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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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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婦人搖晃著腰間的贅肉,雙目圓瞪之下,她滿臉的細紋都被撐平了。

她心裏對陸伊森在生意上的所作所為,自然是有所耳聞的。事實上,她也參與了不少。

只不過陸伊森的錢財,多掌握在年輕貌美的外室手裏,家裏的正經夫人和老爺,都是碰不到錢財賬目的。

嫉妒和歲月足以讓一個原本行為舉止優雅的少女,變成面目可憎的中年婦人。

她對於陸伊森當然是有怨恨的。

但是嚴守禮教的她,絕對不敢當面和陸伊森發生爭吵。

她時常會用些小手段,比如讓兩個兒子裝病,好讓陸伊森回家。亦或者為了討好陸伊森,拿出自己的本就沒多少的嫁妝,去貼補陸伊森的生日宴。

如果事情單單只是發展到此,還不算是難以收拾。

她在這些事情上面確實是用了些許的心機,但是絕不能算作惡毒。這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深宅婦人,為了挽回丈夫的心,而做出的努力。

世人絕想象不到,如此富甲一方的陸家,其正房夫人,幾乎都沒有仆人丫鬟。凡事都要親力親為。

每每提及此,陸夫人都聲稱不放心仆人做事,總不如自己做的盡心盡力。勞苦的體力活,做不完的飲食三餐,拖著病體也要照顧兩個兒子和公公。所有這些磨難,終於讓一個妙齡少女脫胎換骨。

才三十幾歲的年齡,看上去竟然如五六十的老嫗一般,枯槁衰老。

和外貌相比起來,心理的變化更加可怕。

陸夫人年輕的時候曾是攏右城有名的美人。她未出閣之前的閨名叫做“克裏斯麗”,是維族後裔。身量高挑,五官立體,頗具異域風情。

她的性格本來不是十分討喜,有些小氣,但還不至於到心胸狹隘的地步。

可是婚後生活中的種種冷暴力,對她進行了徹底的改造,加劇了她性格中不好的一面。

沒有其他商戶的夫人能和她合得來。每次聚會聊天,她都暗暗覺得,大家是在諷刺她的生活,她覺得這些夫人們沒有一個是瞧得起她的。

無論是她的出身,還是她的長相,她沒有傭人,她在家沒有應有的地位,甚至就連別人說到她的兩個兒子,都會讓她覺得是包涵了瞧不起的意思。

這種自卑的人捕風捉影起來,最是讓人膽寒。熟悉的人都說,幸虧她沒什麽權勢,若是有,那麽在她身邊的人,簡直就是時時刻刻都在經歷文字獄。

現在在陸府之中,陸夫人更是好似發了瘋一般,對著軍士破口大罵,“無恥奸賊!我是陸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不是李家莊的夫人像你們告我的黑狀?定是你們收了他們的黑心錢,想要汙蔑我!”

可憐又可憎的陸夫人,死到臨頭還只是知道把矛頭指向別人,卻不看看她究竟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只不過她知道與否都不重要了,那軍士哪有心情聽她的瘋言瘋語,只聽軍士向前走上幾步,喝道:"潑婦,休怪我刀下無情了。"

那軍士話起刀落,溫熱的鮮血灑入屋內,大廳中的眾人驚恐的大聲驚叫,林如何能想象的到,此刻在那裏正在發生些什麽。

那婦人雖然倒下,但是她的大腿還被男孩死死地抱住。男孩慘白的臉上,被濺出的鮮血映出了分外妖嬈的紅色,血紅色襯在慘白的臉龐上,只有令人作嘔的恐怖。

門外隨即傳來軍士們陣陣暴喝的聲響,腳步聲雜沓,大批人馬猛朝院子裏殺來。

林如何遠遠聽到一人大喝:"陸家滿門老小聽著,有敢拒捕者,立斬不饒!這婦人就是個榜樣!"

霎時間,大批軍士已湧入到屋內。現在整個陸府都充滿了手持兵刃,神態猛惡的軍士。有想要逃走的,都被擋在門口的軍士掩刀砍殺,幾名家眷慘叫一聲,立即倒臥在血泊之中。

林如何在這個嘈雜的聲音中,突然聽到了“哢吧” 一聲,這是……剝核桃聲?

