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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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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心亂如麻, 齒間輕顫, 茫然無措地避開他的目光。

陸誠反倒冷靜下來。說完這些, 他積攢幾天的郁氣終於釋開,左右看看, 終於意識到在這裏不好繼續細說,一扣謝青的手腕,拉她避出去。

員工們都在忍不住地往外張望, 不過沒人會傻到這會兒跟上老板去看八卦。

陶然滯在原地,手腳冰冷。

她無心多關心陸誠和謝青的感情問題,完全沈浸在陸誠帶給她的恐懼之中。

她試圖安慰自己,跟自己說沒關系, 還是可以換站的, 那麽多作者都背著簽約平臺偷偷去別的網站寫過。

但心底又很清楚,陸誠剛才的威脅都是真的。

如果她敢違約去別的平臺寫, 他大概真的會讓法務告死她。

可難道真的接受雪藏?

十年。對於創作性行業的人來說, 人生總共才有幾個十年?

陶然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凝固,僵了半晌, 才恍惚地看周圍。

很快,她註意到魏萍。

“……魏總。”她向魏萍走去, 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魏萍原正站在辦公室門口對剛才的表白場面目瞪口呆,滿腦子都是“不可能, 我們陸總不可能這麽豪放”的彈幕。

突然聽到聲音, 她回過神看去。

陶然走到她面前:“魏總, 您看剛才陸總說的事……”

魏萍整理好心情,嚴肅平淡地看著她:“《文采風流》我們投了不少錢,你的行為造成了巨額損失,作為公司高層兼股東之一,我覺得他封殺你完全符合邏輯。”

別說封殺了。魏萍在三天前看到過陸誠的臉色,一度發微信跟吳敏表示擔憂:“你說陸總會不會□□……”

還好,陸誠的心情還沒壞到讓他忘了這是個法治社會。

所以,封殺掉陶然,是什麽大事?誠然封掉她又會牽扯到一些新的損失,但既然是承受得起的損失,陸誠想出口惡氣,正常得很。

就連魏萍都想砸錢出這口氣。現下看著陶然這張心態崩了的臉,她才不想管。

魏萍便轉身要回自己的辦公室,可惜陶然在魏萍關門之前反應過來,伸手推住:“魏總……”她說著強跟進去,自己關上門,跟魏萍解釋,“魏總您聽我說,我沒想給影響誠書文化。我只是站在作者的角度,覺得抄襲不能容忍,所以我……”

“你這話你自己信嗎?”魏萍鎖起描繪精致的秀眉,把她的話打斷。

陶然淺怔,魏萍怡然倚到辦公桌旁:“你是真的覺得抄襲不能忍,還是因為個人恩怨惡毒攻擊,又戴了張正義的面具自欺欺人,你心裏真不明白?”

和長時間獨自創作的作者們不同,魏萍經歷辦公室鬥爭的年頭比陸誠都長,五花八門的奇葩她見多了。

多到她能分門別類給他們建檔。

陶然楞住。

魏萍輕聲嗤笑:“所以你要我說點什麽呢?是跟著你一起指責籬大,還是無視公司正面對的輿論壓力,勸陸總不要封殺你?”

陶然沒有說話,她腦子裏全亂了。

就像是有一個毛線團,這個毛線團以前平平整整,被她擱置在一個角落裏,不看就不想。但現在毛線散開了,繞得滿屋子都是,讓她不得不想。

她於是一遍遍地想,我曝光謝青是因為個人恩怨嗎?

不,不是,是因為職業道德。

——她拼命跟自己喊。

但心底還是有一個聲音,比她刻意喊出的聲音更大。

在無數安靜無聲的夜晚,這個聲音都如同夢魘一樣糾纏著她,最終讓她成魔。

“你知道嗎,其實站在行業從業者的角度,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態失衡。”魏萍聳了下肩頭,“寫小說的,沒有幾個不清高,承認別人比自己強是很難的事。”

尤其是承認曾經跟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人比自己強,對很多作者來說都不容易。

她見過太多的人因此心態失衡,變得尖酸刻薄,甚至不惜做出惡意構陷的事情,在網上帶節奏開嘲諷,發瘋一般地想毀掉對方。

“但同樣是站在行業從業者的角度,我希望你能盡快調整心態。”魏萍笑了一笑,“沈浸在妒忌情緒裏的作者,是寫不出好的作品的,這種負面情緒對創作者而言是一種消耗。”

“別讓心境對你造成局限性。”頓了頓聲,魏萍嘆息,“不過現在說這個可能有點晚了,我對這個結果很惋惜。至於籬大抄襲的相關事宜,誠書文化官博馬上會進行回應,你可以關註一下。”

她的措辭變得很例行公事,繞到桌前坐下,又擡眸掃了眼陶然:“還有事麽?”

陶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外面,陸誠一路拉著謝青到了電梯間。

一般人被表白,就算拒絕,也不過會說“我不喜歡你”或者“我們不合適”,怎麽會有人一個勁地說“你不會喜歡我的”呢?

他要是不喜歡她,他表什麽白?

