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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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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明月!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許梓嘉忽然跳起來,盡管心裏也納悶,幹嘛這麽生氣啊:“我跟你說你下次不用來了,錢我一會兒讓我爸付給你!”

說到就要做到啊,雖說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許梓嘉硬著頭皮往外走,要和他那常年神隱的爹談這位家庭教師的留存問題,卻不想先被人推開門——

雲煥抱著朵朵,高過許梓嘉半頭地站在外面,一臉莫名其妙地朝裏看了看:“吵什麽呢,隔老遠就聽見你聲音。”

許梓嘉看到是雲煥而不是老爹,心中還竊喜了一下,卻突然聽見身後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扭頭過去,明月不知怎麽將紙筆灑了一地,滿臉通紅地蹲下去撿。

許梓嘉罵一聲:“蠢死了。”回頭向雲煥道:“哎?你怎麽抱著我家教的女——侄女?”他明明記得這小孩特傲嬌,別說親昵了,平時向他笑一笑都難。

“侄女?”雲煥掩耳盜鈴地捂了捂朵朵耳朵,不想讓她聽到自己媽媽這樣不負責任的稱謂一樣,又朝許梓嘉道:“進你房間再說。”

許梓嘉挺高興地走在前頭,往自己座位上一躺,翻櫃子找了一瓶啤酒,丟到桌上,說:“外國貨,嘗嘗看,跟國內口味不一樣——別告訴我爸。”

朵朵已經被放了下來,胖乎乎的身子杵在書櫃前,一邊咬手指一邊發掘目標。雲煥給她往下拽了拽爬上腰的衣服,說:“不喝,開車來的。”

“度數不高,怕什麽,我一次能喝一紮。再說你那算什麽車,三百六十度全景天窗,風往臉上一撲,人就徹底清醒了。”

雲煥走去桌邊,將那啤酒扔回許梓嘉懷裏,一雙眼睛隨即掠到明月身上:“你留著自己喝吧,我真不要。喝酒誤事,你也別一天到晚逞能。”

“年紀大了,膽子反而小了。”許梓嘉一嗤,將酒收起來:“不喝就不喝,那你一會兒帶我去兜風?在家都快憋死了。”

雲煥說:“沒心情。”

許梓嘉哼聲:“那你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開。保證遵守交通規則,再選一條人少的路……說真的,那車你開著也是浪費,不如讓更適合的人駕馭。”

雲煥仍舊不解風情:“想得美。”

許梓嘉幾番碰壁,腹誹這人平時也不這樣啊,盡管原則性一向很強,對他這個師父愛子還是十分遷就的。

視線再一轉,順著雲煥目光所及處看到董明月。

以往每每在他面前充女大王的老阿姨,現在卻成了縮頭龜,抱著他的課本蜷在椅子上,一張臉還和方才似的紅撲撲。

氣氛是真的有點不對啊,許梓嘉用自己還沒銹鈍的腦子想了一想,問這忽然奇奇怪怪的倆人:“你們是不是認識?”

明月:“不熟。”

雲煥:“認識。”

幾乎同一時間開口的兩人給出了完全不同的兩種答案,許梓嘉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哼哼,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有奸`情!

有人幫忙挑明,雲煥也就不用思考怎麽交涉了,過去點了點明月的肩頭,問:“跟我出去一下?有點話跟你說。”

明月正把頭陷在紙堆裏,冷不丁被人一戳,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心虛起來,抓著桌子道:“回去再說吧。”

回去再說?他怕他自己快炸了,於是一把拽過她手腕,將她整個拉起來,說:“現在就說。”末了還不忘跟呆若木雞的許梓嘉照應一聲:“一會回來。”

二樓書房外,有一片連著露臺的空地。許先生不喜歡家裏堆放太多東西,索性連花花草草也沒有,兩個人一直暢通無阻地走到玻璃門前。

明月臉上繃得死死,不想丟面子,心裏卻早已經舉起白色小旗:“那個紅包我還給你了。”那個問題我也告訴你了,一分錢沒收還白賺一個回答。

雲煥眉梢斂了斂,說:“沒想跟你說這個。”可想說什麽呢,千言萬語,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說完的,他輕聲嘆氣:“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

明月睨他:“從哪兒算一開始,是我發現有朵朵了,還是我這次回來?”