她身未動,只是擡眼看了看陸府旁邊的大樹,只見樹杈上竟然蹲著一個人。

此人穿著一身灰色的短打,頭上的帽子壓的低低的,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臉。然而林如何卻清楚地看到他手裏拿著一顆核桃,只見他不用砸,單單用兩個手指頭便能把核桃捏開。

這人手勁不一般,林如何知道有種飛賊,專練手指功夫。他們的手勁大到什麽程度呢?這些人可以用指頭抓住房椽子,然後兩腳向上一蹬,把自己倒掛在房檐下。

就連包圍著陸府四周的軍士都沒有發現這個人。可見樹上的這個人非常善於隱藏。

若不是林如何耳力遠超常人,斷斷不可能發現他。

這人要做什麽?林如何決定不打草驚蛇,先等等看。

於是林如何慢慢將身子向後退,把自己隱藏在墻壁的影子中,極具耐心。

陸府中的哭喊聲漸漸低了下來,現在曾雲和烏斯滿才進入到陸府內院。

他們開始準備搜查了。關於陸府中的錢財,曾雲得到的線報是,雖然陸伊森的賬目明著都是掌握在外室手中,但是真正的錢財,則是藏在這個院子裏面的。

這就好像會計和出納不能是同一個人一樣。

以前陸夫人所不知道的是,陸伊森不僅不信任她,同時也不信任那個令她嫉妒到瘋狂的外室。不知道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九泉之下的陸夫人會不會少點怨恨。

打仗需要錢,這點曾雲比誰都更清楚。現在,他養的豬已經足夠肥了,屠夫的殺豬刀已經高高的舉了起來,這是絕無手下留情的可能。

掘地三尺,曾雲也要把這筆錢給找出來。

林如何的註意力卻沒有跟著曾雲一起去找錢。

她發現樹上那個人身體微微動了一下,只是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讓林如何起了警覺 -- 這說明他發現了什麽。

就像獵豹發現獵物時那樣,好的捕手也會在發現目標的時候,做出相應的準備動作。讓自己隨時處於待發的狀態。

林如何四下張望了一下,什麽也看不見。她沒有站到高處,自然看不到院子裏面的情景。

現在的院子裏面,就在陸府的馬棚後面,有一個小男孩,正在費力的往一個狗洞裏面鉆去。

這個男孩比剛才抱著婦人大腿的孩子,看上去還要小一些。

有個女人跟在他後面。這個女人正在焦急的低聲鼓勵著這個孩子。

這是一個忠誠的女人,雖然她自己已經被嚇得雙腿發軟,但是對於主子留下的這點血脈,拼了命也要守住。

她從後面推了一把那個男孩,急促的叫道,“快走!”

小男孩一臉茫然,但他也能看懂大人的表情。他知道大人沒有在和他玩游戲,而是在說很重要的是事情,這讓他一時有些懵懵的。

“嗖”的一聲傳來,應聲而來的,是射向他們方向的一支弓箭。

這支箭正中那女人的後背,那女人在這力道的推動下,不由得向前邁了一步,霎時就變得面色慘白。

她身子慢慢軟倒,但卻撐著最後一口氣說道,“不要回頭看,快爬走……”

小男孩還待再說什麽,那女人拼盡最後的氣力,用力往小男孩背上一推,大叫一聲:"跑!"

那小男童被這股大力一推,像一只受了驚的小狗一般,跌跌撞撞的從狗洞裏面半滾半爬的跑了出去。

年幼的他,心中還不懂什麽是惶恐,也來不及驚叫。

林如何看到那樹上的灰衣人向下一躍,鳥兒一般輕飄飄的落在狗洞口,矮下身子,單手捉住小男孩。另一只手往墻上的磚縫裏面一扣,死死地抓住墻面。

這人雙足一攀,用力一躍,就這樣毫無聲息的帶著這個小男孩上了樹。

這動作如行雲流水,當真功夫了得。

林如何心裏知道,現在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跑走。

她遠遠的打量著這個小男孩,發現他這身打扮,和另一個稍大一些的男孩,一模一樣。

她心裏知道,這很可能就是那個婦人的另一個兒子。

若是被曾雲抓住,定是死路一條。

現在的陸府裏面,還在不停傳出來有人哭著叫著的聲音,同時也有軍士們大聲呼喝的聲音。

這些軍士們現在已經翻到地庫了。沒有人把守在地庫門口,軍士們只要用巨木撞擊幾下,這扇有些生銹的大門就已經被撞開了。

可惜裏面除了一些落著灰塵的廉價擺件,再也沒有別的東西,簡直可以算是空空如也。

撲了一空的軍士們此刻顯得更加猙獰。

他們中有些人的親人就是被陸家害死的,若不是加入了攏右軍,他們中的很多人,也只能卑微的給陸家這種無良商戶賣命。

一想到這些家仇國恨,軍士們的表情就變得更加陰郁,執行起來也更加賣力。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林如何覺得陽光有些太過於耀眼了。樹葉的陰影映上小男孩的臉龐,年幼的他,是生是死,全在林如何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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