這個反應太奇怪了,他想找個合適的地方跟她好好談談。

電梯很快升上來,他拽她進去,電梯門又關上。

還沒到下班點,電梯並不忙,狹小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原本想帶她出去“好好談談”的陸誠突然賊心四起。

看一看她,忍住;再看一眼,再忍不住。

他向旁邊邁了半步,她警覺地看過來。他伸手一摟她的肩頭,側首親了一口。

只是在額頭上,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輕一下,令她渾身一陣戰栗。

不待她掙紮,他已經松開,作勢整理領帶,好整以暇地告訴她:“我說了,你沒說不喜歡我,我就當你答應了。”

說完,他心慌意亂,後悔到想抽自己。

過了幾秒,他又又偷偷掃了她一眼。

她雙頰通紅,死死盯著地面。

但即便是這樣,她依舊沒說她不喜歡他。

心慌意亂中有那麽一些,轉化成了竊喜。

她是不是也喜歡他?

是吧。

“叮——”

電梯門再度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地庫。謝青剛剛擡起頭,就被他又扣住手腕,他大步流星地拽她出電梯。

到了車邊,他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去。

理智在腦海裏翻湧起來,試圖讓她下車離開,但是,私心又不讓她動。

“他不會喜歡你的。”

“可是,聽聽他要說什麽,又能怎麽樣呢?”

兩個聲音在心裏撕扯。

他旋即也坐進車,她擡起眼簾,後視鏡裏看他。

他冷靜地發動車子,把車開出地庫,陽光照進來的瞬間,她突然有了點膽量。

“……陸誠。”她叫他。

他對上後視鏡中的她:“嗯?”

她嗓音發啞:“你想帶我去哪兒?”

“我家。”他沒有掩飾,笑了一下,又說,“放心,天黑之前我送你出來。”

謝青鎖眉:“停車。”

兩秒的沈默,他將車開到路邊,停下。

如果她想下車離開……

陸誠不由自主地開始思索該怎麽辦。

卻聽到她又說:“去我家吧。”

他淺怔,再度看向後視鏡。

她低著眼簾:“你幾天沒睡吧。精神狀態不好,別開車了。”

陸誠猛然松了口氣。

想了想,他拿起手機。

謝青等了會兒,沒等到反應。擡眼看他在擺弄手機,便問:“怎麽不說話?在幹什麽?”

“叫車。”陸誠道,“咱倆打車回去,可以吧?”

“……為什麽非要去你家?”

“洗澡換衣服刮胡子。”他說著叫好了車,自顧自地嘖了聲嘴,“三天沒洗澡,胡子拉碴的表白,我覺得不太像樣。”

謝青:“……”

可是你表都表完了,說什麽不太像樣。

她心裏揶揄著,想笑。

在這種心情很低沈的時候,她竟然還是會因為他的話而想笑。

於是兩個人在一刻鐘後到了陸誠家。她明明不是第一次來了,他卻有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在她面前擺滿了水果、糖和飲品,才去洗澡換衣服。

她剛端起咖啡要喝,看到他又轉回來,緊張兮兮地跟她說:“我很快就出來,你別走。”

“……嗯。”謝青點點頭,“你放心。”

然後過了不到二十分鐘,他就重新出現在了她面前,又是她所熟悉的清清爽爽的陸誠了。

不過,她註意到他下巴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血印,看起來應該是剃須刀的傑作。

“不用這麽著急,我不會這樣走的。”她定定地看著那個那個血印,他知道她註意到了,局促地摸了下下巴。

坐到她旁邊,他輕聲咳嗽,鄭重其事:“謝青,答應我吧。”

謝青避開他的目光,視線投從落地窗投出去,外面是廣廈萬千。

安靜半晌,她說:“你不會喜歡我的,真的。”

“到底為什麽這麽說?”他探究地端詳她,“這句話你說了好幾遍了。”

“因為從小到大,都沒幾個人喜歡我。”她轉回頭,啞音笑,“你現在覺得自己喜歡我,可你了解我多少呢?我的一大半人生都在陰影裏,這種成長經歷會讓人不正常的……我自己特別清楚。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處理感情,不知道怎麽愛別人,你早晚會討厭我的。”

她說得很平淡,陸誠聽得一陣心悸。

心悸之後,他笑起來:“你不知道怎麽愛別人,那你被我愛就可以了。”

謝青短暫怔忪,轉而蹙眉:“我在認真跟你說……”

“我也是認真的。”他的手搭在沙發背上,往她這邊湊了一些,“你說沒什麽人喜歡過你,那我讓你體驗一下,不是正好?”

謝青看著他,沈默以對。

兩個人離得太近,她的眼睫近在咫尺,長長的向上翹。他說話的熱氣觸在上面,它就輕輕顫動。

他又問她:“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滯了一下,謝青選擇說真話。

她點點頭,坦誠道:“喜歡,很長時間了。”

陸誠明顯的一楞,頓時狂喜翻湧。

然後,他鬼使神差地在羽睫上啜了一下。

謝青懵了,臉又紅起來:“你別鬧!”

