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場的辦公室本來就不大，辦公設備也簡單，雲裳很快整理幹凈。她小心翼翼地整理著書籍，有些頁面已經翻卷的，她也輕輕一頁一頁捋平，並用厚一點的書籍壓著。小山一樣的書和雜志，等

歐陽璐想舒展酸脹的脖子和肩膀時，才整理完畢。

“雲……裳，是吧？”歐陽璐這才想起了辦公室裏還有個人。

“是，經理。”

“你為什麽願意當球僮？我記得，你還是H大學畢業的。”歐陽璐當初只是為了給楊漾爭個面子，才沒有直接開除雲裳，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去當了球僮。大學畢業，又學的經濟，一般人是肯定不會接受的，早辭職不幹了。

“我……經理，我喜歡高爾夫。而且，這兩個月我也學到不少東西。”

“比如？”

“比如我現在真的高爾夫其實是項腦力勞動，同樣的距離，不同的球位，打法完全不同，要考慮當時的風向、空氣濕度、草坪狀況、用哪根桿，打出怎麽樣的高度等等……高爾夫球員，更像一個謀士，腦子裏得有一副清晰的攻略圖，為了最終的目標，指定最精準的方案……”

雲裳發現自己說的有點多，突然停了下來。

歐陽璐還饒有興趣，尤其對她的高爾夫謀士策略論，她說：“你繼續。”

雲裳反而不自在了，把手裏最後一本書放在書架上，小聲說：“經理，我知道的不多，還要再學習……”

“你剛說的那些，都是從書裏讀來的？”歐陽璐指著她收拾好的書架問。現在看看書架，在對比之前鋪滿灰塵雜亂的小山，真是天壤之別。

“一部分是，還有一些是看別人打球看的。”

不知道為什麽，歐陽璐竟突然想起了管培，那個喜歡鉆研的兢兢業業卻笨頭笨腦的管培。他也曾經跟自己討論過高爾夫大論，只是歐陽璐當時只對銷售業績感興趣，對怎麽打球怎麽揮桿沒有什麽追求。

歐陽璐起身，說：“你說說整理方案吧。”

雲裳趕忙一層一層地介紹著，她竟然是按照學習類、娛樂類、商務推廣類和研究類區分的，而不是平常的按照雜志、報刊、書籍，甚至是薄厚高低去分類。

這樣一個有頭腦的孩子，怎麽就如此沒有自信呢。

聽完介紹，歐陽璐說：“明天把你的簡歷整理一份送過來。”

雲裳不知道為什麽讓自己帶簡歷，但既然領導要，那照做就可以了。她收拾好了抹布水桶出了辦公室。

歐陽璐看見雲裳出去後，迎上來一個人，是剛才她點名讓回答“客戶專註”問題的員工。

纖瘦，與男人這種性別極不相稱的纖瘦，工作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白皙，一般只能用於形容女人的白皙，他卻很合適。歐陽璐回憶今天開會時大家看他的表情，那是一種鄙視，一種對異類的排斥。

並非有意要留意這個叫皮彭的員工，而是，跟他回答問題一樣，這個人在錦城練習場太過顯眼，無論是被動還是主動。

比如那次整個練習場都能聽到的爭吵，確切地說，是皮彭一個人的叫囂。起因是因為練習打位。

皮彭的客人正在練球，累了坐在旁邊喝水休息，但過了五分鐘都沒起身。

有另一個客人以為這個打位沒有人，就自顧自地去練習了。皮彭的客人一看打位被人占了，就找到皮彭：“怎麽回事？我還沒打完呢，怎麽就讓人上去了？”

皮彭過去問打位上的客人，但客人說：“是你們讓我來這個打位的，說沒有人。現在怎麽又要趕人，你們是怎麽回事？”

“請問是誰讓您來這個打位的？”皮彭問客人。

客人指著不遠處皮彭的一個同事，很生氣地說：“那不是你們的人嗎？你找他去。”