雲煥喉結動了動,說:“都算。”

“發現有朵朵時,我們已經拜拜了,又隔著那麽遠的一道海。告訴你管什麽用,聽你口頭安慰我,還是口頭指揮我?”

雲煥不解:“我能指揮你什麽?”

明月語結:“指揮我……”墮胎什麽的。

朵朵的出生,是明月一人下的決定。對外的解釋總是她所呆的地區不允許墮胎,但其實一個人如果想不要孩子,會有千千萬萬種解決的方法。

她留下朵朵的最深層次原因還是因為,她想要這個孩子。

她太孤獨了,生命之中好像從來沒有什麽能真正抓在手心,父親早逝,母愛缺乏,談過幾年的男友,說放下就放下。

那於她而言,什麽才是永恒的?

她第一次感受到朵朵在她肚子裏動時,忽然沒有預兆地淚流滿面。她很少流淚,哭也不是因為痛苦,她只是在那麽一瞬覺得,自己有伴了。

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明月說不出來的後半句,雲煥大抵猜得出是什麽。

他甚至有幾分慶幸,如果當年她真的打電話過來,正快要陷入另一場愛情的他,說不定真的會說出什麽讓現在的自己背後發涼的話。

而這樣一想,在他遺憾自己缺位那些年的同時,又再添上了一副重重的枷鎖——他是有可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失去這樣一個可愛到讓心融化的孩子的。

雲煥不由收緊拳頭,被這股猜想沖擊得胸腔震顫。

“後來呢,回來之後,為什麽不告訴我?”雲煥壓著發抖的聲線,輕聲問。

明月說:“告訴你幹嘛?一開始以為只是擦肩而過,以後都不會有交集,總不能因為朵朵抱你大腿,我就屁顛顛跑上去說‘雲學長,這是你女兒’吧!”

一分鐘前還沈重的對話,忽然話鋒一轉,變得不那麽……正經了。雲煥一臉無語地看著她:“後來呢,怎麽不找機會告訴我。”

明月對此也是振振有詞的:“怎麽說啊,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意思。你雖然試探過我,但不是也沒把話挑明嗎。萬一你故意裝糊塗呢,萬一你就是不想負責呢。”

明月越說越來勁,抱著兩手往他身前走:“我巴巴跑去告訴你,還不是自討沒趣?與其看你不相信我,或是千方百計要甩掉我們倆,還不如維持現狀!”

雲煥被逼得不停後退,最後居然被壓在墻上無路可退,已經委屈壞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自己心裏最清楚,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我根本就幹不出來。”

明月聳一聳肩:“我不清楚啊,時間都過去那麽久了,人變起來是很快的。以前你還湊合,誰知道你現在是不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壞東西。”

雲煥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最後兩手按在她肩上,一陣無奈地笑:“我道貌岸然?我壞東西?試問你回來之後,我對你哪件事不是盡心盡力,哪怕值班超過三十個小時,走路都打飄,你一說有事,還不是隨叫隨到?”

明月抿了抿唇,心上忽然如同螞蟻爬過,癢兮兮的。方才的氣焰越來越小,越來越暗,最後頭都快要擡不起來。

雲煥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個很溫柔的人。

但在他們的交往裏,他卻永遠是占據主導的那一個,而她看似強勢,大大咧咧,其實總是不自覺地就配合起他的節奏,他一哼聲她就開始自我反省了。

千鈞一發裏,明月想起上次跟李葵誇下的海口,她要雲煥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能認慫啊,明月又挺起胸:“你應該問我啊,你問我,我就會告訴你的。”

雲煥說:“咱們講點道理,又不是演電視,前女友身後跟個孩子,我就該想她是不是我的種?而且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敢確定她是不是你的孩子。”

明月咕噥:“她是不太愛喊我媽,在直呼大名這點上,我對她是放松管教了。但……”她又提高調門:“但她跟你長得那麽像,還喊你爸爸,你就是故意的!”

她氣呼呼地從他手下解脫出來:“而且有什麽話不能回去說啊,非要在別人家裏這樣。你要讓他們怎麽想我,我以後還怎麽在這兒當老師?真討厭啊你!”

董小姐忽然就像一串炮仗炸起來,雲煥還沒弄清楚這情緒的轉變,就被她一通咆哮給忽悠到了,一口一個道歉:“那你先回去吧,我出去等你。”

說完自己都納悶,他跟她認識,跟她在這兒當老師有什麽關系?憑著他跟許家的關系,完全應該對她的教育事業更有促進啊!

