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真的不用我來接你？”

俞樾搖下一半車窗問道, 顧文思正打算過馬路，聞言擺擺手, “真的不用了，我等到沒事了就會自己回去，你不用繞遠路過來的。”

他原本還想再說什麽的，但顧文思已經三步兩步快跑到了馬路對面, 她站在路邊朝他招手示意，俞樾沒辦法只好啟動車子。過一會，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在後視鏡裏看到她居然還站在原地, 似乎在等著他離開。

這種感覺真好。

而顧文思純粹是覺得這人為她做了這麽多，那麽丁點的租金根本不能解決什麽問題，所以並不想更多的麻煩俞樾。

沒想到到了他那裏，就自動自發的偏離軌道，理解成了別的意思……

因為要準備婚禮, 已經有幾天沒來工作室, 桌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塵土，她第一件事就是將竈具烤箱都擦拭幹凈。

冰箱裏新鮮的水果早已沒有了, 糖漬果醬之類的也告罄, 今天如果還想開張的話就只有做普通的曲奇餅幹了。

顧文思打開軟件，設置了一百份的奶油手指餅幹上架，然後不過半分鐘就有了消息提醒。

【美團用戶28746】下單：手指餅幹x50, 送達時間：隨意，備註：隨意。

“真是個好客戶。”顧文思想著，又默默加大了面糊糊的分量。奶油手指餅幹是一種小小的下午茶甜點, 用作拼盤使用，孩子們最為喜歡。

不同於普通的手指餅幹，顧文思加在上面的面包屑澆頭會讓口感更獨特，咬起來有嘎嘣嘎嘣的脆意。並且她做的更像是一個小三明治，用黃奶油擠成波浪線放置在兩塊橢圓餅中當做夾心，撒上一些糖霜，如果能有新鮮水果碎就更好了。

這樣簡單的小點心不廢多久功夫就能做好，在等待的時候她還抽空熬起了巧克力醬，但是直到餅幹出爐，美團都沒有提示有接受到新的訂單。

“是因為歇業了兩天的緣故嗎？”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就只有零星兩個客戶來下了單，顧文思準備的大份量餅幹甚至才賣出去了一小半。

她無法品嘗味道，所以一度懷疑是自己做的東西不好吃了，但是很快她就找到真正的原因了。

搜索甜品的話，區域內只有她一家私廚，但是就只相隔了這幾天，家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堆沒見過的蛋糕店，其中最火的一家叫做【綠樹烘焙】。

顧文思很確定這些店鋪都是新開張的，但是匪夷所思的是在短短三四天的時間內，它就累積起了驚人的銷售量，評分也是將近五顆滿星，因此獲得的曝光就遠遠高於她的【半點一心】。

優惠店鋪是它，附近優質店鋪是它，銷量排行是它，評分排行是它，首頁推薦還是它。

這個時候顧文思還不明白，什麽叫刷單，什麽叫買廣告。

一種被擠下去的危機感忽然湧現，特別是當點進這家綠樹烘焙的時候，裏面售賣的幾乎都是她之前熱銷的單品，那種感覺就更無力了。

顧文思最早上架，也是最早獲得認可的是[蘋果白蘭地奶油泡芙]，在這家店裏取的是一模一樣的名字，從照片看也相差無幾，但是價格只有她的一半。

工藝覆雜的[阿馬尼亞克酒梅子蛋糕]竟然只要十塊錢，更別提貓舌餅幹之類的小甜點，價位就像是打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五折半價，偏偏下面的評價都說是【大師級作品】、【物美價廉良心賣家】。

顧文思抿了抿嘴，好像被人悶悶打了一拳又說不出口，手指一刷新，最近上架的商品又跳到了最上面。

[新上架][奶油手指餅幹]：買一斤送半斤，20包郵。

“……”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俞樾提前到家，剛打開大門還沒走進呢，就看到一個人從廚房裏鉆了出來。

“你回來啦。”

顧文思系著他的圍裙，手上還拿著一把沒摘完的芹菜，完全是一副賢惠妻子的樣子。

俞樾有兩秒鐘的失神，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嗯……今天沒什麽單子，你呢？”

他一步步走過來，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脫掉外套又開始卷袖子，“回來做飯。”

竈臺上燒著砂鍋，裏頭咕咚咕咚熬著的是骨頭湯，案板上是她已經切好了的佐料和小菜，用的都是冰箱裏他準備好的材料。

“我已經弄了一半了，你快去外面等吧。”顧文思像被老師審查的小孩一樣，看他從流利臺這頭走到那頭。

盡管她表現的不在意，俞樾還是發現了異常，半點一心的外賣紙盒子被看似隨意的放在烤箱後面，因為每天都有偷偷下單，所以他絕對不會認錯她的包裝。

察覺到他的目光，顧文思倒是很灑脫的把盒子拿了出來，“今天沒有賣完，你喜歡吃餅幹嗎？我一個人吃不完。”