他沒臉沒皮地笑:“有多長時間?”

她瞪他。

他不依不饒:“快說,多長時間?”

她繃著臉再度別過頭,不理他。他便故作訝異:“不會是一見鐘情吧?”

“……不是!”她又忍無可忍地瞪他,打著磕巴爭辯,“是……是第二次開庭之後了!哪來的一見鐘情!”

說完,她強撐著繼續瞪他。

他還是那副姿態,微微挑了下眉,眼眸一分分瞇起,笑意在裏面浸染開來。

而後他點了下頭:“那確實是很久了呢。”

頓一頓聲,他又說:“但還是我更久一點。”

“總之你看,我們兩廂情願。”

“兩廂情願,有什麽理由不在一起呢?就因為我對你的看法會變?”

他的話一句句往她心底探,每一句都探得更深,讓她逃都逃不開。

最後他總結道:“在我看來,我們天造地設,特別合適。”

“……你要不要臉。”謝青小聲呢喃。

已然沒了反駁的意思。

陸誠感受著她的每一分情緒變化,舒氣一笑:“反正我單方面宣布我脫單了啊。”

“……”她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陸誠覺得,自己應該算“陰謀得逞”了。

便開始得寸進尺:“你看咱們怎麽慶祝一下?出去吃個飯?看電影?還是你有什麽別的想法?”

“……”繃了幾秒,她說,“看電影吧。”

“好,我去看看最近有什麽電影。”他說著起身,要去找手機。

她又輕輕道:“在家看吧。”

腳下一定,陸誠轉過身。

大概是羞赧的情緒太重,她整個人都縮到了沙發上,縮成小小一團,低著眼說:“看什麽都行,隨便找個片子。”

稍稍遲疑了一下,他恍然大悟。

出去吃飯看電影有什麽意思,旁邊都是人,當然不如縮在家裏自己看更有助於相互貼近。

——玩浪漫,還是言情作者在行。

陸誠於是一點頭:“好。”便轉回來,要抱謝青。

她立刻掙紮得像只受驚的貓:“幹什麽!”

陸誠:“我有個小影廳,咱們進去看。”

“我自己走!”她說著不由分說地掙開,踩上拖鞋往裏走。

但死皮賴臉地從背後將她擁住的時候,她沒再反抗。

陸誠家裏的小影廳修得很講究,屏幕是專業的,占了幾乎一整面墻。

屋裏有影院那種椅子,不想坐椅子的話,也可以將椅子順著滑軌推開,坐四周圍的沙發。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去沙發上歪著。沒有做飯,陸誠點外賣叫了一堆適合看電影時吃的零食。

零食送來的很快,他拎進來,便開始選影片。

影片庫定時更新,影院下檔的電影不論新老幾乎都有。

陸誠翻了幾頁,謝青眼睛一亮:“《覆聯1》!”

“……這時候看超英片?”他好笑地看她一眼。

謝青扯了下嘴角,不吭聲了。

這時候好像是看愛情片更合適。

又翻幾頁,他“咦”了一聲:“《覆聯3》怎麽樣?”

謝青:“你還不是也喜歡超英片!”

“哦,對哦……”陸誠幹笑,繼續往後翻。

但最後,還是打開了《覆聯1》。

兩個人都喜歡的題材,看就看吧。

不過這個花好月圓的晚上,皆大歡喜的《覆聯1》還是比“超級英雄化灰會揮發”的《覆聯3》合適一些。

在雷神把洛基從飛機上拎出去的時候,陸誠悠然把手臂搭到了謝青背後的沙發靠背上。

謝青感覺到了,內心便開始蠢蠢欲動。

於是美隊雷神鋼鐵俠打群架的絕妙劇情她都沒看進去。鼓起勇氣,她在亂跳的心聲中,有些僵硬地往他胸口靠去。

他的胸口明顯一滯,呼吸也停了一停。

然後他低頭,吻在她發間。

她又動了動,雙臂把他的胳膊抱進懷裏。

陸誠的情緒變得有點覆雜。

她好像還挺依賴人的,出乎他的意料。

而她在對自己說:不管別的了。

不管別的了,不管以後會怎麽樣,這一刻很美好。

這一刻,曾經在她眼裏如超級英雄一般的人在吻著她。

這就是值得的。

第二天,誠書文化官博為玉籬發出公告,高調宣布筆名曾被冒用,《赤玉錄》並非玉籬所寫,將與綺文出版再次對簿公堂。

公告一出,輿論掀起新一層的沸騰。

綜藝帶來的熱度本身就夠了,這個時候打官司,已能輕松達到陸誠對關註度的預期。

這和原計劃的在綜藝完結時大大方方地主動聲明沒有什麽本質差別,只不過有細節上的不同。比如因為陶然先前的微博,難免會有人認為這是“挽尊”,是“公關手段”,使得事情不像原計劃的那樣完美。

但這不重要。輿論雖然依舊讓謝青感到心累,但她早已不再害怕。

況且,現在有人擁住了她,和她一起披荊斬棘。

她真的不再是一個人面對惡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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