董小姐卻已經被哄得分不清是非黑白了,邊走邊罵“不懂事”。雲煥哭笑不得地又提醒一句:“明月,我在外面等你跟朵朵。”

她手揮了一揮,也不知道聽沒聽去心裏。

☆、21.Chapter 22

房間外的兩人正進行一場激烈交鋒, 房間內的兩人也將開始一場靈魂談話。

許梓嘉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許久,總覺得自己像是被外頭那倆忽悠了, 可具體被忽悠了什麽,他又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視線一轉,瞥到一邊矮小虛胖的小孩——朵朵正一面念念有詞,一面用短胖的手滑過架子上的書脊,背影充滿了知識的光彩。

看過最下方兩排,一無所獲, 卻在比她高過一頭的位置有所斬獲。朵朵哼哼著蹦蹦跳跳, 卻只是徒勞無功地消耗體力。

許梓嘉嘴角抽動兩下,嘆著氣地走過來,心想誰叫自己這麽熱心腸呢,從架子上抽出一本《小蝌蚪找媽媽》遞給朵朵:“要這個?”

朵朵就像熊瞎子掰玉米,剛剛掰到手裏, 看也不看就扔了,仍舊跳蚤似的蹦。

“……”許梓嘉抽出旁邊另一本, 這回明顯合了小孩的心願,她擺著雙馬尾搖頭晃腦,一連“嗯嗯”數聲。

許梓嘉瞥了一眼封面, 說:“喲, 你才這麽點大就醉心科學啊, 這照片是愛因斯坦吧?我也喜歡愛因斯坦, 我喜歡他的聰明。”

朵朵明顯一怔, 隨即給他一個充滿疑惑的眼神。許梓嘉深覺這沈默中似乎夾雜著諷刺, 又註意看了眼書皮上的照片,疑惑愛因斯坦怎麽還坐起輪椅了。

再仔細一看,書名《時間簡史》,作者史蒂芬·霍金。

許梓嘉又默默將書放了回去,從地上撿起彩繪版的童書,不由分說塞進朵朵手裏,說:“小孩兒就該看小孩兒該看的書,別總操大人的心。”

朵朵被推得往書櫃上一撞,也清醒過來,這兒不是自己家,明月跟她說過好多回,在別人家裏不可以放肆,不可以隨便拿人東西。

她想了一想,歪著腦袋扭捏狀,小手捧著書又送回去,糯糯說一聲:“喏。”

“幹嘛,不喜歡?”朵朵點頭,眨眨眼,又搖頭。許梓嘉抱怨:“你人不大,還挺別扭的。那你過來,我給個好東西你看。”

朵朵並不想看什麽好東西,一心惦記著他架子上的書。小小身板卻拗不過大人,被許梓嘉扯得往前一沖,短腿一陣快速擺動。

桌上,許梓嘉將自己的數學卷子拍到朵朵面前,試探地問:“你不是喜歡數學嗎,哥哥……不,叔叔這裏有一堆特別好玩的數學題送給你玩呀?”

朵朵盯著他看了一會,再將大眼睛望到面前的紙上,他又在耳邊聒噪:“看不懂中國字沒事兒啊,看得懂題就行,加減乘除應該世界通用吧,你把答案寫出來。”

朵朵已經進入戰鬥狀態,小手往許梓嘉臉上一拍,要他閉嘴。又四指合攏招了招,要他拿一支筆過來。

許梓嘉念書不行,對女人心思把握得很準,嘀咕:“你還挺會使喚人。”將一只鉛筆塞進她熱乎乎的手裏,起初還有點不放心:“在旁邊輕點寫,好擦。”

等朵朵刷刷做過幾道題,他再照著手機上搜出的答案一比對,膝蓋軟得直想給她跪下,激動得聲音都變了:“對對,你做得很好。”

“啪”的一聲——許梓嘉臉上發燙,又被朵朵扇了一巴掌。

就跟許梓嘉一開始想得差不多,朵朵對純數字的題目非常敏感,尤其擅長計算。可一旦遇到包含中文描述的題幹,她立馬就顯出自身文化水平不高的局限了。

許梓嘉真是恨不得把這小孩按上板凳,給她惡補一下中文常用三千字,你說你一中國小孩兒,中文都學不好,以後還怎麽建設新中國,還怎麽做花骨朵?

