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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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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夢澤跟雲煥是同個學院同個專業的師兄弟, 學校裏才貌雙全的風雲人物之一。雲煥早就聽過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只是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陡然在此種境遇下見面, 看來也不過如此,能下這樣賭註的男人, 不是心智不齊就是腦子有問題, 反正都是一個蠢字罷了。

這是雲煥在象牙塔裏呆的最後一年,就業協議簽在了市裏最好的三甲醫院,回校的唯一目的是完成學生的最後使命。

試問像他這樣一個已經得道成仙的高級玩家, 還用得著削尖腦袋,跟一幫菜鳥弱雞鉆進學校的技能大賽嗎?

是以這個打賭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然而放榜那天,他卻看到學校白底黑字的報名表上赫然寫著他的學號姓名。

四顧一望, 舍友們一個個低著頭開黑, 唯一一個沒有喪盡天良地伸出腦袋小聲道:“還不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

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

雲煥被推上風口浪尖,為女人征戰的口號響遍整個學校,贏了可以捍衛尊嚴,卻承受千夫所指:這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輸了盡管可以換回美人心, 但常勝的才子頭銜要花落別家。

而就雲煥本身而言, 這場賽事無論輸贏, 似乎他都是最大的輸家。名氣他想要,面子他想要,口碑他想要,但這個女人……他似乎沒想要。

齊夢澤一天來找他三次, 帶著自家小妹跟著他一道自習。一男一女兩大護法在旁,氣場強勁到十米開外仍有餘韻。

董小姐離開之後,雲煥身後層出不窮的追求者因此被嚇退,齊夢澤借故離開的時候,齊夢妍便能享受只有兩個人的世界。

認真的男人真的迷人,雲煥捧著大塊頭細細研讀的時候,無論是靜止的劉海,深邃的眼眸,閱讀中輕啟的嘴唇,都像是大師手下細琢的雕塑,美得驚心動魄。

可過分認真的男人又很討厭,齊夢妍翹著二郎腿,拿鞋尖時不時點他腿:“你真這麽想贏,一點都不想跟我約會,我到底有哪裏做得不好?”

雲煥從紙堆裏擡起頭,片刻後,緩緩道:“其實,你只有兩點不好。”

齊夢妍不知不覺走進他套路:“哪兩點?”

“這裏和那裏。”齊夢妍氣得撅起嘴,說:“你這個人也就只是看起來有禮貌,其實思想很惡劣。”雲煥不置可否,看著她,笑出來。

比賽結果公布在當年初夏的校通知裏,張榜當天,齊夢妍興沖沖地給他電話:“大家說你晚節不保,一代傳奇,畢業離校前居然輸給了毛頭小夥。”

她興奮得不行,說:“還是我哥厲害,輕輕松松就得了第一。雲煥,這下子,你總該遵守承諾,讓我跟你約一次會了吧?”

她在細雨裏等在他宿舍樓下,牛毛似的雨滴將她鎖在一個稠密的罩子裏。雲煥自樓上下來,她興奮地揮手,說:“餵,我們去哪裏玩呀!”

事情發生的當時,只覺得是一次普通的見面。

一如一年前機場的分手,也只作人生裏尋常的告別。

只有當千帆盡過,回顧往事,才忽然發覺,那短短的一段距離,竟是金釵劃下的一道,身後橫過巨浪滔滔的銀河,渡他從一邊走向了另一邊。

齊夢妍是個天生的浪漫主義者,這主要歸功於她一貫優越的生活條件,和永遠充滿豐富想象的藝術細胞。

與務實到三餐溫飽即是晴天的董小姐相比,跟齊夢妍的相處需要方方面面照顧到她腦海中無數羅曼蒂克的想象。

每年的兩個生日,數不清的假期慶典,他一時忘記,沒有表示的時候,齊夢妍便變著花樣地先給他制造驚喜。

再在他露出笑容的時候,將手一伸:“我的呢?”

起初的新奇,久而久之成為一種甜蜜的負擔。

雲煥就此提出異議的時候,卻遭到了齊夢妍激烈的反對。

她的眼睛是即開即關的水龍頭,可憐巴巴地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愛一個人是需要這些花招來證明的嗎?”

她點頭,並且奉之為真理:“不是花招,是真心。”

“可時間都被這所謂的真心占滿了,到哪裏還去生活?”

感情的磨合,便是讓兩個相同或不同的人抱在一起,在不斷的碰撞與融合裏,付出淚與痛的代價,最終變成相互嵌合的一個整體。

他們第一次正兒八經的隔閡就這樣出現在生活和浪漫的討論裏。

她的眼中,他絕對不是一個感性豐富的戀人,甚至沈悶得可怕,他的世界裏,第一次見到這樣天真的女人,形式大於內容。

在一段戀情裏,想起結束的另一段,是相當不男人的行為。可是偷跑的思緒往往不受控制,偶爾自詡清高的雲煥當然也不會是道德上的完人。

最難控制地是無意識,最倒胃口的也是無意識:如果董小姐在,會怎麽處理,曾經董小姐在,他是如何處理,如果董小姐……

他想起在學校的那些年,他沒有給過她一次像模像樣的約會,沒有送給過她一件盡心盡意的禮物,他甚至沒有抓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一句我愛你哦。

他像個學步時笨拙的男孩,以為只要不去摔倒就是成功。

他更不會想到,在他反省自身,決心要從前一次的失敗裏吸取教訓,包容眼前人的一切,對眼前人更好時,董小姐正在異國他鄉生下他們的孩子。

她的身邊沒有其他人,她需要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完成學業,甚至在錢不夠的時候,四處打工。她在很長的時間裏,沒有睡過一個完整覺。

盡管這個無心的禮物,是她貧瘠生活裏最大的慰藉,她在這個鮮活的小生命上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

但即便如此,便可以免責嗎?

