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其實也不知道他在堅持個什麽勁，她好幾次故意找茬，把家裏弄得亂糟糟的。陸檀川的不滿都寫在了臉上，但他還是幫她收拾屋子，只是不和她說話。

再過兩天就是新年，季正國說他們一家要去美國，問她去不去。她知道季正國也只是問問，他們心裏也都清楚，她不會去。

顧睿也給她打了電話，問她要不要去他家過年，季楠也拒絕了。

初二的那年過年，顧睿陪她回了老家。初三那年過年，顧睿走了。高一的那年，他也沒有回來。

她自己過慣了，和別人一起過也不習慣。

顧睿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告訴她註意身體，有什麽事給他打電話。

陸檀川也走了，他們一家要回老家過年。

季楠習慣了早上吃早飯，冷不丁的早上起來看見餐桌上空空的她還有些不習慣。

趁著還沒過年，她去了一趟超市。

超市裏年味兒很濃重，很多商品都在打折扣。她買了一堆零食，買了些泡面，又買了幾包煙。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煙癮不再那麽重了。陸檀川總是管著她不讓她抽煙，她開始的時候還跟他較勁，看他板著臉生氣。後來也就不折騰了，他不喜歡，她就不抽。一個多月下來，她每天抽煙的次數明顯變少了。

季楠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除夕那天晚上，季楠把別墅的燈全都打開了。之前在老房子過年的時候，她沒覺得太孤單，但是這別墅四周比較空，別墅裏的空間大，也很曠，即使供暖很足，她也覺得很冷。

燒了一壺開水，把泡面泡好。為了迎接新年，她還特意加了香腸和鹵蛋。

她捧著泡面，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晚會。

算上今年，她一個人連續看了三年的聯歡晚會，吃了三年的泡面。不過泡面的口味不同，第一年她記得是小雞燉蘑菇，去年是香辣牛肉面，今年是紅燒牛肉面。

這沒什麽講究，隨手拿到哪個她就吃哪個。

她的手機一直在亮，班群裏，同學們互相發紅包，發定位，分享自己的新年生活。

季楠今晚喝了六罐啤酒，抽了一包煙。沒等到新年鐘聲響起，她就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沒有被子，她把自己蜷得更緊。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她一下子從夢裏驚醒。

陸檀川站在門關處，抖了抖身上的雪，換上了他的黑色拖鞋。

“你......”季楠的半邊臉上印的全是沙發上橫條紋理的印子，紅了一片。

“楠楠，新年快樂。”陸檀川朝她的方向走去。

季楠還處於懵比的狀態，只聽見了新年快樂四個字。

“你怎麽來了？”

“陪你過新年。”他的笑是從未見過的溫柔。

季楠還想問什麽，陸檀川沒給她機會。他脫掉外套，把她撲倒在沙發上。

四目相對，季楠沒掙紮。

“你想幹什麽？”

“想吻你。”他烏黑的瞳仁中是滿滿的深情。

季楠笑了，眸中含水，眼中帶著一絲媚意，主動摟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唇。

二人吻得難舍難分，她的腰部突然傳來一股冰涼。她嚶嚀了一聲，那只冰涼的手在腰間徘徊了一會兒，順著腰部往上探去。直到胸部也傳來冰涼的觸感，季楠頓了下，猛地推開了他。

“咚”的一聲，季楠從沙發上掉了下去。

“臥槽！”

她低聲罵了一句，揉著頭，從地板上坐起來。

沙發上只有幾罐沒拆封的啤酒，門關處他的拖鞋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鞋架上，屋子裏也只有她一個人。

季楠坐在地上，靠著沙發，點了一根煙。

剛才那算是什麽？春/夢嗎？她第一次做春/夢的對象，居然是陸檀川？

她快速的抽完了一根煙，從沙發上把手機拿過來。

陸檀川，林佳寧，吳娟，郭洋，顧睿都給她發了新年祝福。還有一些同學，她不認識，但是看文字，像是群發的。

她確定他們幾個不是群發的，是因為昵稱。林佳寧和吳娟發的是季楠，郭洋發的是楠姐，顧睿發的是小楠，而陸檀川發的是楠楠。

季楠一一給他們回覆，到陸檀川的時候，她猶豫了。

輸入框裏，她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這時，他又發來一條消息：“楠楠，你想說什麽？你已經打了三分鐘了。”