可沒想到她理解也存在偏差,他分明將題幹揉碎掰爛說給她聽了,她還是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訥訥道:“use english!”

英英英英……英你個頭啊!許梓嘉在朵朵馬尾上抽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媽是來教我什麽的?英語啊,英語,我英語最差了!”

不過,其實,語文也不太好,數學更別提了,政治地理也就徘徊在合格線上……許梓嘉心虛得很,聽到朵朵咯咯笑起來,更是火大。

“小白癡。”朵朵忽然對面前的人下了最終判斷,轉而想到明月似乎不許她說這個詞,又改口道:“idiot!stupid!”

“……”許梓嘉生無可戀:“這幾個詞,我還聽得懂!”

沒法交流。

方才雲煥手裏乖巧可愛萌的小女孩,一到自己面前就成了猙獰可怖醜。

許梓嘉琢磨著自己平時分明還挺受女孩歡心的啊,莫非是自己一頭犀利的發色掩蓋了勃發的人格魅力?有點不爽。

他倒上椅子,百無聊賴地將自己的幾本數學書扔去朵朵懷裏,說:“回去好好研究,看不懂就讓明月教,下次來,我還要考驗你的。”

朵朵個矮力薄,被幾本書壓得顫顫巍巍,頭都擡不起地說:“哦!”

明月恰好回來,問:“剛剛小朋友們都在裏面做什麽游戲啦?”被許梓嘉的一聲“切”弄得氣氛全無。

朵朵也沒空理她,緊張地向外看了看,似乎不見人影。立馬咚咚咚一陣跑出去,雲煥果真已經不在了。

她喊了幾聲,壓抑住抽搐的喉嚨,將書往地上一撒,四腳朝天地仰倒下去,生無可戀地盯著天花板。

房間裏,許梓嘉正質問明月跟雲煥的關系,明月一聳肩,瞎話說得賊溜:“就是普通朋友,他跟我一個大學的。幾年不見,說一說話,不違法的吧?”

許梓嘉嘖嘖:“總覺得有點貓膩。”

“能有什麽貓膩。”明月把他英語卷子拖過來:“倒是他是怎麽跟你那麽熟的,他總是來你家玩哦?”

許梓嘉說:“他啊,我兄弟,能不熟嘛!他是我老爹帶的徒弟,我老爹你知道的,做別的,可能不怎麽行,做醫生,水平一流的!一來二去,兩人就勾`搭上了,我是說就學習上了。”

明月給面子的“哇”一聲,說:“我爸爸生前也是醫生,不過為了掙錢,後來不務正業搞醫藥批發去了。你爸好厲害啊,哪一科的,是做手術很棒,還是搞科研很棒?”

頭腦簡單的許梓嘉一點沒意識到被人帶跑了話題,激動地侃侃而談道:“神外,自古學霸愛神外。不客氣的說,他哪哪都強,手術跟科研雙管齊下。下次帶你去看他書房,獎杯獎狀都堆滿了。”

之前有過插曲,這一晚的輔導安排得十分緊湊。明月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走完了計劃,結束的時候,嗓子裏幹得冒煙。

不過為了表示歉意,她只要了一節課的時薪。許先生送她出門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跟旁邊的朵朵,說:“這孩子……真可愛。”

明月揮揮朵朵手:“說叔叔再見。”朵朵耷著腦袋,像一朵霜打的蔫花,被明月踢過一腳後,才弱弱道:“說叔叔再見。”

明月和許先生:“……”

路上,朵朵維持著方才的姿態,一直不停長籲短嘆。最後明月實在忍不住告訴她:“別愁眉苦臉了,雲煥送咱們回家。”

朵朵一張臉就像夏天的太陽,前一秒還是電閃雷鳴,後一秒就全無道理地鉆出雲層,笑成小葵花地看著明月。

明月心塞,果然女大不中留,又一次質疑起當年執意要生她時的奇葩腦回路。身前不知哪個沒素質的朝她們亮了亮燈,忽的晃到了她的眼。

朵朵眼尖,松了明月的手一路小跑,跟剛從車上下來的雲煥熱情擁抱。雲煥被她懷裏的書磕到胸,問:“是什麽呢?”