“小五，你看啊，我的客人還沒打完，現在是3點34分，還剩二十多分鐘就到點了。你的客人預定的是4點，你讓他再等會，到了預定時間再打吧。”皮彭對同事解釋。

這個叫小五的一看是皮彭，一個白眼，轉身走了。根本就沒搭理皮彭。

皮彭追上去拉住小五：“你走什麽？你的客人違規，你來處理。”

小五雖然是新來的，但骨子裏看不起娘娘腔小白臉皮彭，說：“你和我一樣的職位，你也可以處理啊。客人不走，難不成我要上去把他拉下來？你的客人既然想休息，那幹脆提前結束好了，都打了三個多小時了，不累啊？”

小五說這段話的時候，旁邊的人都有點捏汗的表情，似乎在擔心又期待著看見什麽。

只見皮彭叉著腰，說：“哎呦，照你的意思，咱倆職位都一樣，你不管你的客人，那他今天的所有消費可就歸我啦！你的客人剛才還說要買套球桿送人呢！”

小五一楞，他剛才接待的時候沒聽見客人說要買桿啊，只說時間緊，急著練習。

“還有，你今天都工作了6個半小時了，就還剩一個半小時就該休息了，既然你這麽著急走，那幹脆現在就早退吧，也不差那一個小時半個小時的。你走吧，我現在就去幫你打下班卡，順便跟經理打個招呼哈……”

皮彭說著就要往歐陽璐辦公室的方向走。

小五一看這陣勢，還有旁邊人的譏笑，趕忙拉住了皮彭：“好好好，我去跟客人說，行了吧。”

練習場就那麽大，歐陽璐的耳朵聽得很清楚，皮彭這套賴皮戰術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不禁噗嗤笑了。

幾天後的一次偷聽，更是讓歐陽璐對這個叫皮彭的引起格外關註。

歐陽璐不是故意要偷聽自己員工聊天的，只是恰巧經過球場中間的一個臨時休息的小木屋，看到了兩個坐著的背影，還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啜泣。

哭的人，是雲裳。

“這有什麽好哭的，她們就愛拉幫結夥。她們不理你，你還不愛搭理她們呢！自己一個人多自在。”皮彭在勸雲裳。

“我對她們挺好的，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麽要排擠我，這樣工作很壓抑。”雲裳還在流著眼淚。

“你聽過人善被人欺吧，你就是太善良了。”皮彭繼續勸。

“善良不好嗎？”

“那得看對誰。字典裏沒有任何一個詞，都是自己的反義詞。跟魔鬼聊善良，那是傻逼。”

雲裳怔怔地擡頭看皮彭。

“你看我們組那幫人，尤其是組長，他就不待見我，還他媽的老跟人說我的壞話。哼，他不是不待見我嗎？他越不待見我，我就越在他身邊晃悠，看誰能惡心到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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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的濱河路，跑步鍛煉身體的人擦身而過，路燈不耀人眼。還有很多像歐陽璐和盛讚一樣在河邊散步的情侶，身影跟著燈光忽短忽長。

“你知道你可以不用這辛苦。你隨時可以撤出錦城。”盛讚對身邊的歐陽璐說。

“不。現在我剛剛有了興致。”

“興致？”盛讚很驚訝。前幾天她用的詞還是“覆仇”。

“對，就像一個謀士。今天從別處聽到的這個詞，謀士，還有謀士的攻略圖。”

“不是鬥士？”

“是謀士。從今天起，我要開始制定我的攻略圖。”歐陽璐大跨一步，又站定轉身，面對盛讚。兩個人停住了。

“所以，你攻略圖的起點是哪裏？”

“我手裏有兩個人，要把他們安插到合適的位置。”

“我以為你不再相信任何人。”盛讚知道，米貝刺痛了歐陽璐的心，她應該不會再選擇相信身邊的人，絕對不會再有意提拔誰。

“包括你嗎？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盛讚。”

“哈哈，我知道。”歐陽璐看向河裏，今天的風有點大，河面起了波瀾：“我是不相信他們，但他們作為棋子，我相信我的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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