季楠沈默了一會兒，回覆了“新年快樂”四個字給他。

陸檀川發來了視頻通話。

季楠穩了穩心神，接通。

陸檀川穿著深灰色的睡衣，倚靠在床上。

“泡面好吃嗎？”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季楠不會做飯，他知道。

他姥姥走的那一陣子，她幾乎不吃飯。後來，有人帶她下飯店。再後來，她以酒為食，吃了上頓沒下頓。

“挺好吃的。”

“什麽味兒的？”

“紅燒牛肉。”

“吃了幾天泡面了？”

“不知道，從你走的那天開始。”

季楠說完，兩個人都沈默了。陸檀川盯著她，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很快就回去了。”

“哦。”

“給你做紅燒牛肉。”

“我不想吃紅燒牛肉。”

她吃泡面吃的，現在聽到有關‘小雞燉蘑菇’‘紅燒牛肉’‘老壇酸菜’這樣的字眼，她就想吐。

“那你想吃什麽？”

季楠認真的想了下，然後擡頭看著他，“松仁玉米。”

陸檀川笑了笑，帶著一絲寵溺，“好。”

她覺得今天的陸檀川格外帥，不知道是因為他換下了便服穿睡衣的緣故，還是他在新年時分給她發來了視頻電話。

他好像要睡下了，那邊只開了一盞暖黃色的床頭燈。燈光柔和，他的臉部線條變得朦朧。五官本就精致的像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在燈光的映襯下，季楠更確定他帥得不像人。

“陸檀川，我剛才夢見你了。”

他嘴角的笑意頓了一下，弧度又加深了一些。

“夢見我什麽了？”

“夢見你有女朋友了。”

“那你有夢見是誰嗎？”

季楠搖了搖頭，“沒看清。”

“我不會交女朋友的，至少現在不會。”

“那什麽時候會？”

“等你畢業。”

季楠沒吭聲。

“我想去哈爾濱。”季楠突然說。

“去看什麽？”

“冰雕。”

“咱們這兒不是也有嗎？那沒什麽好看的。”

那裏面溫度太低，他怕季楠冷。

“我想去。”

“等你畢業。”

季楠又沈默了。

“早點睡，別忘了你還有作業。”

“嗯。”

兩個人結束了視頻通話。

季楠背靠著沙發，頭向後仰，眼前浮現的全是陸檀川的臉。

他的假笑，他的不滿，他的哀傷......

他帶她去醫務室時的背影，他教她做題時的側顏，他溫柔的叫他楠楠......

陸檀川和顧睿不一樣。

顧睿長得硬氣，但是內心柔軟，對她是真的縱容。

陸檀川表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一副你怎樣都可以的模樣，但是他什麽都要管著她，讓她吃早飯，讓她學習，不讓她抽煙，不讓她熬夜睡懶覺。

季楠覺得，有時候她離陸檀川很近，有時候又離他很遠。她一直看不懂陸檀川的心思，不懂他到底想要什麽。或者說，他在她這兒想要什麽。

他吻她的時候，眼中的侵略和占有毫不掩飾。對她笑的時候，眼中的柔情也不是假的，可是她總覺得這一切不真實。

她不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

如果說他真的喜歡她，可是她什麽都沒有，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呢？

她沒有父母，唯一的親人姥姥也在三年前去世了。她不會說話，也沒有什麽特長，學習不好，還抽煙喝酒。對人生持懷疑態度，沒有高中生該有的生機和活力，沒辦法融入這個虛假和欺騙的世界。

她真的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有什麽可以值得別人喜歡的。

她跟顧睿的那兩年，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喜歡顧睿的。可是顧睿走了以後，她也活得很好。她以為自己對顧睿的喜歡，其實只是習慣和不理解。

她習慣了顧睿的存在，習慣了他幫她收拾爛攤子，習慣了有什麽事情他都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

她也執著的想找答案，想弄清楚為什麽顧睿能拋下她說走就走，為什麽一聲不響的離開，為什麽不讓她去找他。

顧睿母親說的對，她和顧睿之間的感情是不正常的，是畸形的，只不過是一種病態的索取和寵愛。這不是真正的喜歡，也不該再繼續存在。

她記得，顧睿離開三個月以後，她就不再想他了，只是習慣性的每天給他打電話，發短息，問他去哪兒了。

可是陸檀川每次一離開她家，她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期待明天還能見到他。這種期待，只增不減，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愈演愈烈。

她是喜歡陸檀川的。

......

新年很快過去，保安大爺在某天早上給她送了一個快遞，是郭洋寄來的，裏面是一個機車模型，彩色的細線條紙下還附了一封信。

“大姐，新年快樂，每天都要開開心心！”

信的末尾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季楠的嘴角不自覺的掀起了一絲弧度。

她把模型收好，放在了臥室裏的空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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