她也不撒手,高興地勒死他脖子。

董小姐正踩著尖頭高跟走過來,一臉淡然地說:“喲,換新車啦。”兩只眼睛卻忍不住探照燈似的打量,嗯,寶馬,x6,頂配的。

麗麗姐口中的有錢人標配。

有人的勢力都放心裏,有人的勢力全在臉上,明月不一樣,擅長兩者兼顧。

雲煥難得遇見勢力也要勢力得如此清麗脫俗的,忍住笑:“你那是什麽表情啊,是不是又在想你那個德國骨科了?”

明月忍不住皺起眉,說:“你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嗎?人家好端端一個留洋醫生,怎麽到你嘴裏就這麽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呢?”

雲煥去開了後排的車門,說:“別貧了,上車。”

雲煥速度了得,不僅僅換了新車,連安全座椅都裝了起來。可惜朵朵不喜歡這玩意兒,緊緊抱著他怎麽也不肯撒手。

這時候新手爸爸就露出了黔驢技窮的一面,在說服孩子完成一件不願完成的事上,他真的極度不擅長。

“朵朵是想讓明月抱著坐副駕駛嗎?”朵朵點頭,雲煥揉揉她小下巴道:“可是這樣不安全啊,等朵朵長大了,才能自己坐到我旁邊來。”

雲煥絮絮叨叨,顛來覆去,大道理說過一堆,也沒能改變朵朵的想法。轉而求助地看一看明月,後者正做壁上觀地懶懶看他。

雲煥咬了咬牙,向她道:“以後我不提那德國骨科的事,這總行了吧?”

明月這才得意一笑,掰過朵朵的臉道:“你是想一個人坐安全座椅上,我坐副駕駛,還是想你坐安全座椅上,我陪你一道坐後排?”

朵朵被繞了一繞,然後很苦惱地抓了抓頭,指指明月和自己。

問題很順利的解決了。雲煥由此學習到對付孩子的第一項奧義:在無法改變的事情前,永遠不要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於是這晚自以為掌握玄機的男人,趕在朵朵睡前跟她說:“還有五分鐘就到朵朵睡覺的時間了,朵朵是想先洗漱,還是想先聽故事?”

明月和朵朵一人一把牙刷,看西洋鏡似的看著雲煥。

這絕對是邁向勝利的正確一步!雲煥想。

送朵朵躺上床的時候,他從她今晚帶回來的包裏意外翻出一本《小蝌蚪找媽媽》。內心更為激動,思忖這本書不正好就是他們這對失散父女的最好寫照?

他將朵朵試圖往包裏拿其他書的小手拿出來,塞進暖和的被子裏,說:“不許動了啊,現在我們開始講故事:池塘裏有一群小蝌蚪,大大的腦袋,黑灰色……”

“呼……”

雲煥放下書一看,身邊朵朵裹成一個小蟬蛹,兩只眼睛閉起來,聽微重的呼吸,已經安恬地睡著了。

門外,明月趴在隔斷的框上,無聲地笑了出來。

雲煥一頭霧水地走到她面前,聽她說:“朵朵有一秒入睡的蓋世神功,所以從來不需要有人給她說故事。”

雲煥輕輕往她額頭彈了下,說:“那你不早說?”

明月被激得閉了閉眼睛,再慢悠悠睜開。

他正微微弓著腰,一手撐在耳邊的墻上,與她視線平齊地對望。

明月咬了咬唇,瑩白小齒劃過軟軟的肉。

雲煥斂起呼吸,她聲音如夢如幻的,輕輕撩過自己心上。

“可我睡眠不好啊,我想聽雲醫生給我講小蝌蚪的故事。”

☆、22.Chapter 23

明月說:“我想聽雲醫生給我講小蝌蚪的故事。”

雲煥只覺得喉嚨幹燥, 隱隱有冒火的趨勢,舌尖抵著上顎, 咽了咽唾沫,輪廓清晰的喉結上下滑動。

細小的動作,被近在咫尺的明月看得一清二楚。

“好啊,”雲醫生勾著唇角,似笑非笑,言語散漫地問:“那麽董小姐, 想聽那種小蝌蚪的故事?”

明月驀地一怔, 心跳過速,撞得胸口一陣起伏,腹誹自己是不是撩人不成反被撩,套路不通反被套?

她弓著腰,從對面這人壓下的一片陰翳裏鉆出來, 按住砰砰動的胸口道,別這樣啊, 出息一點。

後面那人又用那種宛如春風拂面的溫柔調子,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怎麽,董小姐不想聽了嗎?”

