珍寶閣進貨，如今還有了自己獨家設計的首飾，沈柔本就是個聰明靈巧的，有周山海貢獻出一種款式，她自個兒便能想出幾種，而她本身又有野心，當她的楊記名聲打出去後，周山海要去府城開第三家美人館時，她便也打算跟去府城開第二家楊記了。

周山海並未拒絕，他要去府城開美人館，姜小五那邊自會提點府城的官員。而楊記他占有一成的利，沈柔自個兒又樂意花錢給楊記找靠山，這半年他可沒少往京城送錢。

這是互惠互利的事兒，不用問他都知道姜小五會答應。

眨眼便是半年的時間，何秀婉因為快到臨產的日子，府城的美人館和楊記開業她便都沒去，兩邊鋪子一起同樣是搞了三天的開業活動，第四天周山海和沈柔一道趕回縣裏的那個早上，何秀婉便發動了。

吳氏早一個月就來了縣裏，邵媽媽是在把周光磊照顧到陳氏出了月子後趕來的，喬大夫於兩個月前趕了過來，當鎮上桃花能獨自做事後，十天前何秀蘭也來了。

這麽多人陪著，等周山海風塵仆仆趕到縣裏，推開自家宅子大門的那一瞬間，疼了一上午的何秀婉猛地一用力，便生了。

兩進的宅子並不算大，周山海不過走了五六步，耳邊便傳來了小嬰孩嘹亮的哭聲。他腳步一頓，繼而意識到什麽，頓時飛跑起來。

“哎喲生了生了！生了個……”產婆高興的喊著，突然卻卡了頓，“生了個……千金。”

啊！

是個女孩兒？

一屋子本高興的不行的人，頓時一個個都僵了笑臉，還是吳氏顧念著自家閨女，抓了何秀婉的手道：“沒事沒事，先開花後結果，一樣的！娘不就是先生了你們姐妹，後來才生大寶的？”

何秀蘭也安慰道：“是啊大姐，大姐夫不是說了，他男孩女孩一樣喜歡。這一次是女兒，下一個就是兒子了。”

“對，女孩兒三哥也喜歡，我也喜歡！”周小如擔心何秀婉，一個姑娘家家的誰也趕不走，一直留在產房門口，這會兒聽見，雖沒進來，卻在門外插了話。

何秀婉早在周山海的帶動下覺著男女都一樣了，這會兒累的出了一頭的汗，顧不上理會這些話，虛弱著聲音道：“快快快，快把孩子抱給我看看。”她有更在意的事兒。

產婆回過神，正手腳利索的在清理孩子，吳氏湊過去要幫忙，卻在看見外孫女的第一眼時整個人便僵住了，而這也才發現，產婆的手也在抖。

“怎麽了？娘，怎麽了？”何秀婉見她神情不對，立刻激動的要起來，“娘你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恰在此時，周山海到了，因產房是墜了厚重的簾子做門，他抓住簾子的時候屋裏又傳出了一聲嘹亮的哭聲。他便知道何秀婉確實是生了，一面懊惱自己回來晚了，一面扯過周小如擋著門口的風，他便掀開簾子閃身進去了。

“秀……”

他才剛開口，何秀婉就急急道：“山海哥快，你快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周山海本是奔著何秀婉去的，聽了她這話才去看床尾吳氏和產婆。產婆手還在抖著，吳氏則恨不得想把產婆懷裏的外孫女奪過藏起來，然而周山海往她跟前一站，她便什麽都不敢做，只流著淚後退了一步。

周山海看到孩子時也楞了一楞。

皮膚紅紅，皺巴巴像個小老頭似得小嬰孩，那還沒張開的左手，卻跟她娘一樣，比尋常人多了根手指。

他的楞神不過可以忽略的短短一瞬，很快他就滿臉笑容的道：“快快快，把孩子清理幹凈，我要抱給秀婉看。”又扭頭對外面吩咐，“小如，先去前頭鋪子上支二十兩銀子來，我周山海有女兒了，所有人都有賞！”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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