裏頭整齊碼放著的手指餅，赫然就是他白天下單的甜品，竟然還剩了那麽多。

俞樾皺眉，“發生什麽事了？”

顧文思聞言一滯，隨即擺擺手，“沒什麽，大概是停業了幾天，老顧客還沒有回來。”

“話說你幫我嘗嘗看，是不好吃嗎？”

俞樾順著她的意願拿起了一塊，在充滿期盼的註視下放進嘴裏，“好吃。”

然後看她眼睛裏的亮光好像又重新點燃，“那就好，我害怕我沒註意，甜了淡了都不知道。”

他看著顧文思的樣子，她好像是徹底松了口氣，但眉心還是微蹙的。

廚師是為味覺的操縱者，而她已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害怕起了味道。

第二天，顧文思早早的就開始準備新的甜品。如果要重新奪回客戶，那必定是一場硬仗，她決定舍棄工藝走價格戰。

這個時候開心果費南雪蛋糕就是一個好選擇，它的工序十分簡單，不用攪拌也不需要奶油，只是融化、混合、烘焙就可以制成，適合批量生產。

“第二份半價，滿50送餅幹。”顧文思這麽設定以後，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下單了，只是購買的量並不大，她能很輕松的就應付下來。

拖拖拉拉到了中午也算有幾個客戶，顧文思剛送走一個快遞小哥，‘叮咚-’手機忽然彈出來一聲訊息。

她看了眼，竟然是俞樾。

【需要幫忙嗎？】字如其人，簡單直接。

顧文思手指動了動，【謝謝，不用了。】

這樣那邊就沒再有訊息過來了，她靠著冰箱蹲下，看著俞樾那個高中大合照的微信頭像有點出神，她依稀記得過去的他並不樂於助人，但是這個場景卻有點眼熟。

之前中秋節慶典的時候，高中的班級裏會搞一些大茶會，說白了就是班幹部出去買了瓜子花生西瓜然後大家一起吃，桌子拼起來，中間誰再上去唱個歌表演個節目，這一晚上就過去了。

那會顧文思陪著團支書去超市采購，出來時兩個女生一人拎著兩個沈重的大袋子，氣喘籲籲的，手掌都被勒的通紅。

後來半路遇上一個人，很意外的朝她們伸出了援手。

“需要幫忙嗎？”

瘦削冷酷的少年當時是什麽打扮的她已經忘了，只是還記得他亮如寒霜的眼睛，和不敢直視過來的目光。

“額，不用了謝謝你。”但還沒等她說話，團支書首先拒絕了，顧文思眼看這個免費勞力轉身離開，連句話也沒留下。

“你怎麽拒絕了，有人幫忙不好嗎？”

她當時應該是這麽問了，然後團支書訕笑著，“辛苦你了，我總覺得他好可怕，眼睛好像能吃人。”

“而且俞樾不是樂於助人的人，從沒見他對誰施以援手過，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團支書奇怪的喃喃，這些小細節拼湊起了高中同學俞樾在她腦中的全部印象。

她對著手機上那個【需要幫忙嗎？】的訊息發起了呆，甚至有了點異常的親切感，或許這才是大家從來都不知道的俞樾的真面目吧。

然而期待中的銷量提升卻並沒有因為低價優勢而展開，顧文思只賣出了原定計劃的三分之一，就眼看綠樹烘焙又將其奪走。

[新上架][開心果費南雪蛋糕升級版]：加料不加價，買三贈一。

如同指數函數一樣，她眼看著那家店的庫存迅速削減，用少於她兩倍的時間賣出了多她五倍的點心，就算是薄利多銷也早已經賺回本了。

心情像是被洪水沖垮了一樣低落，顧文思扔掉手機，抱著膝蓋蹲下來。

腦海暈乎乎的，有一刻她甚至想關門放棄了，胸口悶悶的鈍痛，忽然，有人推開了門。

“你怎麽來了？”她眼看俞樾一臉從容的走了進來，伸手在桌上放下一個紙盒子。打開一看，裏面赫然是一塊費南雪蛋糕。

“綠樹烘焙裏買的。”俞樾曲起長腿坐下，看她一臉驚訝的湊了過來。

紙盒子普普通通，沒有logo和花紋，裏頭的蛋糕就放在普通的吸油紙上面，也沒有底托。

她拿起刀子將蛋糕切開，裏面是意料之中的樣子，橫截面幹幹凈凈，她暗藏其中的夾心被他們刪掉了，原本亮點的開心果也少了一半。

“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需要隨波逐流。”

他的聲音那麽近，“文思，你忘了你才是頂級廚師嗎，他們覆制的是菜品，卻沒法覆制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悲劇的菠菜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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