明月緊走幾步, 又按耐不住地轉身回來, 說:“雲醫生, 你又喝假酒了?我才不要聽你那什麽蝌蚪的故事。”

她視線往他身下走, 男人來前洗過澡, 換過幹凈衣服。他忙起來的時候胡子都來不及刮, 收拾整齊了,筆挺的褲子上也可以連一道皺都不打。

雲煥隨著她視線一路往下,心內實在好笑,還要欲蓋彌彰地解釋:“眼睛往哪看呢,你想哪去了,我說的是真蝌蚪。”

哼!

流氓!

臭流氓!

雲煥這個人,五官周正,做事穩妥,談吐舉止都有超出同齡人的審慎跟成熟。又因為性子溫和,為人正派,總是給人一副值得信賴的模樣。

其實相處久了,走得近了,才知道他有諸多偽裝,剝開一層一層精心包裹起的教養,本質是一個帶點腹黑不正經的大男孩形象。

明月曾經對他一再挖掘,歸納總結出幾大罪狀,第一條便是工於心計,臉上端著的和心裏想著的是兩碼事,說出來又立馬轉換到第三個頻道。

青春年少,稚嫩的是容顏,並非感覺。女人奧妙的第六感伴隨青春期的第一聲號角而來,她們很早成熟,往後便只是變老。

明月的每一次得寸進尺,都建立在雲煥的縱容之上,他的車子後座和圖書館占位,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免費征用。

但他就像是在夏天最熱的時候買回一只裝在竹籠裏的蟋蟀,拿草餵她,也放床頭,就是不肯輕易地讓她出籠,非要她朝天叫出喉嚨裏最高昂的一聲才行。

男孩的幼稚把戲,自然躲不過成熟女人的眼睛。

明月跟他鬥智鬥勇,為得就是不至於一敗塗地,他卻越來越穩坐釣魚臺,最後索性直鉤也不拿了,抓個桿子就敢等魚跳上鉤。

李葵問怎麽辦,建議要不然你還是先表白吧:“人家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帥逼,身邊各種狂蜂浪蝶的,說不定哪天就被牽著鼻子走了。”

明月嘴上說著“能被搶走的愛情就不是愛情”,其實心裏清楚這種瓊瑤式剖白,只能存在於那種空中樓閣式的口水言情劇裏。

現實生活註定雞飛狗跳,人們的記憶被分割得過分碎片化,試問你十八歲時愛過的人,二十八歲時還能記得他的臉嗎?

明月上學期粉上的明星,這學期已經連著換過三個了。時間真的不等人啊,明月一著急就上火,一上火嘴角就出大泡,疼得一連幾天說不出話。

李葵實在看不下去,作為她上鋪的兄弟,最堅定的革命戰友,她在一日夜裏正式實施了代號為“攻克雲大帥逼”的一號任務。

任務內容不算難,趁著明月洗澡的時候,李葵翻身到她床上,偷拿過她手機,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

五分鐘後,明月穿著一套純棉的大媽式分體睡意,哼哼唧唧地從衛生間裏出來。再五分鐘後,做過面部保養的明月回到床上,歡快地拿過自己的手機。

——“李葵!你個王八蛋!你做了什麽!”

鐵床一陣地動山搖,明月在怒斥之中撕開了嘴角的口子,精神與**的疼痛一度讓她無法承受,而無法承受的還有隨之而來的新短信。

雲煥:

明月:??

李葵正鬼魅一般從上懸下一只腦袋,長臂一伸搶過她手機,緊接著便是一陣天崩地塌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葵說:“快回,快回,雲學長等不及了呢!”

“回你妹啊!”明月含著眼淚將手機搶回來,手機又是一顫。

雲煥:

明月在這一晚,有幸提前見到了雲煥的第二大缺陷——不正經。沒十拿九穩之前,就裝道貌岸然的學長,吃定你之後,立刻扔了面具化身大尾巴狼。

明月扭扭捏捏著出去後,他果然就在樓前的臺階下等她,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就是你的蕾絲睡衣?”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直到他噗嗤笑起來,瘦削的身板都成篩子,她這才欲哭無淚地埋怨:“是啊,我家的蕾絲,就是這麽敦實!”