熱水沖得溢了出來,雲煥立刻關了龍頭。拎著把手往桶裏稍微倒出些,方才將木塞子按了上去。

回辦公室的時候,齊夢澤不在,茶葉已經工工整整放在他的桌子上。他一點沒客氣地拆了袋子,往自己水杯裏添了少許。

和齊夢妍在一起的兩年,他跟齊夢澤玩得不錯,後者作為他忠實的僚機,後來成了負責提醒他給齊夢妍驚喜的可靠鬧鐘。

到底同出一脈,有了齊夢澤的幫忙,雲煥的馬屁一向拍得很是到位。他不只一次誇齊夢澤很有悟性:“你只要用對付你妹妹百分之一的心意,就能哄得一群小姑娘跟著你跑了。”

男人與男人談感情,總是插科打諢的多,正兒八經的少。齊夢澤那會很有自信地說:“找小姑娘幹嘛,多個像我妹妹這樣的,累都累死了。我爭取畢業之後立馬娶個姐,年紀大點的疼人。”

轉眼間,兩人都往三十歲上走,可誰也沒像當初說好的,我娶你妹妹,你娶個大姐。整天像個隨時會猝死的牲口一樣,圍著這個小小方寸地打轉,見病人的時間比見愛人更多。

雲煥等茶涼的時候,忍不住爬上微博翻了翻董小姐的主頁,發現今天一個上午,她共更新了兩條新的狀態。

“貓小姐昨天經受巨創,於嘴巴上豁了一長道口子。今天一早起來,可憐巴巴抱著我的大腿,說想用一個吻和一天家務,換一天不上學。我低下頭,勉為其難地答應了——良心已黑的我沒有告訴她,今天周六,本來也不用上學。”

雲煥看得會心一笑,眼前如有母女二人其樂融融的畫面。明月在大問題上腦細胞或許不夠,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卻是小聰明不斷。朵朵能有這樣的媽媽,幸也,命也。

他點下一讚,繼續看稍晚的第二條:“還是因為昨天的事,狼外婆今天表現良好地主動要求照看貓小姐。貓小姐卻拉著我手不許我走,悲痛控訴狼外婆的陰險狡詐。我問她為何用詞如此準確,她告訴我道:

“昨天她腿疼要抱的時候,狼外婆跟她提議數數字,等她數到三的時候就可以獲得抱抱獎勵一次。她欣然同意,卻在與狼外婆手牽手後,足足喊了一路的‘一二一、一二一’……”

雲煥樂不可支,點開評論亦是一片笑臉,轉發點讚雙雙破千,轉而去看賬號上方粉絲數,竟然已到五萬。

明月日常工作便是與社交媒體打交道,她近來摸出經驗,會在每日《貓小姐》的段子裏加上流量大的關鍵詞與標簽。

偶爾有靠得近的熱點,她也善打邊球,用一種友好不致反感的方式蹭了好幾次後別人的廣場後,微博的閱讀量不斷提升。

大約正是得益於此,這一周裏,居然有好幾個大V名博轉發了她的段子,在粉絲百萬級博主的號召下,也算是小紅了一把。

與微博裏四處湧動的狗血八卦、浮躁新聞不同,明月的段子樂觀積極,說的盡管只是生活裏的小事,卻總能喚起看客心底最樸實的感動。

而她本人的敘述極具個人風格,冷眼旁觀的口吻之下,湧動著最飽滿的深情。大家形容她有暗搓搓的幽默感,一本正經的損人是她玩得最好的冷幽默。

《貓小姐》的插畫當然也是吸引忠實擁躉的一大原因,連帶著他用來窺屏的科普博都有人順藤摸瓜地找過來,私信裏塞滿了蜀黍粉的吃瓜群眾。

雲煥忍不住退出去給明月發信息,問:【在忙嗎?】

明月過了會回道:【剛剛睡醒,要開始工作了。】

雲煥:【那我打擾到你休息了?】

明月:【還好……你呢,忙不忙,吃過飯了嗎,吃得什麽?】

雲煥看著一邊垃圾簍裏咬了半邊的饅頭:【現在不忙,吃過了。】

雲煥:【看到《貓小姐》的更新了,朵朵今天是跟麗麗姐回去了?】

明月:【噢,聽說中午去吃了披薩和牛排,麗麗姐在朋友圈裏哭窮呢。】

雲煥:【麗麗姐挺不容易的,平時還要忙著上班。以後朵朵要是沒人帶,也可以喊我媽媽去接她。】

明月過了會:【好啊。】

雲煥:【晚上還去梓嘉那兒?我送你去吧。】

明月質疑:【你能有空?不是說很晚才回來?】

雲煥盯著電腦邊的日歷本看了會:【我盡量,反正時間不長。】

明月:【那好吧,提前給我電話,我或許可以開車去帶你。】

雲煥:【那更好,餘下時間吃個飯……想吃什麽了,咱們也去吃披薩?】

這回等了半天也沒見明月回覆,雲煥猜想她是臨時接到要緊任務,或是被上級喊過去說話,一邊整理病人資料,一邊忍不住往屏幕瞄。

屏幕亮起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伸手取過來,卻是一條陌生的、沒有備註聯系人號碼的短信:【有空出來聊一聊嗎,地點你挑。】

說陌生,其實也沒有多陌生,號碼背後是一個眉清目秀的面孔。雲煥將手一劃,按了刪除,卻在“確定”和“取消”上徘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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