雲煥有好一陣停不下來,直到明月跺著腳說:“我上去啦,我真的上去啦。”他這才咳嗽幾聲止住了,拉住她手,說:“餵!”

那時候的季節也是往溫暖的夏走,他像一只小火爐,稍一靠近就熱烘烘地散開熱氣,手指尖上卻帶著一份反常的微涼,手一點點展開和她十指相扣的時候,手心更是濕漉漉的一片。

他比她高出太多,跟她湊近說話的時候,總是彎一彎腰。壓低頭,嘴唇垂到她的耳邊,呼吸熱烘烘地噴在她敏感的皮膚上,輕聲道:“晚安。”

明月覺得自己有些臉熱,急匆匆跑進衛生間一看,一張臉紅成了煮熟的螃蟹蓋,似乎還往外冒出了稀薄的熱氣。

她洗一洗臉再出來,雲煥正坐在沙發上擺弄朵朵的那只果凍包,見她過來,揮了揮問她:“你覺得這包好看嗎?”

難看,難看壞了,農貿市場外十塊錢一個的塑料包,不比這玩意兒差哪兒去。可為了捍衛自家女兒的面子,明月昧著良心說:“好看。”

雲煥立刻有一副求同不成,反被存異噎住的便秘模樣,將小東西放到一邊,低聲咕噥著:“不是很懂你們女人的喜好。”

明月在他身邊坐下,又將那包拿起來,問:“你知道朵朵拿這個裝了什麽嗎?”雲煥一臉疑惑裏,看明月解了搭扣,而在接到裏面的照片時,表情更為不解。

明月問:“還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嗎?我想朵朵就是看過這張照片,才一廂情願地覺得你是她爸爸的”

照片上,青春年少,肆意飛揚,雲煥微瞇起眼睛,半晌道:“有印象。”他將照片翻過,當年的筆跡模糊裏已經翻著歲月的黃:我會永遠愛你。

我會永遠愛你。

那麽,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愛這個人的呢?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直到擱在竈上的水壺呼呼的響,明月松了松膝蓋的褲子,起身去沖起來。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壺熱茶,走到半路想起時間,又折回去倒了,只帶回兩杯熱水。

雲煥道聲謝的接過來,心內有無數問題湧動,開口的時候卻又一點點咽下去,似乎真正理解何為近鄉情怯,何為欲辨忘言。

一切想說卻說不出的痛苦,現下便是了。

過去這麽多年,你跟朵朵過得好嗎?想也不好,單身母親帶著有as的女兒,異國他鄉,求學、生活、工作。

我有什麽可以補償你們的?怎麽補償,拿什麽補償,是金錢嗎,為你生一個孩子值多少錢,你的女兒值多少錢,過去的這些時光值多少錢。

你跟朵朵以後有什麽打算?雲煥抓了抓頭,這個問題就更加無賴,往壞處想,她所謂的他的不負責任更添一項佐證,往好處想,她反問他拿她們母女怎麽辦,他又要怎麽回答。

明月像是看懂他臉上一陣陰一陣更陰的表情似的,說:“你不用想得太多,生下朵朵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但朵朵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既然願意告訴你她的身世,就不會阻止你們之間的來往……我是說,如果你並不覺得她麻煩的話。”

雲煥幾乎是瞬間就否決了她的疑慮,鮮見激動地說:“我怎麽可能覺得她麻煩,我很喜歡朵朵!我只是,有點沒想好之後該怎麽跟她相處……”又該怎麽跟你相處。

明月說:“不用覺得有什麽負擔,和現在一樣就好。她很喜歡你,有你陪在她的身邊,我覺得會是一件好事。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父愛是很寶貴的,特別是朵朵這樣本就需要多倍陪伴的孩子。這也是我向你這麽坦蕩的初衷,為了朵朵。”

“只是——”明月清了清嗓子,偷偷瞄了一眼身邊的雲煥:“只是在跟她說你是爸爸這個問題上,我們可能要多花一點時間。”

雲煥不解:“什麽意思?”

明月說:“朵朵這種孩子,你知道嗎,對於語言的理解是很紙面的,他們不太會把語境和語氣綜合在一起考慮。而一旦接受某種觀點,又會相當信服。”

直覺告訴雲煥不妙:“舉個例子。”他一頓:“靠譜點的。”

明月翻了下白眼,說:“就比如今天咱們在許家吵架的時候,我要是說‘雲醫生,你真是個負責任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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